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她剛才跟突厥王子說話還有幾分喜怒難辨,現在卻是實實在在地動怒了。雖然她現在的帝位是從丈夫手上搶奪過來的,可她的鐵腕嚴苛和君主威嚴,都要遠勝於先帝。她一發怒,便是人人都要自危。


    幾個老嬤嬤恭敬應是,很快就從裏麵拖出了一個人來。


    那是襄陽公主李柔月,她身上隻披著一件單薄的褻衣,一張清秀如水的麵容上根本沒有膽怯、害怕之類的神情,她甚至隻是雙目無神地望著前方,似乎因為受到的打擊太大,整個人完全都呆滯了。


    很快有宮女給取來了一張椅子,放上軟墊。


    女帝緩緩坐下,又接過了宮女呈上來的熱茶,那茶水的溫度也是正好,籠在手心,既有熱度,又不會燙口。她扯了一下紅唇,根本就沒看李柔月一眼,似乎是對她現在這個樣子感覺很糟心:“襄陽,你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李柔月沒有反應,聽見女帝的問話也隻是搖了搖頭,什麽都沒說。


    “你是不想說,還是不願說?”


    李柔月沉默許久,隻是伏在地上,低聲說了一句:“陛下明鑒。”


    她到底是什麽意思?長楹公主李葉原有點不明白,難道是覺得醜事都被當場撞破,她連求饒都放棄了嗎?


    女帝輕啟朱唇,緩緩地品了一口茶:“朕明白了。”


    明白?到底明白了什麽?李葉原心急如焚,卻還是強自忍耐,她剛才跳出來說話肯定已經引起了陛下的懷疑,再加上先前還是她求了陛下出來賞花,隻要有心去想,又怎麽會想不到?所以她現在就什麽都不能說了,明明可以用一兩句話把女帝的怒火挑得更高,讓李柔月的處境更艱難,可她竟然什麽都不能做!她不甘心,真是太不甘心了!


    “那朕,就成全你,”女帝道,“既然襄陽你對突厥王子有心,朕又怎麽可能不成全你呢?這次和突厥和親的人選,就是你了。但是——”


    她頓了頓,忽然把手上的茶水潑到了李柔月的臉上:“在出使突厥之前,襄陽公主禁足仙樂宮,誰都不可探視,誰也不可再來求情!”她衣袖一拂,重重地擦過李柔月的臉頰,怒氣衝衝地返身離開了。


    李柔月在誰都沒有看到的瞬間,嘴角扯起了一絲笑意。


    一行人浩浩蕩蕩才剛出了清和宮,迎麵便碰上了李清凰。


    她也是聽說身邊的宮女說李柔月出了事,她就急急趕了過來。宮裏若是發生什麽事,消息總是傳得特別快,可等她趕到了,竟是已經遲了。


    她連忙避駕:“陛下。”


    女帝側過身,目不轉睛又從頭到端詳了她一番,她用這樣挑剔的眼神一寸一寸地描摹著她,李清凰的容貌像她,但是也很像她的丈夫,她幾乎是結合了兩人的優點來長的,可是她的姐姐平陽公主李榮玉卻不同,平陽更像她。她輕聲道:“襄陽很快就要出使突厥,這幾日都必須得在宮裏好好地繡她的嫁衣,切勿再去打擾她。”


    李清凰一下子愣住了,這個消息恍如晴天霹靂炸響在她的頭頂:“可是陛下——”


    “朕知道你和柔月交好,既然她要出嫁了,你這個當妹妹的又怎麽能不好好為她高興呢?”女帝說完,拂袖而去。身後還跟著浩浩蕩蕩的宮人。


    李葉原落後了兩步,在經過低著頭一臉震驚的李清凰身邊,掩唇笑道:“姐姐,柔月姐姐看來真的很喜歡那位突厥王子呢,他們之前還在清和宮裏幽會,現在連陛下也成全了他們,你和姐姐交情這樣好,肯定是會為她高興的,是不是?”李柔月是絕不可能看上什麽突厥王子,也絕對不可能和對方幽會。


    李清凰覺得要不是她被人陷害了,就是其中有什麽誤會。可是李柔月現在已經被皇帝禁足,就是她也不能見她,隻好去找女帝求情,結果她在承正殿等了大半天,從早朝後一直等到晌午,大太陽曬得她滿頭大汗,謝珝也隻是讓人傳了一句話給她:此事絕無回旋餘地,她隻要管好自己就好。


    這句話的深層含義就是:這事情跟你沒有關係,你不要管,也管不著,手腳也不要伸得太長。


    她這時候又想起當日李葉原也在,又賄賂了當日值守的內侍,知道當日是李葉原央求陛下去禦花園賞花,這才撞破了李柔月和突厥王子的事。


    她跟李葉原從來關係都不怎麽好,再加上她不斷地跳出來找她麻煩,簡直就像是陰溝裏的老鼠,就更不可能上門去拜訪她。這還是她第一次踏足李葉原的寢宮。


    李葉原一聽她來了,雖然覺得她衝動莽撞根本不堪大事,可還是心裏發虛,忙把所有的宮人都集中起來,守在她的身邊,才敢見她。


    李清凰一踏進門檻,見到她身邊人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陣勢,輕蔑地一笑:“好了,我今天是來問你幾句話,可不是來教訓你,何必怕成這樣?”


    李葉原一臉無辜:“姐姐再說什麽呢?實在是妹妹前段時間落了水,也落下了病根,身邊實在離不開人照顧。妹妹當真好羨慕姐姐向來身體康健,連一點小病小痛都沒有呢。”


    李清凰自顧自在她對麵坐下,立刻就有人送上香片茶。她抬起手指叩了叩桌麵:“行了,你是什麽樣的人,我一早就知道,何必還要在我麵前裝?我可不是那些世家公子哥,還會憐香惜玉,你就是再搔首弄姿,我又不會有感覺。”


    她盯著李葉原,緩緩道:“我這次來,可不是想跟你耍嘴皮子的,我知道那日是你帶了陛下去清和宮。”


    李葉原驚訝地看著她,聲音軟糯:“姐姐說的話,我怎麽都聽不明白呢?那日花開正好,我央了陛下賞花又有什麽不對呢?我跟姐姐不同,姐姐向來深得陛下喜愛,就連頂撞了陛下,陛下都不會跟姐姐計較,可我卻不一樣。我也想得到陛下的喜愛啊,這有哪裏不對嗎?”


    李清凰啪得放下茶杯,原本就嚴陣以待的宮人更加緊張了。


    她站起身,伸手捏了捏李葉原的臉:“最好不要讓我知道是你搞的鬼,否則……”


    她把“否則”兩個字念得特別悠長,充滿了威脅的意味。


    很多宮人都知道,若是李清凰的威脅,就千萬不能不當一回事,她向來言出必行,絕對不止光是說說而已。


    李葉原這邊並沒有問出什麽結果,也是在她的意料之內,若是李葉原當真是陷害李柔月和突厥王子有染的主謀,她肯定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連證據都懶得找,親手收拾她一頓權作出氣。此事關係到西唐和突厥兩個國家,若是沒有實鑿證據,是沒有用的。而就算了有了實鑿證據,事情已已經被陛下金口玉言蓋棺定論,也沒那麽容易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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