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突厥人再次派來了使節,來同西唐商討和親的事宜。


    女帝謝珝以最高的國賓之禮接待了突厥的使納王子。王子複姓使納,他還有個漢名叫做連城。他身材高大,手臂上肌肉遒勁,全身上下都充滿了一股危險的味道。他看人的眼神很無禮,從一進殿就緊緊盯著坐在一側的女眷,就像一頭猛獸盯住了瑟瑟發抖的弱小獵物。


    西唐一直都有和突厥和親的傳統。


    最開始和親的是李家的公主,後來就成了宗室女子,沒有哪家是真心願意讓自己的女兒遠離家鄉,去那種野蠻而又不開化的不毛之地。


    這位使納王子看人的眼神太露骨,簡直就像是在挑一件能看得上眼的貨品。在場的婦人隻想把自己的女兒藏起來,不讓他看見,而年輕的女子則低垂著頭,生怕被他看上。


    隻有這個時候,長楹公主李葉原才會老老實實地躲在姐姐們的身後,生怕不小心被對方瞧上了。


    整場宴會,大部分未婚女子都在惶恐不安中度過。


    然而這僅僅隻是開始,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知道那個被選去和親的人是誰。


    李清凰坐在最前麵,並沒有躲閃,因為根本躲不開。從前宮宴的時候,公主們都會用盡心思打扮自己,想要豔壓群芳。可是現在,卻恨不得扮醜自己,讓使納王子連多看一眼的心都沒有。她坐在女眷之中,就顯得格外的顯眼,更加顯眼的則是她的態度,她根本不在意會不會被選中,她慢慢地喝著酒,又挑了自己喜歡的菜多嚐了幾筷。


    林縝已經從龍圖閣的小小修撰調任刑部,官職還是不高,不過是從七品變成了從六品的刑部侍中。就算再被皇帝看中,他也沒有資格參加這種宮宴,顧長寧也沒有,他們挑了一個茶樓的雅間,品嚐著春茶。


    “每年這個時候,但凡家中有女兒的,就會特別不安。”顧長寧道,“就怕被皇帝點名去突厥和親,又或是被突厥人看上了,不得不去和親。前幾年突厥王來訪西唐,偏偏就看中了潁川公主,當時潁川公主才十三歲,哭昏了卻還是被抬上和親的轎子,結果還不到一年,她就客死異鄉。你猜是怎麽回事?”


    林縝百無聊賴地望著茶樓外麵的那棵杏花樹,現在春日已盡,杏花極盛而衰,空留滿樹殘色。


    顧長寧有個很大的優點,就是無論你是回應,亦或是不回應,他都能一個人自問自答把話題繼續下去。


    他慢慢地飲盡了杯中的茶水,呼吸著空氣飄蕩著的香氣,有點神不思蜀地思考著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


    “突厥人特別不講究,他們是父子共妻的。”顧長寧壓低了聲音道,“其實不光是父子,就是叔侄、兄弟之間,女人也是可以共有,咱們李唐皇室當年也有父子共娶的醜事,但大抵也知道都是擺不到台麵的,結果他們可好,他們就是大張旗鼓這樣做,甚至還不以為恥。那位潁川公主到了突厥不足一年,就香消玉殞了。”


    他擺弄著手上的折扇,又問:“你猜,這回和親的又是哪位?”


    大概沒有人認為女帝會把自己最寵愛的安定公主推出去和親,安定公主的名聲就是突厥王子也有所耳聞。可是有所耳聞是一回事,當真見到真人又是另一回事。


    李清凰便在太液池邊賞花的時候被使納王子攔住了。


    她微一挑眉,有點詫異地望著他。


    使納王子盯著她,露出了白生生的牙齒:“安定公主,我聽說過你。”


    他的漢話不算太流暢,還帶著濃重的口音。


    李清凰麵不改色,回以一個疑問的眼神。


    “他們都說,安定公主是西唐最美貌的公主,我見了公主你,就知道這根本是錯了,”使納王子道,“你不光是西唐最美貌的女子,就連在草原上也是那朵最美麗的花。如果皇帝陛下願意割愛,我是願意同我的父汗爭一爭,娶你為妻。我管轄的那片草原,有無數牛羊和充足的水源,隻是還缺少一顆最明亮的明珠。”


    李清凰冷笑一聲,抬腳欲走:“是嗎?可惜我對草原沒什麽感覺。”


    使納王子張開手臂攔住她的去路:“你不願意跟著我嗎?”他的笑容有點不懷好意:“我覺得你還是再仔細想一想,跟著我,比成為父汗和各位叔伯的共妻要好得多,我可不會將你和我的兄弟一道分享。再說我父汗的年紀對你來說太大了,他對他的妻子們也很粗暴,你們從前那位潁川公主的下場,難道你不知道嗎?”


    李清凰驟然逼近兩步,突然一拳痛毆在他的腹部,趁著他因為痛疼而彎下腰的一刻,又毫不客氣地踹了他幾腳,還小心地避開了容易被人看到於痕的部位:“我想你弄錯了一件事。”她壓低聲音道:“你要是真有本事娶我,我也不介意大喜之夜就守寡的,你可明白?”


    使納王子被她拳打腳踢,簡直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他喘著氣,抬手抹去了嘴角的血絲:“我喜歡馴服那些野性難馴的野馬,尤其是漂亮的胭脂馬!”


    真是有病。


    李清凰撣了撣衣袖,實在懶得理他。


    她倒沒有想過自己會不會被送去和親。就是單純看這個突厥王子不順眼。她是公主,從小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若是去和親,那也是承擔了她身為公主的責任而已。她得到了多少,就要承擔多大的責任。她早就做好了準備。


    她走過太液池邊上的幽徑,那是一條回到自己住的幽和宮的捷徑。李柔月麵色蒼白,正在小徑的盡頭等她。她快步走上前去,笑著道:“姐姐,你怎麽在這裏?”


    “我剛學會做了一種糕點,想去做給你嚐嚐。”她似乎有些魂不守舍,跟她走在一起的時候還連連回頭,不知道是在看些什麽。李清凰回頭望了一眼,滿眼幽綠,卻又空無一人。


    ------題外話------


    一個突厥王子對公主說了一些土味情話。


    公主沒有感到心滿意足,反而揍了對方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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