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個星期後,傅司就去拿了檢查報告。


    那天下午的天色很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在預兆著什麽。


    天空陰沉的不像話,那鉛灰色的雲層厚重地從天際處壓境而來,讓人總覺得有種喘不上氣來的感覺。


    傅司拿著那份文件馬上就開車回了公司。


    而此時,宴九正在辦公室裏忙著確認庫恩的那批貨。


    一見傅司回來,她連忙喊道:“你總算回來了,那批貨量那麽大,你覺得怎麽安置比較好?又從哪條路線走比較安全?那家夥剛才又打電話過來催貨了,簡直煩死,偏偏這次量大,實在不好安排。”


    宴九碎碎念了許久,結果就聽到傅司說:“這個由我來解決,你不用管,你現在先看這個。”


    隨後將手裏的牛皮紙袋遞給了她。


    宴九一看,就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當即,臉上的笑就此隱去,“鑒定結果出來了?”


    雖然是疑問,但語氣卻是肯定。


    傅司點頭,“對。”


    宴九抬眸問:“你看過了嗎?”


    傅司搖頭,“沒有,這是你的隱私。”


    宴九不禁輕笑了起來,“隱私?”


    說著,她就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個打火機,“啪嗒”一下,火苗就此竄起,將文件袋的一角就此點燃。


    傅司在看到後,頓時擰眉,“你這是幹什麽?”


    隨後就想伸手製止,但被宴九輕鬆一躲,避開了他的手。


    文件袋隨著火苗的舔舐越燒火越大,直到最後徹底燃燒殆盡成灰,掉落在了桌上。


    宴九看著那一堆燃盡的灰,勾唇道:“沒有看的必要。”


    傅司對於她這番舉動很是不解,“怎麽會沒有必要,你難道不想知道……”


    “你不會以為這份鑒定結果是真的吧?”宴九笑著反問道。


    傅司怔愣了。


    “什麽意思?”


    宴九笑道:“哪兒有什麽隱私不隱私的,不出意外,這份東西宴國懷應該早就看過了,或者說鑒定根本就沒有做過。”


    “這不可能,我找的是隱秘性最好的一家私人醫院。”傅司對於這一點還是很有自信的。


    但沒想到,宴九卻說:“但你再隱秘,也架不住我故意把消息透露出去啊。”


    傅司的神色微變,“你說什麽?”


    她把消息透露了出去?!


    瘋了嗎?


    宴國懷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心生不滿。


    “你不用擔心,他不會對我做什麽的。”宴九靠在椅背上,笑著解釋道:“宴國懷生性多疑,他根本就不會相信我真的不介意,而且我發現有人頻繁的接觸和盯梢馬誌成和林曉陽。既然他不放心,那我就演一場咯,正好你又回來了,你是我最親近的人,交給你辦,他肯定會百分百的相信。”


    在聽到了宴九這番話後,傅司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宴九早就算計好了,怪不得對於他說的重新檢測反應那麽平淡。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她的順勢而為,從而讓宴國懷徹底放下心罷了。


    想來這份文件裏的東西不管真實的情況如何,報告上都是百分百的父女關係。


    這塊遮羞布宴國懷是絕對不會被撕破的。


    這兩個人各自演戲,隻不過,宴九這場戲的演技更高,還把一切都看穿了。


    傅司沉默地看著眼前這個嘴角帶笑的小姑娘。


    她該是什麽樣的心情才能夠這樣冷靜的處理著自己的身份問題。


    明明她是那麽在意親人的一個人。


    甚至在意到有了心結,情緒沒了控製。


    然而,在被質疑身份的那一刻,她卻孤身一人堅守在會議上,沒有人幫她,沒有人為她發聲,當時的她心底該有多麽的倉惶。


    隨後又是如何在宴國懷的監視下故作平靜的一日日的度過。


    想到這些,又想到馬誌成當時和自己說,她完全把自己當機器人一樣的用,心裏就泛著疼,那股窒息的情緒在胸口不斷的翻湧。


    傅司喉結上下一個移動,然後問道:“可你不想知道……”


    宴九衝他笑了笑,“是與不是早就不重要了。”


    其實早在她死過一次後,她對宴國懷就已經沒有任何期待了。


    本來回來也不是抱著父女團聚的心,而是想要報複他們的。


    現在蔣怡一死,她和宴國懷之間的最後一點聯係也算是徹底斷了。


    所以是不是親人早就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了。


    宴九起身,走到了窗邊,眺望著遠處的鋼筋水泥鑄造出的一片叢林大樓,“其實我倒是希望不是,這樣至少還好過點,否則我該多痛苦。”


    不是親生的,好歹是所有一切的借口。


    可如果是親生的,宴國懷還用這樣的手段,那她真的是要絕望了。


    “轟隆——”


    遠處有雷聲沉悶的滾過。


    周圍的幾棟大樓此時接連地亮起了燈。


    隻有宴九的屋子裏沒有光線。


    在陰沉的傍晚,她站在落地窗前,凝成了一個黑色的剪影。


    那背影看上去單薄而又蕭條,像是隨時就會飄走了一樣。


    傅司不由得大步上前,走到她身邊,問道:“既然已經不重要了,那就別待在這裏浪費時間,你應該待在你喜歡待的地方。”


    宴九低垂著眼睫,嘴角露出了一個淡笑,“沒有我喜歡待的,隻有我應該待的地方。”


    比如宴氏。


    比如監獄。


    隨著她這一句話,落地窗外傾盆大雨就此落了下來。


    整個世界白茫茫的一片,夏季的雨水永遠都那麽充沛而又迅猛。


    窗戶上很快就被打濕了,視線就此變得模糊了起來。


    站在一旁的傅司此時透過窗戶看向窗外的世界,就有種在看宴九的內心。


    看不懂,也看不透。


    她幾乎是畫地為牢的將自己偏執的安置在了這個圈子裏,不允許自己踏出半步。


    傅司心疼,又無能為力。


    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幫她,唯一知道的是,宴氏不倒,她隻怕一輩子都要被困在這個牢籠裏。


    “那這件事你就這樣算了?如果真的不是,說不定你還可以找到自己的親身父親。”傅司和她並肩站在那裏,看著天際線有一道耀眼的閃電極快地閃過,明亮的光線照得如白晝一般。


    宴九目光定定地望著前方,“無所謂了,都這麽多年過去,說不定他都已經另外結婚成家了,何必去打擾。”


    傅司繼續問道:“那萬一他沒有呢?”


    隻聽宴九嗤地一聲,“這世界上有哪個男人會守身如玉一輩子的?”


    傅司立刻回答:“有。”


    宴九愣了愣,轉過頭,隻見傅司黑漆漆的眼神盯著自己,當即沒好氣地道:“你除外。”


    傅司這下沒了話。


    “傅司,沒有任何人,我也會活下去的,別擔心。”


    宴九徑直說完這句話後就轉身回到了辦公桌前。


    傅司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這算自我欺騙和暗示嗎?


    用這些話壓製著自己心裏最真的情緒,比如悲傷、絕望和崩潰。


    “還有我……”


    傅司的話被一聲轟隆的雷聲掩過,隨後他口袋裏的電話細微的震動了起來。


    他拿出了手機,在看到了來電顯示後,立刻接起了電話。


    “怎麽樣?”


    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麽,傅司的神情驟然一變。


    沒過一會兒電話就被掛斷了。


    坐在那裏的宴九看他站在原地不動彈,挑了挑眉,問道:“怎麽了,看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的樣子。”


    傅司氣息微沉,“東西查到了。”


    宴九一時沒反應過來,直接問道:“什麽東西查到了?”


    傅司眼神複雜地看著她,片刻後才到:“你母親身上那把匕首。”


    “轟隆隆——”


    窗外,又是一聲悶雷從天際滾過,震得人心神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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