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輕騎笑道:“林相,這一回七殿下可不是說笑玩鬧,是當真確有其事。”他一招手,那頭矯健的蒼鷹立刻落了下來,穩穩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方輕騎從蒼鷹的爪子抽出了幾叢絲線:“我的鷹剛才差點抓到那個匪徒,可惜那人狡猾,竟是逃走了,不過還留了些證據在此。”


    他拎著那幾條軟軟的絲線,晃蕩了幾下:“想必此人現在衣裳不整,最是好認。”


    話音剛落,車簾忽然被人從裏麵掀了起來,李清凰微微彎著腰,正和方輕騎打了個照麵,她身上那條高腰襦裙宛若輕紗攏煙,青黛如遠山般的大袖衫披散下來,就是個瞎子也能看出她身上這件衣裳是完好無缺的,也不可能抽出方輕騎手上的那種絲線。她嗬了一聲,微微揚起下巴,非但沒有突然見到這麽多外男的窘迫,反而還有點不屑:“原來七殿下你還能和突厥人聯手,來逼迫我家夫君,真是好威風啊!”


    李慕那臉色差點沒崩住,硬邦邦地嗆了回去:“什麽叫和突厥人聯手?這關你何事?”


    “當然同我有關,”李清凰指著方輕騎和他那頭鷹,“你和外邦人站在一道,難道還有理了?”


    她指著方輕騎,方輕騎不痛不癢,還笑嘻嘻地看著她,可是他的那頭鷹顯然有點慫,撲扇地翅膀從他的手臂爬到了他的肩膀,把頭縮進了翅膀底下,動物都是特別敏感的,它們會比人更容易認出自己熟悉的人。畢竟對於它們來說,人類的麵目本就模糊不清,它們又不可能靠分辨人臉來認人。所以蒼鷹一旦認出李清凰,立刻受到了恐懼的支配,覺得自己剩下的羽毛很可能即將不保。


    李慕被她氣得跳腳:“就算使納將軍是外邦人,但是我們現在正和突厥和談,就是朋友,就算之前有點誤會,那誤會已經過去了,本殿下可不是女人,就抓著一點過節不放。”


    李清凰嘲諷道:“哦,原來就隻是一點過節。”


    李慕:“……”


    李清凰又道:“那臣婦就在此祝願殿下和使納將軍百年好合了。”


    方輕騎:“……”這又關他什麽事?他還什麽話都沒來得及說呢。


    李慕嗆聲道:“百年好合是這麽用的嗎?你是目不識丁的大老粗吧!”


    李清凰聳了聳肩,又把車簾給拉了回去,一副擺明了不打算再跟人吵嘴的模樣。李慕被她噎了兩句,還沒討回場子,對方就不打算跟他繼續了,真是讓他憋得難受。


    林縝微微一笑,他的表情雖然是笑著的,可是給人感覺,他的心情可謂是很糟糕了:“殿下,既然當真有匪患流竄入長安,那麽下官就等著有關此事的文書遞送上來,如此重大的事情,恐怕京兆尹和五城巡司都壓不住,還是得由中書省來辦。”


    “……!”李慕這才想到,他這樣大鬧一通,林縝是完全可以接過此事,著手徹查,現在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回去偽造證據和收買證人,光是想到這後麵要收拾的爛攤子,他就覺得頭痛欲裂,“林相,難道你們中書省已經空閑成這樣,連這種小案子都要管了嗎?”


    林縝嘲諷道:“殿下可知,這長安城內皇親國戚幾何,世家門閥幾何?殿下還覺得這案子就隻是一個小案子麽?”


    是啊,長安城內高官權貴滿地走,隨便砸下一個花盆,十有八九就能砸中一個京官。而身份貴重,自然是惜命的,生怕自己被牽連誤傷。


    林縝轉身上了馬車,又吩咐端墨道:“就走這條街到東市,我倒是要看看,誰還敢來阻攔?”


    方輕騎目送著馬車搖搖晃晃沿著無人的長街一路往前,抬手摸了一把肩頭的蒼鷹,笑道:“小殿下,你好像惹惱了林大人呀。”


    李慕哼了一聲,臉色有點難看。其實整個朝廷的官員都知道,林縝脾氣算是好的,從不對人落井下石,也不會抓著別人的痛叫咄咄逼人,可這不代表他沒有一點手腕,若是他較真起來,總歸會讓人脫掉一層皮。他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慍怒道:“撤了撤了,既然連一個小賊抓不到人,在場的每個人都扣一個月俸祿,要你們這些廢物何用?!”


    一眾人哪裏敢說個不字,隻得唯唯諾諾地應是。而真正讓人頭皮發麻的事情還在後麵,誰知道林相會不會真的較真,這件事會不會傳到女帝耳朵裏,雖然始作俑者是李慕,可李慕是女帝的親生兒子,最多最多也就是禁足幾日,真正吃苦頭的還是他們這些辦事的人。


    李慕發完火,就直接鑽進了自己的馬車裏,當他一個人處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臉上的怒火和難堪全部都消失了,他撫摸著手上的扳指,低喃道:“這世上就有這麽巧合的事?”


    ……


    李清凰原本以為,林縝所說的身子不適去看大夫都是托詞。結果當她看到麵前仁和醫堂的牌匾,整個人都有點懵。林縝攙扶著她下了馬車,又攬著她的肩把她領進了醫館,她還是有點愣愣的。仁和醫堂是先帝在位時期的一位老禦醫開的,謝珝登上帝位後,他就告老還鄉,結果就在長安城開了一家醫館,廣納天下學醫的人才。本來這位禦醫的行為極大地觸怒了謝珝,但是當時反對她的人實在太多太多,她也沒辦法一一去治他們的罪,還不如擺出大度的態度,不去計較。


    這仁和醫堂的牌匾甚至還是女帝授意太傅去題的字。


    醫館裏的學徒認得林縝,立刻去請了老太醫出來,那老太醫也沒說什麽寒暄的話,二話不說拿出診枕,又取出一塊幹淨的白布,覆蓋在李清凰的手腕上,把了一會兒脈,才緩緩道:“夫人身子骨康健,隻是略微有些體寒,想必夫人出生時候並不足月吧?”


    林容娘的身體一直都不好,是先天不足,至於是不是足月,她當然不可能知道,隻能敷衍地嗯了兩聲。


    老太醫見過不少病人,還時常給那些世家看診,這還是第一次碰到對自己身體這麽敷衍的人,他不由瞪了她一眼,撚著花白的胡子道:“也罷,老夫就開些溫養的湯藥,這湯藥是專門滋補身子的,想來夫人很快就能懷上身孕。”


    李清凰:“……”他剛才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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