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則真是這樣麽?


    自然不是。


    趙邵霖一人不難對付,但他是征戰多年的少將軍,若在戰場上遇到,到底是要廢些心力。相較而言,在朝中無多少權勢,在軍中無多少威望的林天南才更好掌控。


    燕浮沉此來可不是為那所謂的合作,而是將天啟掌在手中。


    “是麽?那往後就請大燕王多多照拂了。”趙家覬覦皇位,難道燕浮沉來此就隻是為助他?


    林天南自是不信。


    不過眼下是非常時期,趙家覬覦皇位,傾城……傾城也不會無動於衷,單憑他之力想要順利繼位,唯有各方利用。


    至於燕浮沉,若他不答應合作,難保燕浮沉不會去找趙邵霖,屆時若他們聯手,他便更無勝算。


    先與趙家合作以防傾城,再與燕浮沉合作除去趙家,而燕浮沉……待他坐上皇位,燕浮沉也不能殺了他取而代之,無非就是多給大燕些好處。


    燕浮沉輕笑,“照拂不敢當,各取所需。”


    “大燕王助本宮,當真隻為待有朝一日與君臨對上,本宮能出兵相助?”


    “自然。”說著燕浮沉狐狸眼又眯了眯,“方才無意中聽到太子與趙邵霖的對話,太子是希望他能娶你妹妹?”


    “商兀近來發生的事想來大燕王也聽說了,本宮能想到此絕非楚桀陽一人的手筆,大燕王不會想不到。”


    燕浮沉挑眉,“所以,太子是認為楚桀陽能做到那些是有人相助?那太子覺得何人能有這樣大的能耐?”


    林天南整理著手邊的折子,抬眸看過去,“大燕王何必明知故問?幾個月前,君臨也有重臣因證據確鑿抄家滅門。難道大燕王不覺得商兀那些驟然遭難的大臣,他們的遭遇與君臨那位重臣很相似?”


    “這世間能同時掌握如此多秘辛還能提供完整證據的,唯有萬毒穀。”


    直到現在他都很難相信,那個令許多人聞風喪膽的萬毒穀公主當真是傾城。傾城分明纖弱如斯,若非親眼見她出手,他斷不會相信她會有如此深不可測的武功。


    “太子是以為那相助楚桀陽之人是傾城公主?”


    不待林天南回答,他又道:“如此,太子這番要與趙邵霖合作,是為防著傾城公主對天啟出手?”


    “這就怪了,傾城公主到底是天啟嫡公主,天啟就是她的娘家,而今知曉她有這般能耐,你們該高興才是,作何反而忌憚起來?難道……你們做過什麽對不起她的事不成?”


    林天南麵色狠狠一僵。


    “這麽一說,孤突然想到從前關於傾城公主的那些傳言。好似她七歲便被遣送出宮,還險些喪生火海?最後雖是活了下來,卻也隨著那一場大火失去了蹤跡?”


    “多年後歸來,手中卻是掌著一個神秘的萬毒穀。孤對萬毒穀也有耳聞,據說其前任穀主是個心狠手辣之輩。不止對外人,對自己穀中弟子亦是百般折磨,而今的萬毒穀穀主是親手殺了他取而代之。”


    “嘖嘖,也不知傾城公主那麽小一個姑娘是如何在那種動輒喪命的地方活下來的。”


    林天南的臉色變了又變,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他能想到傾城這些年過得有多不易。


    “孤還聽聞,天啟帝在繼位時,曾允傾城公主太子妃之位,卻是不知為何她方一回到天啟,等待她的不是成為太子妃而是和親遠嫁?”說到這裏,燕浮沉的狐狸眼有些陰沉。


    若非天啟將她送去和親,先遇到她的未必是君凰!


    當然,燕浮沉是自動忽視了天啟這些人是逼不得顧月卿的,他就是不願承認和親之事是顧月卿自己的意願。


    隻要一想到君凰說過兩人自幼便有婚約,他心中的怒意就止不住。


    可即便再怒,他還是很心疼她,自然也對天啟這些待她如此不好的人頗有成見。


    “如此看來,傾城公主原是與太子有婚約的,如今知曉傾城公主並非外表看到的這般柔弱無所倚仗,太子可有後悔讓她去和親?”


    話是這樣說,但隻要一想到顧月卿曾與眼前這個一無是處的太子有過婚約,燕浮沉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君凰那個人雖是討人厭些,卻無論文才武略還是長相地位都配得上顧月卿,可這個林天南……


    這一瞬,燕浮沉竟有種幸得顧月卿選的是君凰而非林天南的想法,否則與這樣一個人做對手,他自己都要看不上自己。


    這般想法一冒出來,他嘴角便狠狠抽了抽。


    君凰這個人可不好對付,但與君凰這個人成為對手,他並非沒有取勝的把握,不過前提是他的對手隻有君凰。


    可如今是麽?


    顧月卿將君凰護得跟什麽似的!


    讓他嫉妒的同時也清楚了他的對手並非君凰一人。


    看著林天南越發難看的臉色,燕浮沉在心裏嗤笑一聲,現在再來後悔,晚了。


    “孤不過隨意一問,太子不必放在心上。孤還有事,先告辭,太子可別忘了與孤的合作。”


    語罷起身,閃身從窗戶躍出便不見了蹤影,一切不過眨眼間。


    林天南盯著空無一人的窗戶,抬手掃向桌上收拾好的折子,散落一地。


    他對燕浮沉不了解,但這樣一個能從不受寵的歌姬之子爬到如今位置的人,絕非一個心狠手辣就能形容。


    這樣的人不會多管閑事,更沒有那般閑心來說一些膈應他的話。


    那麽燕浮沉這番特地提起傾城……加之那時在君臨皇宮,他的目光似乎大多都盯著傾城。


    如此一來,便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燕浮沉對傾城懷有心思!


    她得君凰後宮隻有一人的榮寵,分明已嫁與旁人,卻還能引得燕浮沉注意。無疑,她是耀眼的,而這樣耀眼的人原本屬於他。


    是他親手丟了……


    林天南重重一拳錘在書桌上,燕浮沉問他可有後悔,當然會後悔,他早就後悔了。


    傾城那時分明詢問過他,他卻未應聲。若那時他說點什麽,她是否就不會去和親了?


    以她的本事,若非自願,應是誰也逼迫不得的。


    林天南卻不知,即便他當時反對了,顧月卿也一樣會嫁,最多是對他僅剩的那點情分還留著,待將來留他一命罷了。


    “來人!”


    外麵聽到動靜的總管應聲而入,掃一眼狼藉的書房忙垂下頭,“太子殿下。”


    “加強東宮的守衛,勿要讓人入東宮總猶如入無人之境!”


    總管戰戰兢兢,“是。”他方才也聽到了,在趙少將軍離開後,這屋中還悄無聲息的來了人。隻是太子未出聲,他們便也不敢動作。


    不過太子既允來人在書房中,應不是敵人,又作何這般氣怒?


    東宮總管心思百轉間,聽到頭頂上傳來林天南的聲音:“讓你們去請的太醫呢?”


    派去的人怕是要有一會兒功夫才能到太醫院,哪能這般快回來?


    不過總管也隻敢在心裏這般想,恭敬應:“還在來的路上。”


    “待太醫來了立刻來叫本宮!”


    “是。”


    *


    趙邵霖坐著馬車從東宮離開,馬車上,他的婢女一邊在給他捏肩一邊道:“少將軍,方才我們離開後,有一輛馬車也從東宮離開,看那個方向,應是朝太醫院而去。”


    閉眼靠在馬車上,趙邵霖譏誚一笑,“無妨,他要請太醫隻管去請便是,太醫院有大半人已被本將收買,剩下那些為數不多沒眼色的,今日也多告假在家。”


    “少將軍英明。”


    “可是少將軍,太子殿下方才的提議,您可要……”


    婢女未出口的話被他一個眼神瞪了回去,忙垂下頭,“奴婢多嘴,少將軍恕罪。”


    “下不為例!”


    “是。”


    恰是此時,馬車外傳來一陣馬蹄聲,馬蹄聲止住,有一人道:“少將軍,陛下著人來府上傳旨召您即刻入宮,大將軍讓屬下來尋您。”


    是趙家軍中的一員。


    “嗯,回去告訴父親,讓他勿要擔憂,本將大抵猜到陛下所為何事,已有應對之法。”


    來人應聲駕馬離去。


    “去皇宮。”


    *


    東宮。


    林天南領著太醫朝趙菁菁的院子而去。


    彼時坐在床榻上喝藥的趙菁菁聽到底下人傳報,連藥都不喝便要起身。無奈她病得太久身子太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瞪向一旁端著湯藥的婢女,“蠢貨,眼瞎啊?還不快將本妃扶起來!”


    這婢女正是一直留在她身邊又去大將軍府請來趙邵霖的那個。


    “小姐,您現在身子弱,大夫特囑咐過,您需得好好臥床休養一段時日,否則恐會對胎兒有不好的影響。”


    “你個賤婢!說什麽鬼話!本妃的孩子好好的!”


    婢女“撲通”一聲跪下,“是,是奴婢嘴笨不會說話,還請小姐責罰,可小姐此番確實需要好好歇著……”


    趙菁菁深深看她一眼,不再動作,“還不起身,是想殿下待會兒進來說我虐待下人?”


    “奴婢不敢。”端著湯藥走到一邊垂首站定,卻不再提醒趙菁菁要喝藥。


    林天南走進來,隻淡淡掃憔悴不已的趙菁菁一眼便不帶情緒的對身後的太醫道:“給側妃看看。”


    “是。”太醫應聲上前,卻被趙菁菁突然陰沉的臉嚇得停住腳步,求救的看向林天南。


    林天南隻覺丟臉至極,眉頭一皺,“你在鬧什麽?”


    “我在鬧什麽?殿下,你捫心自問,我可有什麽對不起你的?我是大將軍嫡長女,為了你甘願做側妃。可你是如何待我的?我臥病在床半月,無人給我請大夫,下人連我的膳食都克扣,送來的東西連狗都不吃。我讓人去尋你卻都被堵在院門外,連你的影子都見不到。”


    “若不是婢女想盡辦法溜出東宮去我娘家請來哥哥,殿下是不是要任由我自生自滅?方才聽到外麵通報殿下來了,殿下可知我有多高興?可是你的?自踏進屋來,莫說詢問關心我,竟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願給,卻還來問我鬧什麽?”


    四下的人,尤其是那個跟進來的太醫,恨不得馬上遁走。


    這是太子後院的秘辛,他可不想被滅口。


    堂堂大將軍嫡長女,即便殘廢了也到底是太子側妃,現下東宮後院唯一女主人,卻連膳食都被底下人克扣,病了半月未請大夫……


    委實叫人難以置信。


    林天南本還對她有些愧意,但被她當著眾人如此將東宮後院醜事抖出來,心中那點愧意便也散了。


    麵上功夫卻還是要做,“近來公務繁忙,是本宮的疏忽,待會兒便讓總管去查查,定會給你個交代。你如今身子有恙,先讓太醫看看,有什麽事之後再說。”


    趙菁菁也不傻的,這種時候自然不會真與他鬧開,得他服軟便是她發這一番火的目的。


    若無外人在場斷然沒有這般效果,她就是要趁著有太醫在才如此。不過她原隻是打算裝一裝,林天南的態度卻徹底惹怒了她。


    看向太醫,臉上的怒意已不在,“近來情緒有些不穩,讓太醫見笑了,有勞太醫。”


    這變臉的速度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太醫自然知道她方才那樣並非因著情緒不穩,而是她確有其事。不過太醫自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破不說破。


    恭謹上前,“側妃娘娘言重,老臣斷斷當不得娘娘一個‘勞煩’,老臣先給娘娘把把脈。”


    趙菁菁伸出手,待太醫把完脈林天南便忙問:“如何?”若非他的神情太冷淡,單見他如此迫不及待的詢問還以為他有多關心趙菁菁。


    太醫跪下,“恭喜太子殿下,側妃娘娘已有將近三個月的身孕。”


    卻不見林天南臉上有半分喜色,“你確定?”


    太醫一懵,“老臣確定,側妃娘娘已有將近三個月的身孕,不過娘娘身子骨弱,近來膳食又不甚均勻,往後還得多留意些。老臣方才瞧見那位姑娘端著藥,想來之前已有大夫來看過。”


    看向一旁的婢女,“待會兒勞煩姑娘將大夫開的藥方給我看看。”


    婢女點頭。


    林天南看看坐在床榻上神色不甚好的趙菁菁,再看向跪在地上的太醫,“起來吧。”


    “都下去,本宮有話要與側妃說。”


    眾人應聲退下,屋中便隻剩兩人。


    林天南還未開口,趙菁菁卻已先說話,“知我有身孕,你似乎並不高興。”很明顯在強壓著怒意。


    “勿要多想,這是本宮第一個孩子,不過是有些意外。”卻是依舊站在原地不動,而他一開始站著的位置離床榻有超過五步的距離。


    趙菁菁緊握成拳的手,指甲嵌入手心,她卻好似不覺得疼一般。


    “待會兒本宮會給你指派兩個婢女過來伺候,斷不會再出現惡奴欺主之事,你也無需再著人去娘家請人。”


    趙菁菁瞪大眼睛看向他,“你在怪我讓人去請哥哥?”


    “東宮的名聲受損對你沒什麽好處。”


    “東宮的名聲?到此番你在意的竟隻是這個?若我不讓人去尋哥哥,你現在會出現在這裏?會知曉我如今過的什麽日子?怕是你再踏入這個院子就是為我收屍之時。”


    “不管你是否喜歡這個孩子,若敢動他分毫,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找人來伺候她?說得好聽,不過是監視罷了。


    林天南皺眉,“我何時說過要動孩子?”他原以為她有身孕之事是趙邵霖讓大夫造的假,沒想到竟是真的。


    他是不想趙邵霖利用孩子做什麽,也對這個孩子的到來沒抱什麽期待,但他還沒殘忍到去殺害自己的孩子!


    趙菁菁自然不信他的話,冷笑一聲,“又沒有旁人在,你不必與我假惺惺,現在孩子就是我的命,倘若有誰敢對他不利,我可不保證自己能做出什麽事來!”


    孩子是她唯一翻盤的機會,唯有誕下皇長孫,她才有望在將來坐上後位。


    看他一眼,而後別過臉,“你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林天南眉頭擰得更深,“好生休息。”語罷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趙菁菁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眸中的恨意越來越甚。從今往後,丈夫、父母、哥哥,她都不會再放在心上。


    既然他們待她無情,就別怪她無義!


    ------題外話------


    *


    二更稍微晚點,不過應該是三點以前。


    本來想把女主寫出來,可是寫了這麽長都沒寫到(尷尬),下章就有女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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