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堂哥,我從前都不知道你是這麽恨我。”裴殊嘖了一聲,“求別提公主這兩個字,我對公主有難以愈合的創傷,你提一次就等於在我心頭放血。”


    李葉原在心裏暗自憋氣,她覺得她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還主動貼上自己的名聲去傳播那些風言風語,這裴桓之還是一副不知好歹的樣子,惹得她在平陽公主那裏又受了好幾回奚落:“連一個男人都抓不住,你就不覺得丟臉?”每當她想起平陽公主那張美豔但是飽含嘲弄的麵孔,她就恨得要命,又怕得要命,這就是命,有人一生下來什麽都有,而她卻隻能依附這個依附那個,靠著做小低伏而生存,她就是有野心,也根本不敢顯露,生怕遭到平陽公主的猜忌。


    原本她還有盟友,但是從相國寺回來後,那個麵具人就再也沒出現在她的麵前了。她心中滿是慌亂,隻好加倍討好平陽公主李榮玉,可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李榮玉也很久都沒有見她了,隻讓管家出麵轉告,最近都不會見客,她不必上門拜訪。所以今日這場龍舟賽,她必須要贏,隻有贏了,她才能借機當麵探一探李榮玉的口風,不知是出了什麽大事了,還是她看穿她在背後搗的那些小心思?


    李清凰就混跡在一群船員裏麵,這裏麵有些船員是臨時從別的船隊那裏挖來的,還有幾個是從別地找來的應對這次比賽的。她把一張臉塗黑,在衣服裏塞滿了棉花和布條,收斂氣息,一鑽進人堆裏,也沒人注意到她。她剛走下船艙,前麵的人突然轉頭看了她一眼,滿臉詫異:“你是什麽人?我從來都沒見過你。原來和我做搭子的是小蔡,小蔡去哪裏了,怎麽是你下來?”


    李清凰心裏咯噔一聲,她本來想著,等了船底,光線幽暗,就算麵對麵,可能也不會有人發生她,結果才剛上船就被認了出來。而站在她身後的還有兩個船員,也滿是狐疑地望著她。像這種龍舟賽,別的船隊故意派人搗亂幫倒忙的事情常有,但是平陽公主的船隊應當是很少碰到有人下絆子,所以他們雖然表情不善,但還沒有當場把她給揪出來。


    李清凰麵不改色道:“小蔡昨日吃壞了肚子,又不想少了這份銀錢,就找我幫他頂上。”


    她這句話一半真一半假,之前的確是有個船員偷偷去上茅廁,被她直接打暈,然後塞進了茅廁,在塞人之前,她還把人的衣服都剝了,換到自己身上,因為身上衣服是有船隊的標記,再加上她一直小心地不把臉露出來,一路悶著頭避免和人對視和聊天,這就很順利地混上了船。


    既然都混上了船,她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暴露自己,當然打死都要裝傻到底了!


    “你別說,昨天小蔡非要拉我去吃那家蒼蠅館子,我說那家不幹淨,怕吃了拉肚子,他還非不信,現在可好!”


    “你會掌舵?”之前認出李清凰的那個人問,“我是掌舵的,小蔡是給我打下手,現在你能替他?”


    李清凰當然不會,西唐也沒有組建水師,她連學習的機會都沒有,幸虧她在之前就做了萬全準備:“你看那邊舢板是不是漏水了?”


    眾人一看,頓時大驚失色:“真的漏水了!怎麽會這樣?這可怎麽辦?”


    船底漏水可是一件大事,現在停靠在岸邊還沒什麽,等到龍舟劃到河中心,這點漏水就是個大麻煩,別說要爭第一了,能不能安全劃到對岸都成問題!從前平陽公主養著這支船隊,雖說沒占據過鼇頭,可也沒掉出過前五,難道今日要當最後一名了嗎?到時候別說是賞錢了,能不能保住命都要成問題了。


    李清凰不慌不忙:“應該問題不大,現在用一層蠟把這漏水的口子給封住,至少還是能扛一陣。”等到龍舟整個入了水,蠟也會融化,那就不斷地覆蓋一層新的上去,勉強能撐到比賽結束。


    “這倒是個好辦法,可以硬撐一下,但是這件事要不要告訴長楹公主?”


    隻幾句話的功夫,她已經順利把眾人的注意力從她不是小蔡,小蔡到底去了哪裏給轉移開去,還儼然成了眾人的主心骨:“說肯定是要說的,如果一直不說,到時候被公主知道,豈不是故意隱瞞,要是嚴重一點,公主還會覺得我們收了對手的銀錢,故意把自己的船給鑿穿。”


    “可一旦說了,萬一沒拿個好名次,怕是會拿這件事當筏子。”對於普通人來說,雖然沒見過宮廷傾軋的陰謀詭計,可也有那種樸實的狡猾,想要給自己多點退路。他們大部分人都想,若是能瞞住自然是好,就怕到時候奪不了魁首,劃槳手就故意把問題栽到他們這些舵手身上,這說也為難,不說也為難,實在是沒有一個完全之策。


    李清凰道:“還是由我去說,說得巧一些,或許公主也不會怪罪呢。”


    於是眾人就用一種格外隱晦的同情眼神目送她離去。誰都知道,若是好事,先去報信的那個人肯定有賞,這可不是什麽好事,作為報信人還要被遷怒的。但是這裏的掌舵手跟小蔡是有交情,和她根本都不相識,自然也沒有人願意跟她一起去承擔這風險。


    隻聽河邊劈裏啪啦點起了爆竹,爆竹放完後,隻見傳令官揚起手上那麵旗子,河邊的鼓手掄起鼓槌,砰地一聲正敲在鼓麵,營造成一種千軍萬馬之勢。而在鼓槌落下的第一聲響,那排得整整齊齊的二十條龍舟上的劃槳手抄起船槳,用力往水下一劃,龍舟如離弦的箭一般往前飛射出去。


    嘭嘭嘭——


    李葉原站在甲板,雙手鼓槌交互擊打鼓麵,這每一聲鼓點都正好敲在劃槳手扳動船槳的時分,節奏是很準,聽起來卻是軟綿綿的,毫無陽剛之氣。原來的鼓手看著底下那些劃槳手開始鬆散起來,隻急得額頭冒汗,卻又不敢去搶這位長楹公主正在做的事。好不容易等李葉原覺得手臂酸軟,這鼓也敲不動了,他立刻接上,明明是同樣的鼓點,可由李葉原敲出來,就像和風細雨,綿綿無力,令人昏昏欲睡,可在他手中又換了一種風貌,激越震撼,宛若雷霆暴風,一下下重擊在人尖,催促他們奮起直追,從第五的位置慢慢超前了一個身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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