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馬氏摔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唉喲、唉喲地躺在地上嗷叫。


    “嘴巴給我放幹淨一點,下次再讓我聽見你們說我家閑話,我教你們重新做人!”


    白薇將衣擺拉下來,冷冷掃她們一眼。


    幾個大嬸被震懾住。


    馬氏人高馬大,比白薇高整整一個頭,她輕輕鬆鬆將人撂倒。


    咽了咽口水,覺得屁墩痛。


    可想著自家白白掏出三兩銀子,要落在白家手裏,憋了滿肚子火氣,敢怒不敢言!


    馬氏這一跤摔得瓷實,腰斷了一般,動彈不得。


    在鄉鄰麵前丟臉,火冒三丈。


    白薇嬌嬌小小,下手極狠,馬氏不敢惹她,生生咽下這口惡氣!


    江氏快被嚇死了,怕白薇與人結仇,趕忙拉著她往家裏跑。


    幾個婦人將馬氏扶起來。


    馬氏揉著摔成幾瓣的屁股,黑著臉,惡狠狠瞪著白薇的背影。


    “天打雷劈地小賤人,早晚老天爺收了你!”


    狠狠朝地上呸一口。


    恨不得扒了白薇的皮!


    “你少說幾句,這白薇跌井裏後變了個人似的。心腸惡毒,都敢打斷顧舉人的手斷他的前程。你惹她急眼了,得和你拚命!”


    馬氏瞪著眼睛,“誰怕她?”


    白薇遠遠地回頭望來。


    馬氏心口一顫,往後退一步。見她推門進院子,叉腰罵罵咧咧。


    心氣難平,腳步一轉,去了劉家。


    ——


    裏正白雲福坐在竹椅上,卷著褲管,腳上沾著泥,剛從地裏回來。


    他手裏拿著麵餅,吃了半張,開口道:“啟複啊,不是我不給你安排活幹,顧時安的事情鬧的,鄉鄰對你家很有意見。咱們村裏給人造房子,活都是安排好的,放在平時多加你一個,他們不會說什麽。”


    白啟複沉默地坐在對麵。


    白雲福語重心長地說:“你說說你家幹的是啥事?當初你養著顧時安,我就不讚成,你執意養著。之前你有手藝,家裏條件好,現在你的手廢了,不能幹活。阿孟念書不比顧時安差,隻是運氣不好。顧時安反正有了秀才功名,你咋就不能供出自己的兒子,幫襯家裏,再提拔顧時安?今兒個就不用求到我這兒低聲下氣要活幹!”


    白雲福當時勸過白啟複,他怕耽誤顧時安,村裏會鬧出閑話。


    “顧時安出息了,也不是給你白家增光,是給他顧家光宗耀祖。他是秀才給人坐館,掙錢比阿孟快,家裏也不會窮成這樣兒。你家有秀才,誰敢排擠你們?”


    白啟複摸著自己的手,沉默不語。


    白雲福歎息一聲,“你既然把顧時安當作女婿養著,就該好好管著白薇,她和沈遇……像什麽話?”


    眼見顧時安出人頭地,白薇不爭氣和沈遇勾搭上,白白錯過一個舉人女婿。


    他要是白啟複,得活活氣死。


    白啟複動了動嘴唇,知道白雲福聽信了謠言。想要解釋,隻不過他們家名聲臭了,顧時安在村裏是老好人,誰會信他背信棄義?


    白雲福讓林氏裝幾斤糧食,幾個紅薯給白啟複,“你二弟在鎮上開玉器鋪子,你問問他,能不能給你活幹。”


    白啟複緊了緊手指,到底將糧食收下來,彎腰給白雲福道謝。


    林氏見白啟複離開,埋怨道:“白薇病得要死了,他二弟都不見過來看,哪會幫襯他?要是會幫襯,也不會分家,撇開兄弟自個賺的盆缽滿。”將茶碗收起來,又說,“我看白薇是個老實的,一心撲在顧時安身上。究竟是啥情況,咱沒親眼瞧見,你別亂說。白孟是個好的,勤勞肯吃苦,你有活就幫著點。”


    白雲福愣了一下,微微眯眼,記起一件事。


    那時候他勸白啟複供白孟念書,暫時先別管顧時安。


    從白家出來,他在院子門口遇見顧時安,緊接著傳出顧時安和白薇定親。


    現在想一想,顧時安是怕白啟複放棄他,才提出娶白薇,考上舉子就成親。


    白薇十四,哪裏能耽擱?


    白雲福越想越覺得這事不簡單,扯了扯嘴角,“不是我不肯幫,因為銀子的事,村裏人巴不得將他一家子趕出去。你懂個啥?白家的事兒你別管,咱不落井下石就好。”


    ——


    白薇回家,將薺菜放在灶房。


    江氏心急地說道:“馬氏是劉娟的大伯娘,她肚量小,愛記仇。在馮氏耳邊說咱家閑話,又得鬧騰,你大哥夾在中間難做。”


    劉娟是白孟的未婚妻,因為白家拿不出聘禮,遲遲沒有娶劉娟,馮氏對白家不滿。


    顧時安中舉,馮氏稍微有個好臉,來催了幾回,讓白家趕緊定個日子將婚事辦了。


    白薇和顧時安退親後,馮氏再沒有來過,江氏心裏惴惴不安。


    “娘,等顧時安拿銀子過來,咱就給大哥把婚事辦了。”白薇沒有將希望寄托在這筆銀子上,她尋思著弄一套工具,將手裏的瑪瑙石給雕了,送鎮上去賣。再看看玉器店接不接活。


    江氏沒有主見,心事重重地點頭,“下回不可以再傷人。”


    白薇敷衍的點頭。


    她摸著石頭準備進屋子,就看見白啟複回來。


    “爹,你回來了。”


    白啟複黑瘦的臉上露出笑容,提著手裏的糧食和紅薯,“丫頭,你喜歡吃紅薯丸子,讓你娘待會給你做。”


    白薇看著布袋裏幾斤糙米,接過來,“爹,你哪裏弄來的糧食?”


    白啟複笑容不變,“爹找到活幹了,明天要到鎮上上工,不會餓著你們。”


    白薇抿著唇,自家在村裏啥情況,她心裏有數。


    他右手使不上力,能找到活幹,就不會歇在家裏好幾年。


    這糧食怕是問人借來的。


    白薇看著他溫和慈祥地眼睛,在她麵前總是帶著笑,仿佛沒有憂愁煩勞。


    他將壓力藏在心裏,不願叫他們擔心。


    白薇胸口悶得難受,低聲說道:“爹,你沒想過將石雕手藝傳給大哥?”


    白啟複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斂去。


    他之前打算顧時安中舉,再送白孟念書。


    “爹,我想學!”白薇目光堅定地看向白啟複,“石雕是大件活,我幹不來,打算去鎮上找師傅學玉雕。玉雕比石雕掙錢,我學好以後,送大哥念書。”


    白啟複愣住了。


    “爹,你做石雕的時候,我經常在你身邊,學了很多東西。你不願讓我吃苦,我一個人背地裏偷學。有這個基礎在,我學玉雕肯定不難。”白薇為自己以後做玉雕鋪墊,不然她突然會玉雕,不得讓白家人起疑?


    “你打小聰明,想學的話,你就去學。”白啟複眼睛裏布滿血絲,聲音粗啞,“是爹沒有用。”


    他從袖子裏掏出一把鑰匙,放在白薇手裏。


    “這是屋後工棚的鑰匙。”


    白薇知道屋後有一個簡單的竹棚,平常白啟複在裏頭做石雕,手廢之後,荒廢了。


    原以為還要多費口舌,沒有想到這麽好說話。


    她看著白啟複凝重的神色,陡然明白過來,或許他不相信她能做好。


    隻是不忍拒絕而已。


    她將糧食送去灶房,去工棚開鎖。以為會積滿灰塵,裏麵卻十分幹淨整潔。


    心中詫異,隨後又滿腹心酸。


    這是白啟複一生的事業,全部的心血,又如何放得下?


    任它荒廢呢?


    白薇站在寬大的木架前,上麵擺放著石雕工具。


    釺、花錘、剁斧、鑿、刻刀等等。


    每一樣都擦拭得很幹淨。


    卻沒有一樣她能用的。


    白薇看著掌心的瑪瑙石,微微歎息。沒有銀錢,湊不齊工具,饒是她心懷抱負,卻寸步難行。


    光線一暗,她側頭望去,沈遇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將門擋去一半。


    沈遇望著她幹淨漂亮的眼睛,略有些疑惑他為何在這裏。開口道:“你爹說你要學玉雕。”


    白薇蹙眉。


    沈遇目光落在她掌心的石頭,“這裏的工具不合適。”


    “我沒錢買。”白薇道。


    “……”


    “……”


    沈遇默了默,“你先學。”


    白薇擰眉,沒有稱手的工具咋學?再說,她也不需要學。


    “我給你想辦法。”沈遇站在白薇麵前,她隻及他的胸口,襯得她極為纖細嬌小。“你在村裏打人了?”


    白薇無語,他是來興師問罪?


    “她們人多,一起動手,你會吃虧。”沈遇不太相信白薇能打趴馬氏。


    別人上門找他告狀,他頂著白薇丈夫的名義,該為她著想一二。


    白薇訝異地看向沈遇,他麵容嚴肅,十分正經。


    她不禁勾唇,覺得有幾分意思,“那下次我撿漏,套麻袋?”


    沈遇認真思索片刻,不讚同道:“這種事該找白孟。”


    “不能找你?”


    沈遇淡掃她一眼,她眸子裏布滿戲謔,低聲說道:“可以。”他轉身朝門口走去,腳步一頓,“我是你大哥的好友。”


    白薇把玩著石頭,嘀咕道:“欲蓋彌彰。”


    沈遇眉心一蹙,道:“跟上。”


    “有事嗎?”


    沈遇緘默不語。


    白薇跟在他身後,一直走出村子,方才覺得不對勁。


    “咱們這是要去哪裏?”


    “鎮上。”


    白薇心思一轉,想到他提起工具一事,不再作聲。


    兩人不快不慢,走了一個時辰,白薇滿頭是汗,雙腿發酸。


    終於到鎮上一間玉器鋪子門前,沈遇邁步進去,她急忙入內,一眼看見一個男人拿著解玉砂在磨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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