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竹軒。


    輕暖的朝陽撒落大地,竹軒以西是一大片翠綠的竹林,一望無際,在微風和晨陽之下,翠竹似波浪一般來回起伏的時候,有一片淡金色的光芒在來回流轉。


    鋪就成了一副唯美璀璨的畫卷。


    流風端了洗漱用品正準備去連樞房間的時候,剛走到連樞的院落,流風腳下的步子就瞬間頓住了,就連溫和帶笑的麵容都微微愣了一下。


    九階台階之下,跪著一道雪色的身影,周身的氣息明明是那種清清冷冷,但是,卻又莫名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哀戚絕望之色。


    身前覆上了一層陰影,回雪略微抬了一下眼眸,那雙眸子,依舊是清冷淡漠到沒有一分一毫的表情,甚至還有那麽一分的冷漠。


    “回雪,你……”流風端著手中的洗漱用品快步走到了那道如雪般的身影麵前,堪堪吐出三個字之後,就沒了下文。


    隻是麵容之上的神色,在看見回雪蒼白到沒有任何血色的容顏之時稍稍複雜了幾分,就連如花的唇瓣,都微微抿了抿。


    對於回雪為何會跪在這裏,她自然是能猜到的。


    之前出岫就說過,會將回雪對世子的心思告訴世子,向來,回雪已經知道世子知情了吧!


    動了動唇,流風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對這個與自己相識共事了這麽多年的女子說些什麽。


    回雪會喜歡世子,這件事情就已經足夠令她驚訝了。


    她以前和回雪在一起的時候還開過玩笑,說以後該是怎樣的男子才能打動她那顆如冰似雪的心。


    她記得,當時回雪還狠狠地滯愣了一下。


    不過,那個時候不知道,現在知道了,都根本不需要男子,一個世子便已經讓回雪死心塌地。


    之後,又是一片沉默。


    安靜到隻有微風拂過的聲響,還有就是遠處竹葉梢兒在風中沙沙作響的聲音。


    最後,還是回雪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沉默。


    “流風,這件事情,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這句話語,與回雪平時同流風說話的語氣有一點兒不一樣,若是平常,回雪除了對連樞話語稍稍柔和便隻有流風了,但是此刻,無論是那雙如冰似雪的清麗眼眸還是從削薄菱唇說出來的話語,都冷漠到令流風覺得陌生。


    不過,這種情緒對流風來說也就是那麽一瞬的事情,垂眸看著跪在地上的雪衣少女,流風微斂了一下眸眼。


    這件事情,所指的自然是她喜歡連樞的事情。


    甚至於這件事情都並非是猜測,而是篤定、肯定、以及確信流風對她的心思,已然知情。


    流風抿了一下唇,輕緩的嗓音有些薄淡,“不久,也就是在你去陌上桑閣的那天。”


    回雪的臉色似染了一抹嘲,又似是清冷依舊,“出岫也知道?”微頓了一下,話語都帶了那麽一分料峭之意,“或者說這件事情是出岫告訴你的?”


    流風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回雪低低輕輕地一笑,有些自嘲地開口,“我早該想到的,出岫之前就有意在這件事情之上試探我。”


    在流風心中,回雪從來都是清冷到近乎不近人情,認識這麽多年,從來沒有見過她露出這種悲哀而又自嘲的神色,眸眼和心尖都盛上了幽幽的心疼。


    看著回雪沉默了片刻之後,流風才再次緩緩開口,“回雪,你何苦呢!”


    若是回雪是男子,即使是身份不相配她或許都會支持回雪去爭上一爭,可是現在……世子和回雪畢竟同為女子!


    “回雪,世間的好男兒多得是,你何必這般執著地喜歡世子呢!”流風將手中的洗漱用品放在了梨花樹下的石桌上,繼而又走到了回雪的身邊,語調深沉認真地道:“回雪,你應該知道,你對世子的這段感情,是不可能有任何結果的。”


    世子雖然暫時沒有喜歡的男子,但是,世子絕對是不喜歡女子。


    更何況,連王妃就世子這麽一個女兒,怎麽可能會允許這件事情。


    回雪清冷漂亮的眉眼有些說不出來的深邃低沉,貫來沒有任何表情的麵容浮上了一絲說不出來的憂傷,微微闔了闔眼眸,嗓音第一次帶上了如此明顯的情緒,清清冷冷之間黯然而又淒然,“我沒想那麽多,隻是希望可以留在世子身邊而已。”


    她隻是想待在可以看見世子的地方,世子身體不好,她隻是想留在世子身邊照顧世子而已。


    流風微抿的唇再次抿了一下,正準備說話的時候,緊閉的房門忽然被打開。


    一道妖異到泣血的頎長身影,正逆著陽光神色站在房門口。


    輕暖和煦的陽光撒落在她的身上,背後,是一道被晨光拖長了的影子。


    至於那張本就精致無暇的魅然麵容,在曦光之下,似是被鍍上了一層微微的淺光,看上去更加細膩驚絕,卻也因為陽光,模糊了臉上所有的表情。


    帶著一種逆著清光的晦暗不明。


    回雪和流風二人,都微微愣住了。


    尤其是回雪,整個人的身子都稍稍僵硬了一下,清冷的眸子帶了一抹隱藏地極深的輕柔之意。


    “世子。”流風看著連樞,低低地喚了一聲。


    回雪輕咬了一下薄唇,眸光倔強地看著連樞。


    連樞雙手環胸靠著門廊,細長邪魅的丹鳳眼流轉著微暗的光芒,幽幽片刻之後,眸光落在了台階之下那道雪色的身影之上。


    她昨天在陌上桑閣與夙止的對話,或許,回雪都聽到了。


    “世子,我……”回雪輕咬著下唇,眸眼之間帶著隱匿不住的哀求之色。


    她……想留下來。


    無論如何都想留下來。


    連樞的眸光隻是在回雪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後又看向了流風,聲音依舊是那種清魅妖嬈,聽不出任何情緒,“流風,本世子洗漱。”


    流風再次微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臉色慘白如雪的回雪之後,低低地道了聲是,便端著放置在一旁的洗漱用品走進了房間。


    回雪看著關上的房門,周身的清冷再次被那種悲哀和無奈替代。


    一雙清冷如冰的眸子此刻深沉地不像話,隻是緊緊地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唇瓣抿了又抿,臉色極為蒼白。


    幹淨清雅的房間裏麵。


    流風服侍連樞洗漱之後,正在為連樞束發。


    象牙玉梳一下一下地梳過連樞那恍如潑墨的青絲,一雙溫和的眸子靜靜地看著麵前的人,有些心不在焉。


    連樞沒有說話,骨節勻稱、白皙修長的手中握著一枚精致的血玉簪。


    玉簪通身赤紅如血,晶瑩剔透,玉身中有一抹若隱若現似乎也在其中幽幽流動的天青色,就像是天際流雲一線。


    發簪首端,是一朵九瓣紅蓮。


    九片花瓣皆為血紅色,其中的花蕊帶著點點墨色,血紅與濃墨分明是兩種處於極端的色澤,可是,在這枚玉簪之上,融合起來有一種極致的和諧,詭譎而又妖異。


    邪治若妖的丹鳳眼微微垂了一下,血玉簪在連樞瑩白如玉的指尖輕輕地轉動了幾下,連樞那種精致魅然的絕色麵容,似乎在那一瞬間,就染上了說不出來的薄淡幽涼之色。


    就連周身瀠繞的氣息,都添了一分詭譎莫測。


    “世子,今日是用發帶還是玉簪?”流風看著連樞,問。


    若是在往常,自然是直接選擇發帶,畢竟世子一貫束發都隻用發帶,幾乎沒有用過玉簪,但是,方才世子自從坐下之後,就一直在把玩手中的玉簪,是以,流風才有此一問。


    連樞殷紅削薄的唇微微一揚,翹起了一抹略帶詭異的弧,將手中那枚血玉簪遞給了流風,“用這個。”


    聽著連樞的話,流風伸手去接,在觸到那枚玉簪的一瞬間,流風的手似是被燙了一般地縮了一下,就連那張溫和淡然的眸子,都是微微滯了滯,帶著說不出來的驚訝。


    “怎麽了?”連樞背對著流風,自然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是卻感覺到了對方那一瞬間有些失了尋常的平穩。


    流風微微蹙了一下眉梢,盯著自己的指尖看了一瞬,然後大拇指輕輕地撫上了剛才觸碰到玉簪的食指,神色之間有一抹納悶。


    剛才,在觸碰這枚玉簪的時候,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就像是在冰裏行火裏走一半,灼然與寒冽這兩種感覺瞬間通過之間傳遍四肢百骸。


    不過,看著連樞似是沒有任何異常地握著玉簪,甚至還放在指間細細把玩著也沒有絲毫不妥,流風都覺得方才是不是自己出現的幻覺。


    畢竟,指尖沒有任何傷痕,甚至連一抹淡淡的紅都不曾留下。


    依舊是白皙光滑。


    搖了搖頭,流風覺得是自己想太多了,手指輕輕地動了動,然後再次伸手接住了發簪,這一次,沒有任何異常的感覺傳來。


    流風鬆了一口氣,剛才果然是自己出現幻覺了。


    “沒什麽,隻是一時走神。”流風對著連樞道。


    連樞也不疑有他,隨手拿了一本書卷漫不經心地看著。


    雖然說是看,其實並不然,隻是極為隨意地翻動著書扉,那雙漂亮妖魅到令人移不開眼的丹鳳眼,隻是極為偶爾地才在書卷之上停留那麽一瞬。


    流風替連樞束發之後,沉默猶豫了片刻,還是緩緩地問出了口,“世子,回雪……你現在打算怎麽處理?”


    說完之後,目光一眨不眨地看著連樞,神色裏麵寫著擔憂之色。


    聞言,連樞漂亮的眸子微微一抬,靜靜地落在了流風身上,不鹹不淡到聽不出任何情緒,“你覺得本世子應該如何處理?”


    話語是那種清清淡淡的,不過並沒有任何為難的意思。


    流風沉默了片刻,才斟酌地緩緩開口,“世子心中可是已經有了思量?”並沒有回答連樞的話,而是也再次輕聲問出了一句話。


    “回雪不能再留在我身邊了!”連樞透過繁複的雕花木窗看向外麵漸漸地被風吹散的流雲,語調幽幽而又略微漠然地擲出了一句話。


    如出岫所說,回雪繼續留在她的身邊,對兩個人都不好。


    流風應該是猜到了這個結果,眸眼之中沒有絲毫的意外,隻是心中輕輕悠悠地歎了一口氣。


    出岫不愧是在世子身邊待了這麽多年的人,在他們幾個人中,沒有誰比出岫更了解世子。


    而且,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出岫也會在第一時間做出對世子最為有利的決定。


    “那世子,回雪她現在,還跪在外麵。”想起一直跪在外麵的回雪,流雲嗓音就有些說不出來的複雜。


    聞言,連樞也緩緩起身。


    房門再次被打開。


    回雪瞬間抬眸,便看見了那一道如畫如詩的頎長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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