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寒光並不顯眼,很快就不見了。她麵色如常,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一般,同那人擦身而過。才剛走出三步,忽然聽見背後有人揚聲道:“這位姑娘,請留步。”


    李清凰是梳著婦人的發髻出門,剛才鋪子裏的掌櫃都喊她夫人,可是這人卻喊她姑娘。


    她微微挑眉,側過臉,目光淡淡掃過那人的臉龐。


    倒的確是一張相當吸引人的麵孔,他很年輕,嘴角含笑,微微向上挑起,又生了一雙含情目,若是專注地凝視著一個人,就會令人覺得自己在他是相當特別的。


    一般人第一眼都會被他的容貌吸引,可是李清凰隻是平淡看了一眼,就注意他的雙手和站立的身姿去了。


    她可以確定,剛才她用餘光掃見的寒光絕對不是錯覺,眼前這個人雙手不滿老繭,站姿筆挺,是那種可以掩飾周身弱點的姿勢。一個練家子,很可能還是個亡命之徒。她閉上眼,輕輕地嗅了一嗅,卻沒有她以為會聞到的十分濃鬱的血腥味。她不由啞然失笑,這樣也對,這裏是平遠城,可不是平海關軍營,那裏但凡能活下來的將士,誰還沒殺過幾個人,誰的手上還沒沾過鮮血,她甚至不用刻意去聞,都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而這裏是平遠城,屬於中原,這裏沒有戰爭,沒有眼淚,也沒有鮮血。


    實在是太平靜了。


    正因為太平靜了,她近來都有點克製不住她內心蠢蠢欲動的嗜血情緒。


    沾過滿手鮮血的人,還想過上平靜的正常人的生活其實很難。他們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那些殘酷的血淚對他們來說是司空見慣的場景,他們的心髒外層早就包裹上一層厚厚的血殼。


    那人伸出手,手掌上正托著一隻湖筆,語氣平靜有禮:“姑娘,你的筆掉了。”


    李清凰看了看手上拎著的紙包,那紙包果然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那支筆就是從這道口子裏漏出去的。她伸手接過筆,不經意間,她的手指接觸到對方溫熱的手掌。她睫毛微動,又抬起眼看了對方一眼:“多謝。”


    她收了筆,就毫不留戀地轉身走了。


    徒留那人站在原地,目送她們離去。他依然嘴角上揚,負手看她們越走越遠,最後隱沒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再也看不見。


    “剛才看清楚了嗎?是不是那天打傷你的人?”


    有個人影彎腰弓背,出現他的身邊,正是劉老頭,那日他被敲鬆了一口牙,還被掰斷了兩根手指,他這幾天做夢都會不斷夢到被人一根根掰斷手指的噩夢,他搖了搖頭,不太確定:“不知道,身高是差不多,身形並不太像,聲音完全不同。”


    這三者中,唯一一個很難偽裝的其實就是身高,別的都是可以偽裝的。


    但是就憑著一個相似的身高去認人,的確也並不靠譜。


    “有趣。”那人道,“注意到了嗎?她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在注意我的手。她當真是那個林容娘嗎?”


    之前碰到的還筆的陌生人也不過是件小小插曲,予書並沒有多在意,反而跟著李清凰高高興興地去給林老夫人送糕點。她算是見證了林老夫人對待少夫人的態度變化,從心底為少夫人覺得高興。


    今日,那位林縝的三嫂也在,一見她送來的正是湘悅館的糕點,一張口就有點尖酸刻薄:“當真不虧是林舉人家出來的大小姐,這家湘悅館的糕點可是很貴的,即使這麽貴還有一堆人每日每日都去排隊,換成是我可不願意去買,花了錢還要活受罪,我啊,就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可搞不懂這些有錢人腦子裏在想什麽。”


    林家若不是有林縝,現在都還是寒門,林家的女眷還有誰不是小門小戶裏出來?這位三嫂一開口,就把李清凰釘在了她們的對立麵。


    三嫂娘家姓顧,林縝的母親也姓顧,三嫂還是林縝母親的侄女輩。


    林老夫人本來就愛吃這家的糕點,見她買來孝敬她,很是高興,可是被這顧氏一說,有點失了胃口:“是啊,容娘今後也不要去排隊了,這天這麽熱,你身子也不好。”


    話雖是這樣說,她到底還是心痛。林容娘就是買糕點都花了這麽多銀錢,那些銀錢還不是她孫子的俸祿?


    顧氏笑道:“老太太就是隻心疼這老四家的孫媳婦,一點都不心疼我這個老三家的。四弟當官這些年,也存下不少俸祿,四弟妹就是要吃這家的糕點也還是吃得起的。”


    李清凰也笑了,不過她對著顧氏笑得陰森森的:“三嫂在這裏就最好了,我等下就不用再往三嫂這邊跑一趟。”她挑出兩盒糕點來,送到顧氏麵前:“這些糕點是用我娘的嫁妝買的,阿縝也不過才當了沒兩年官,等孝期過去,他還要再去長安,過去的俸祿自然要存起來,留作將來備用。”


    買糕點的錢是她的私房錢,她願意花錢買林老夫人開心是她樂意,跟林縝沒關係。她還很會做人地拿糕點去堵顧氏那張出言不遜的嘴,要是顧氏再嘰嘰歪歪,那就是她無理取鬧。


    顧氏刻薄慣了,也不是第一次對林容娘說刻薄話,聞言便道:“哎呦,我可是聽說當年你那個後媽都把你娘的嫁妝克扣得一幹二淨,原來還有嗎?”


    這句話一說出口,就是林老夫人都聽不下去了,敲著桌子道:“顧氏,你要是閉嘴也沒人把你當啞巴!”


    這件事,林老夫人也是有所耳聞,至於事情真假到底並沒有親眼所見,可是顧氏現在當著林容娘的麵刻薄她,那就說不過去了。她朝李清凰招了招手:“好孩子,過來。”


    李清凰上前三步,坐到了林老夫人身邊,甜甜蜜蜜地笑了:“祖母。”她嘴裏說著話,可是一雙眼睛卻是盯著顧氏的,一點都不掩飾地帶著的炫耀的意味。顧氏被她看得都快氣炸了,一隻手扯著帕子,一隻手則胡亂地拔著衣帶上當裝飾的流蘇。


    林老夫人摟了摟她,道:“顧氏就是從小門小戶裏出來的,不懂事也不會說話,她說的那些渾話,你千萬不要往心裏去。”


    李清凰還是看著顧氏,笑道:“那是自然,我怎麽會跟……三嫂計較呢?”


    她一般都懶得這樣做出這種兩麵三刀的樣子,可是現在顧氏欺到了她頭上,她要是不反擊,豈不是被人看作好欺負?林家的人和陳氏母女到底還是不一樣,她又不能當真揍她們一頓,那就隻好在口頭上反擊回來了。


    顧氏看著她,恨得直咬牙。從前林容娘不太願意說話,被她數落也就受著,卻沒想到現在竟是會反駁了。


    “還有,你娘留給你的嫁妝就是你的東西,還是你自己留著,知道嗎?”她對予書道,“庫裏有一匹淺青色的玉蘭花緞子,給容娘拿回去。”


    予書立刻高興地應了。


    老夫人明顯的偏袒更讓顧氏差點把一口牙都咬碎了。她強笑道:“老夫人當真是好生偏心!”


    可就是偏心也沒辦法。李清凰和顧氏一道從老夫人那裏告辭出來,隻聽顧氏道:“你還當真以為老夫人有多喜歡你麽?還不就是看在她那好孫子的麵上,你以為你算什麽東西,不過就是個破——”


    她原本想說破鞋,可還沒說完,就在她鋒利的目光下噤聲了。


    李清凰幽幽歎了口氣:“你們啊,真是。”


    為什麽求生欲就偏偏這麽低,非要一頭走到黑地來挑釁她呢?她是真的不想對女人動手的。


    “真是什麽?”顧氏被她用一股詭異的特別愛憐的眼神盯著,覺得自己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擺了。


    李清凰道:“真是不想打女人啊。”她拍了拍顧氏捧在手上的那兩盒湘悅館的糕點,輕聲道:“有糕點吃,又不必花你的錢,這不是很好嗎?為什麽總要想這麽多自己辦不到的事情呢?”


    “……”顧氏感到自己受到了深深的羞辱。


    ------題外話------


    祝福各位新年快樂,年年有餘。


    祝我自己新年不卡文,靈感如拉稀,一夜產下十萬存稿(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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