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動了動站得有點發麻的雙腿,正要從榕樹後麵走出來,忽然聽到陶沉機冷冷地喝道:“誰?!”隻聽刷得一聲,他竟然把腰間的佩刀都拔了出來,一步一步朝著她藏身的地方走來。


    李清凰不禁皺了皺眉,她經曆過太多戰場上的生死搏殺,對於殺氣和鮮血已經習以為常,但是這一瞬間,她能感知到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也就是說,他想要殺她嘍?


    陶沉機緩緩地走到牆邊的一片榕樹前麵,手上的長刀反射著冷光,那把刀刀鋒暗沉,閃動著不詳的血色,刀背上的槽口出還有擦拭不掉的陳年血跡,他的這把刀不知道斬落過多少敵人,滿是煞氣,含威不露。他的眸子輕微地轉動一下,精準地鎖定了樹叢後麵隱約露出的一片衣角,是藏藍色的淄衣:這個躲在暗處的是個和尚?


    他提起長刀,在下一刹那疾步上前,一刀朝著樹叢劈下,卻隻劈到了一件很普通的淄衣,而樹後並無一人。他剛皺起眉頭,忽覺身後有一陣冷風襲來,立刻往前翻滾了兩步,手上的長刀卻護住了他可能展露出來的要害。多年軍旅生涯,在他身上已經印刻下難以磨滅的印記,他的應變能力和感知力都已經成為他的本能,就跟要呼吸要吃飯一樣普通。


    可是這一次,他碰到了對手,對方根本沒有乘機上前,而是隱去了身影。


    陶沉機單膝跪地,握刀的手已經青筋畢露,警惕地望著四周。


    突然,上頭的樹葉嘩啦一動,劈頭蓋臉扔下了許多小石頭,全部都是砸在他的身上。他不得不抬起手臂去遮擋,而樹上作亂的那個人影也突然竄到了他的身前,伸手在他手臂上一彈,正擊中他手臂上的穴道,他險些一鬆手就把刀給扔了出去。


    那人忽然在他耳邊吐字清晰道:“別來找我。有機會我會來找你的!”


    陶沉機愣怔在原地,雖然隻有這一句輕飄飄的話語,他卻如被雷擊,腦海中變得空白一片,就隻剩下這句話反複回蕩在耳邊。


    ……


    俗話說,教會徒弟,餓死了師父。這句古話不能說沒有一點道理。李清凰揉了揉她可憐的後腰,她這個身體真的不好用,從前能隨意耍得招式,現在用得著急一點竟然還會扭到腰。曾經她在軍營裏作威作福威風八麵的時候,根本就沒陶沉機一點事,也就是方輕騎能跟她來個勢均力敵,現在可好,對著陶沉機她竟然也覺得吃力了?


    她早上出去的時候不說衣著光鮮,但起碼還是好好的,可等到回來之後,她竟然還扶著腰,身上披著的淄衣也不見了。崔氏大驚失色,忙跑過來扶她:“你怎麽弄成這個樣子?”


    李清凰抽著氣,痛苦道:“這不是……扭到了……”


    崔氏本來還以為她是惹怒了女帝被打了,結果就隻是扭到,不由哭笑不得:“沒什麽事就好,真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出大事了呢!”


    李清凰佯裝惱怒:“難道扭到腰不算是大事?!”


    大概是她齜牙咧嘴的模樣實在是太誇張了,就連裴九姑娘也笑嘻嘻地伸指在她臉上刮了兩下:“羞羞,你可比九兒還要不懂事,真沒用!”


    崔氏忙抓住女兒的手:“別胡說!”


    李清凰眼珠一轉,笑道:“你厲害,那你是要來照顧我嗎?我現在扭傷了,可下不來地,你先給我倒杯水去?”


    裴九姑娘哈哈大笑,然後一蹦一跳地去找茶壺。


    崔氏扶著她回到廂房,又覺得好笑,又覺得奇怪:“你是怎麽扭成這樣的?”


    總不能說是她做了一套高難度的動作,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能力,她隻能說:“走路,走著走著突然崴了一腳,又不想摔倒,結果哢擦一聲……就這樣了。”


    她其實還岔了氣,更覺得胸悶腰疼,但這也不算什麽嚴重的傷,躺一躺就會好的。裴九姑娘覺得她隻能躺著很有趣,時不時要過來找她玩,還把自己收藏的寶貝全部用盒子裝著拿來給她見識了一番。“姐姐,你給我講故事,”她忽然抽出了一本話本,硬塞到她臉上,“給我講故事,給我講故事……”


    她是個從小就心智不足的小姑娘,一旦想要做一件事,就隻會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直到對方聽她的。


    李清凰拿起那本話本,翻開一看,麵色不覺古怪起來:怎麽她隨便翻開一本話本就是當年那處熱門大戲《長相思》?這到底是哪來的孽緣?!


    她翻開書,也不問她讀到那裏,就一板一眼地開始講起來:“……公主和狀元郎在杏林宴第一回相見,便一見傾心,心心念念,再也放不下來,可她是公主,是不能隨隨便便去見外男的,而對方還是朝臣,她不知道該怎麽才能和對方見麵。”她才剛講完一話,就覺得手臂一沉,裴九姑娘歪著頭,靠在她身邊睡著了。


    小孩子沒什麽心思,總是能說睡就睡。她伸出手,摸了摸她額角毛茸茸的小碎發。


    崔氏進來的時候,正看見這副其樂融融的場景,她不由笑著放輕了腳步:“勞煩你了,我現在就把她給抱回去。”服侍崔氏的嬤嬤立刻就把裴九姑娘抱到了臂彎裏。崔氏又朝她使了個眼色,道:“我就在隔壁,有事盡管叫我。”


    李清凰完全沒讀懂她那個眼神,隻把話本放回裴九裝著寶貝的小箱子裏去。


    等所有人都退出房去,她才發覺門外邊還等著一個人。林縝一襲淡青色的便服,外袍的領口和袖口都繡著竹葉,顯得格外清雅,他本來就是很清雅冷淡的容貌,正和身上的衣裳相得益彰。他走到床邊,輕輕地坐下,微笑著垂眸看她,一挑眉尖:“李少將軍今日怎麽……好像有點狼狽?”


    從前她不說歡蹦亂跳,總歸都是很有精神的,鮮少會在大白天就窩在床上。


    李清凰歎氣道:“別提了,本將軍今日出門巡視,結果一時不慎,被人誤會,那人實在凶殘,提著刀想要來砍我,我就這麽一躲,然後就是現在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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