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月卿抬頭看他,頗有幾分無奈,“王爺公務繁重,理當回去料理。”


    君凰直接在她對麵坐下,掃一眼她方才倒上的一盞茶,“本王公務是否繁重,難道本王還沒有王妃清楚?”


    王妃……


    這番舊稱呼都出來了,想是真的生氣了。


    顧月卿卻沒有要鬆口的意思,而今他突然現身要殺趙邵霖,尚不知此事是否傳開。若是傳開,君臨朝堂上那些士大夫若以他不顧兩國新交肆意行事為由參他一本,怕是會對他有影響。


    盡管他不在意這些,朝堂中也不見得有人敢說他半句不是,總歸要防患於未然。


    再則,如今皇上病重,朝堂之事多由他這個攝政王來處理,她的人並未傳來朝中有人可代攝政王處理朝政的傳言,如此,便是說君凰在離開君都時並未做任何細致的安排。


    這般之下,他若離開太久,朝中之事又由何人處理?


    想著,顧月卿便定定看向君凰,“王爺。”


    君凰既是君臨攝政王,自不會棄君臨政事於不顧,他這番出城是臨時起意,確實未做什麽安排。


    理智上,自也明白理當及時趕回去。然就這般被顧月卿提出來,他就覺得像是被她打發走一般,心裏十分不舒暢。


    君凰看看這馬車,委實簡陋,卻也如她所言,比騎馬要舒適。


    她不過先他一步下山,卻是這般快便備好馬車,還連茶水都已煮好,這番用心,他又哪裏能不知?


    就是……不想一個人回王府。


    算算日子,她若再去萬福寺,還需七日方回府,他需得一人待在王府七日。


    顧月卿又從身後拿出一個食盒放在桌上,“這是傾城吩咐底下人在小鎮上買的點心,適才傾城嚐過一塊,味道極是不錯,王爺路上若是餓了,可用來填填肚子。”


    說著將食盒往君凰麵前推了推,君凰赤色的眸光在她絕美的臉上停頓一瞬,便抬手打開食盒。


    食盒分三層,每一層放著一盤糕點,都極是精致,且這些糕點便是涼了亦不影響味道。


    她很是用心。


    將食盒蓋上,君凰道:“雖是將本王打發走,卿卿到底還是惦念著本王,既是如此,那本王便先行回府,卿卿切莫在外多作停留。倘若七日後不見卿卿回府,本王絕不輕饒。”


    看似惡狠狠,實則眼底並無半分狠意。


    終於將他說動,顧月卿心底小小鬆了口氣。


    她會將他勸回,除卻朝堂之事需待他回去處理,還有一個緣由,便是若他執意跟去萬福寺,旁人不知是陪著她一道過去,隻以為是他千裏追尋。


    若有諸如攝政王妃奉旨祈福,攝政王不舍王妃故而扔下朝中大事追尋的傳言,她豈非成了紅顏禍水?


    君凰打從一開始迎娶顧月卿,便因著不欲給她招來麻煩故意冷落,如今即便待她好了,旁人也隻會覺得是他行事隨心所欲。


    縱是如此,他也不能太張揚,至少不能讓外人瞧見他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對她這般上心。


    若此番他跟去,必也不會張揚。


    凡事都需循序漸進,總有一日他會叫天下人知曉,她是他唯一放在心上之人。


    好在如今知曉她並非外表看起來的這般嬌弱可欺,他也能少了些顧慮。


    “王爺且放心,傾城既是隨長公主一道來,自也要隨她一道回。”


    想了想,顧月卿便遲疑問:“傾城隱瞞身份嫁與王爺,王爺便不擔心傾城有所圖謀?”


    縱是早前已與他說過緣由,到底是她的一麵之詞,他便就這般信了?


    她為天啟國公主,又有一個萬毒穀穀主的身份,照著常理,怎麽著都該對她有所懷疑才是。


    君凰見她確實有疑,抬手便將她放在桌上的手握在手心,輕輕揉了揉,定定看入她眸中,“卿卿,莫說本王信你,便是你當真有所圖謀又有何妨?你若要權勢,本王便去奪。你若要天下,本王便去爭。總歸本王說過會與你好好過一輩子是真心實意,絕無半分虛假。”


    顧月卿心神一晃。


    他自來狂傲,便是刺殺趙邵霖這樣的交邦新國將領亦不作半分遮掩,全然以真麵目示人,絲毫不懼天啟的報複。


    這樣的他,卻是當著她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便是她有所圖謀,他竟也是半點不在意!還道她若要權勢若要天下,他便去奪去爭……


    她何其有幸。


    她不要權勢也不要天下,他既是如此真心待她,她便也會一心為他。


    “時辰不早,傾城該走了,王爺也回吧。”


    說著將手從他手心抽出,起身就要離開。


    “卿卿。”


    君凰手心一空,微擰著眉看著她正欲掀開車簾下車的背影,輕聲一喚。


    聲音低沉,隱隱還透著一股不舍。


    分明不過分開七日。


    顧月卿心下有無奈也有幾分觸動,直接轉身,兩步走到他跟前,雙手捧起他的臉便垂頭覆上他的唇。


    君凰尚因她這一番動作愣神,唇齒間便傳來一股熟悉的腥甜。


    她竟是又一次咬破舌頭給將血喂到他口中。


    這個吻不是淺嚐輒止,也不是濃情蜜意。她專注的卷著他的舌將舌尖的血液送到他嘴裏,他則睜開眼就這般定定看著她,任由她動作。


    生平第一次,有女子敢捧著他的臉。


    他卻覺得分外享受。


    他敢睜著眼,顧月卿卻不敢,闔上的眼,眼睫輕顫。


    他坐著,她站著俯身,因著適才她突然快步過來,他恐她會跌倒,一手扶在她腰上。


    良久,顧月卿覺得呼吸有些不暢,方鬆開他。


    緩緩睜開眼,卻驟然撞進他的眸中,方知他適才一直睜著眼,難怪她總覺得被一道灼熱的目光盯著。


    略微不自然的退後一步,“王爺既是在此,想是這兩日都在趕路無暇照常吃藥膳,解毒之事不可半途而廢,傾城的血於王爺身上的毒有壓製之效,這般幾日的車程不食用藥膳想來於解毒也無太大影響。”


    言下之意,她會這麽一吻實則是給他喂血。


    “嗯。”君凰饒有興致的應聲,還當著她的麵伸出舌頭將唇上的血跡舔幹淨。


    妖嬈惑人。


    顧月卿看得眼皮一跳,“我該走了。”卻是連打開車簾都忘了,直接從車窗閃身躍出。


    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跟在後頭趕來的翟耀正好看到一道紅影從馬車中躍出,並未瞧清楚樣貌。但那一身的紅衣及那般高絕的輕功,又是在這裏出現,除卻萬毒穀穀主月無痕,他不做第二人想。


    女子躍到前方馬背上,勒緊馬韁,馬便疾馳而去。


    原牽著馬匹站在那裏候著的粉衣蒙麵女子卻是未跟上她,而是打馬朝著馬車的方向而來。


    彼時,翟耀還聽到馬車中傳來他家王爺低低的笑聲,聽著很是愉悅的模樣。


    粉衣女子直接朝翟耀而來,在他麵前停下,“這位侍衛大哥,我家主子走得匆忙,有一事忘記交代,特命屬下來知會侍衛大哥一聲。馬車中有我家主子備好的解毒藥丸,勞煩侍衛大哥叮囑著王爺服下,一日服用三次,每日一粒即可。”


    翟耀完全一懵,還未反應過來,粉衣女子就雙手抱拳,“告辭!”


    打馬離去。


    而此時馬車中,君凰手中正拿著一瓶藥,手上還有一張字條。原是擺放在身後的小櫃子上,字條被藥瓶壓著,上麵寫著此藥為何物以及服用要求。


    字跡君凰很熟悉,獨屬顧月卿的輕柔中帶著淩厲。


    君凰一進馬車便瞧見,是以顧月卿在那般親吻他後告知他,不過是為他壓製身上之毒,他才會如此高興。


    “王爺,馬車已備好,可是要啟程?”


    翟耀話音方落,便有一輛檀木馬車正往這邊駛來,馬車與顧月卿駛去萬福寺那輛如出一轍,不用看也當知內裏布置之精細。


    這是君凰早便吩咐人備下的,原是要乘著這輛馬車與顧月卿一道去萬福寺。


    “啟程回君都,至於馬車,不必更換,本王乘坐這輛即可。”


    翟耀心疑,照著主子的講究,斷沒有棄精心準備的馬車不乘而擇這樣簡陋馬車的道理。


    莫不是因著這馬車是月穀主備的?


    如此看來,王爺是真的對月穀主上心了。


    翟耀心底一番歎息,卻並未質疑君凰的決定,直接跳上馬車,駕車離開。


    *


    與此同時,某個客棧房間中。


    躺在床上的人突然睜開眼翻起身,卻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床邊定定盯著他,那幽深陰沉的眸光差點沒把她嚇得再暈過去。


    驟然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不由氣怒道:“楚桀陽,你竟敢敲暈本莊主!本莊主和你沒完!”


    後頸還疼得厲害,樊崢……不,她記在樊家族譜上的名是樊箏。


    疼得樊箏想罵娘。


    除卻樊箏死去的祖父及父母,這世間無一人知曉掌管著偌大樊華山莊的莊主,實則是個女兒身。


    雖是她因著樣貌少了幾分男子氣概總以鬼麵具覆麵示人,但看到她樣貌的人也有不少,楚桀陽便是從小就看過她這張臉。


    卻為何從未有人懷疑過她是女兒身,不僅因她武功高又將樊華山莊掌管得井井有條,還因她而今已有二十三歲。


    女子十八還待字閨中都算老姑娘,誰又會懷疑一個二十三歲尚未婚配的人是女子呢?


    更況樊箏還有著與葉家少主求親的經曆,現下對葉瑜又是死纏爛打,自是無人會懷疑她是女子。


    “不對,本莊主不是在小月月房中?怎會在此處?”


    垂頭一看,身上的衣衫都換了,樊箏心中一驚,攏著衣襟看向楚桀陽,“你……本莊主的衣衫是你換的?”


    楚桀陽麵色愈發陰沉。


    這時一女子端著熱水推門走進房中,“莊主,您醒了?”


    “伊蓮,你怎會在此?”


    “奴婢是尾隨莊主而來,無奈奴婢輕功不及莊主,這才遲遲趕來。好在有太子殿下在,不然莊主豈非要被那些追殺莊主的賊人所害?可憐莊主這一昏迷就是三日……”


    “停停停!”樊箏急忙打斷她的話,“你的意思是,楚桀陽還是本莊主的救命恩人?”


    分明就是這人追殺她!


    伊蓮眨眨眼,“難道不是嗎?那日奴婢追趕上來,便瞧見太子殿下抱著昏迷過去的莊主……”


    樊箏嘴角一扯,“抱著?你確定不是扛著或者直接綁著?”


    她和楚桀陽不對付也不是一日兩日,楚桀陽幾次三番要取她性命,甚至使手段給她下毒,她實在不敢想象這樣一個人竟會“抱著”她?


    若她沒記錯,她此番是男兒身,男子抱著男子……那畫麵,她完全不敢想。


    “自然,奴婢親眼所見。這三日莊主一直昏迷著,除卻奴婢為莊主沐浴更衣時太子殿下避開,其餘時候都寸步不離的守著莊主。”


    伊蓮根本沒瞧見,她提起“沐浴更衣”幾個字時,楚桀陽的眸中隱著某種暴風驟雨般的殺意。


    不過伊蓮一想到這幾日每次要給莊主沐浴更衣,便要忍受太子殿下殺人的眼神,她就不由打個哆嗦。


    天知道她扯出“莊主有不足為外人道的先天頑疾,若叫外人瞧見定會羞憤欲死”這般謊言時,心底對莊主有多愧疚,好在太子殿下雖是一副陰冷憤怒的模樣,卻到底未堅持留在房中。


    不過太子殿下離去前問過一句:“你家莊主可有碰過女人?”


    她想都沒想便出口:“我家莊主無法碰女人……”便忙捂住嘴。以為說漏了,卻見太子殿下淡淡掃躺在床上的莊主一眼便顧自走出屋子,待她給莊主沐浴換好衣裳後,太子殿下便一直這般神色有幾分古怪的守在莊主床邊。


    弄得她一陣莫名其妙,不過太子殿下未深問,想是並未聽清她的話。


    樊箏卻為伊蓮的話一愣,而後輕哼一聲,“他守著本莊主?怕是想確定本莊主是否斷了氣吧!”


    聽到她這身衣衫是伊蓮幫著換的,她才鬆了口氣。


    楚桀陽看著她憤憤的模樣,冷冷掃一眼伊蓮,“你先出去。”


    “那奴婢先告退。”


    “伊蓮,等等!你的主子是本莊主,不是他,怎生你的主子都未發話,你卻要聽從他的調遣?”


    楚桀陽又一記陰冷的目光掃過去,“出去。”


    伊蓮一驚,“奴婢告退,莊主,您與太子殿下慢慢聊。”


    分明莊主才是她的主子,伊蓮卻莫名不敢違抗太子殿下的命令,實在是,太子殿下適才的目光太過嚇人。


    伊蓮出去,甚至還“貼心”的把門帶上,樊箏的臉不由一黑。


    正準備繼續懟楚桀陽,就聽他有些不自然的道:“抱歉。”


    樊箏一頓,抬手掏掏耳朵,以為是她聽錯了,“你說什麽?”


    楚桀陽這次卻未避開,直接冷著一張臉道:“抱歉。”


    這下樊箏聽清了,頓了一瞬問:“天上下紅雨了?”


    楚桀陽的臉色再次陰沉,眼底又恢複濃濃的陰冷之氣。見此,樊箏才輕吐口氣。


    這才是正常的楚桀陽。


    不料楚桀陽又開口:“本宮是真心表達歉意,本宮不知你身上有疾,從前對你的態度確實差了些。”


    遲疑著繼續道:“身有頑疾這等事,亦非人力所能左右,你不必心生自卑,左右本宮也不會嫌棄於你。”


    樊箏的表情變幻莫測,一口氣堵在胸口,是怒氣!


    “身有頑疾?你才身有頑疾!你全家都身有頑疾!”


    “本宮無意指出你身有頑疾一事,這般說出來不過是為讓你明白,本宮並無歧視你之心。你心下憤怒也是應當,卻不該這般辱罵本宮全家,你當知本宮全家乃商兀皇族,公然辱罵皇族會給你招來禍端。”


    “你既是有疾,從前的荒唐之舉本宮亦可當作你心中不暢的發泄,不欲再計較……”


    “楚桀陽,你有病吧?”樊箏的臉黑得不能再黑。


    ------題外話------


    *


    已修,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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