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連樞這句淡到沒有任何情緒的話,沈青辭身子兀自一僵,垂了一下眸眼,靜靜地看著麵前紅衣泣血的絕魅少年,淡白色的薄唇,微抿了抿。


    溫和如水的眸眼,有一縷幽幽的霧氣緩緩升騰而起,漸漸地,洇染了整個眼眸。


    將那張蒼白病弱的清臒麵容,都襯得深沉了幾分,卻並沒有說話。


    魅然的神色有些清淡,眉眼卻很是平和,轉過身子看著遠處天際與山巒的交界一線,如鴉羽一般長而卷翹的睫毛輕輕地顫動了幾下,依舊是那種輕嬈而又淺淡的聲音,“其實,在最開始,我就在懷疑你的身份,甚至在這之後都讓出岫調查過了,但是當時查到了千機山莊莊主沈念安也就是你的父親,當年確實是有一個孩子,身體病弱,與你年歲一一般無二。”


    說到這裏,連樞話語稍稍停頓了一下,轉過身子抬頭目光認真地看著沈青辭,“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之前的猜測是錯誤的,覺得你就是千機山莊的少莊主沈青辭,和母妃之所以這麽熟稔,對我這麽好完全是因為母妃和沈莊主之間的關係。”


    沈青辭沒有說話,也隻是靜靜地看著連樞,等著她的下文。


    “隻是後來,在出岫送過來的資料中,我發現了一件事情,沈夫人不喜蓮花,千機山莊乃至附近都沒有蓮花,”連樞濃密卷翹的睫毛輕輕一垂,將眸中的情緒盡數遮了去,繼續緩緩開口,“而你之前說過,我以前去千機山莊的時候,你帶著我在山莊內摘過蓮子,所以你那個說法根本就不成立。”


    “而且……”說了這兩個字之後,連樞將手中接著的竹葉翻手拂落在地,語氣微微地沉重了幾分,“千機山莊裏麵的滿片蓮花,是十年前所種,而那一年,正好是我哥哥出事的那年。當年的事情我雖然都記不得了,但是卻也知道,當時那具孩童的屍體沒有等到陛下派人前來驗視便選擇了火化!”


    聽完了連樞的一番話,沈青辭蒼白的麵色反而隱約地鬆了一口氣,隻是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眉眼之中多了幾分說不出來的愧疚,眸色濃鬱深沉到散不開。


    竹林之中,一片沉默。


    隻有微風拂過青竹所帶起的聲音。


    竹影搖曳,沙沙作響。


    連樞看著沈青辭,沈青辭亦是眉眼深沉地看著連樞。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沈青辭緩緩開口,“小兮,……對不起!”


    說這句話的時候,沈青辭緩緩闔上了雙眸,本就蒼白的麵容更加蒼白了幾分,眉心揪著歉疚痛苦的神色。


    連樞沒有說話,隻是漂亮狹長的魅然丹鳳眼,狠狠地一震。


    驚魅絕倫的無暇麵容之上,帶著連樞自己都說不上來的震撼與感動。


    連樞看著麵前一襲青衣麵容蒼白的孱弱少年,目光有些複雜。


    明明……明明在她的記憶之中,完全沒有半點和麵前這人相處的畫麵,可是,對於這一聲小兮,卻有著那種自骨子裏發出來的熟悉與依戀。


    似乎……麵前這人,合該是這樣清和低軟地喚她。


    連樞沒有說話,隻是這樣目光沉靜地看著沈青辭。


    這是……哥哥!


    母妃口中那個將她寵上天的哥哥!


    漆黑如墨的眸眼深處,有著說不出來的複雜之色,激動,開心,依賴……


    總之,極為複雜。


    見連樞這樣靜靜地盯著自己不說話,沈青辭一時間有些心慌,甚至連亂動一下都有些不太敢,隻是也就這樣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她,盯著連樞的麵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一毫的變化。


    至於垂在身側的手,有些緊張不安地握了握。


    然後才看向了連樞的眼睛,解釋道:“小兮,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我隻是……不知道這件事情要怎麽同你說,我……”


    連樞的眸光依舊有些深沉,看著沈青辭,沉默不語。


    沈青辭被她看地更慌了,貫來那種狐狸般看透不說透的沉著冷靜早就給丟到了九霄雲外,慌亂地解釋,就連語速都是極快,“小兮,當年母妃將我送去千機山莊也是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幸而當時迦若在千機山莊做客,她出手,父親以畢生功力護我心脈才保住了一命,後來身體時好時不好,差不多也算是一直靠藥吊著,所以就不敢告訴你。”


    其實,他的身體,比月拂好不了多少。


    之後隨著迦若離開,在她那裏認識了月拂,然後和月拂成為了好友。


    “這次來上京,本來是想著告訴你的,但是……”


    “哥!”一道清越魅然的聲音忽然響起。


    沈青辭本來還在解釋,聽見了這一個字,整個人都徹底僵愣住了,像個木樁一樣在原地定了許久,才極為緩慢地抬頭對上了連樞的目光,聲音輕到有些微不可聞,寫滿了不可置信,“你……你剛剛喊我什麽?”


    對於小兮知道這一切之後的態度,他設想過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有這一種。


    他欠小兮太多。


    本該是由他承擔起來的重任,全部都由小兮擔了起來。


    小兮這些年所受的苦楚,都是替他受的。


    他從來沒有想過,小兮會這麽輕易地,就原諒他。


    連樞看著麵前這張病弱的麵容之上寫著的不可置信,殷紅的薄唇勾起了一抹極其清淺的弧,就在那張驚魅絕倫的麵容上,帶著說不出來的魅然妖嬈。


    不過,那雙貫來即使是妖治淺笑也帶著化不開薄涼的丹鳳眼,此刻眼圈有些微微的泛紅,對上沈青辭略微吊梢的狐狸眼,嗓音都是微微的軟,還有兩分啞,“哥!”


    “小兮,對不起,對不起……”沈青辭看著一襲紅衣,妖魅絕倫的少年,溫和的眸子,也有些泛紅,一聲聲地說著。


    這個世間,他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唯獨小兮,他欠了良多。


    伸手直接將連樞攬入了懷中。


    連樞沒有反抗,伸手抱住了沈青辭的腰,將頭埋在他的胸前,搖了搖頭,天生帶著淺魅的聲音有些沙啞的溫軟,“哥,我不怪你,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許是自小對沈青辭有依賴,許是連樞心中這些年藏了太過苦,現在看著沈青辭,感覺自己心裏說不出來的委屈在一瞬間一股腦地全部都湧了上來,貫來將情緒控製地極好的她,此刻竟然連眼淚都控製不住。


    更別提聲音了,在被沈青辭擁入懷中的時候,說出的那一句話,都難得地帶了一分隱忍哭腔。


    聽著連樞這種低低沉沉還充滿了委屈的聲音,沈青辭的麵容更加深沉了,抿了抿嘴角,好看漂亮的眼睛裏麵盛滿了幽幽的心疼之色。


    沒有血色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沒有說話,隻是一隻手緊緊地抱著連樞,另一隻手一下一下地動作輕柔地輕拍著連樞的後背。


    “哥!”連樞很少在人前哭,見過她流淚的人都用不到一隻手,但是這一樣,連樞哭地極為肆無忌憚。


    雙手緊緊地環著沈青辭,將頭埋在了沈青辭的懷中,甚至都有低泣的聲音緩緩傳出。


    沈青辭從小就寵著這唯一的妹妹,以前在連王府的時候別說連樞是真的哭,就算是隻是裝哭地流一下眼淚眼淚,他都會無條件地答應連樞任何事情。


    以前便是如此,現在,更甚。


    看見哭地這樣委屈傷心的連樞,沈青辭的心也被狠狠地揪扯了一下,這一瞬,感覺隻要有東西能讓連樞開心,不管是什麽他都願意拿來給她。


    不過,此刻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陪著連樞,任由她發泄自己心中的情緒。


    待到連樞發泄地差不多了,沈青辭伸手親昵寵溺地揉了揉連樞的腦袋,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甚至帶了一分哄人的感覺,“小兮,不哭,我以後再也不離開了!”


    “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我都在你身邊。”沈青辭嗓音溫柔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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