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樞沒有說話,隻是眼眸闔了片刻之後,然後才緩緩睜開。


    神色,已然恢複如常。


    漂亮到令人移不開眼的丹鳳眼中,依舊是往日裏那種淡淡然然的妖魅豔治,看上去沒有任何異樣。


    尋緋墨靜靜地看著她,眸色微沉之間帶了幾分難言的複雜。


    深吸了一口氣,連樞清魅的聲音漸漸響起,“沒事,剛才是我反應太大了!”


    說完之後,移開眸子落在了一旁小托盤上麵放置的藥膏等的的東西上,然後看了尋緋墨一眼,“我幫你上藥吧!”


    也不管尋緋墨怎麽回答,直接起身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讓他坐在了椅子上,自己則站在了尋緋墨的麵前。


    看著尋緋墨臉上青青紫紫的淤傷,連樞上藥的動作輕柔了幾分,麵容之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多少表情。


    尋緋墨轉著手中的糖葫蘆,沒有說話,低垂的眸光中,神色有些微微輕沉。


    “除了臉上,還有哪裏有傷麽?”連樞一手拿著藥膏,另一隻手拿著一個上藥的小木舌,正在給臉上最後一處傷痕上藥。


    小木舌沾了小許的淡白色藥膏,輕輕地落在了尋緋墨的嘴角。


    尋緋墨似是嘶了一聲。


    “疼?”連樞掀眸看了尋緋墨一眼。


    尋緋墨點頭,貫來清冽灼然的嗓音帶了一絲絲的軟,“疼。”


    聽著這略帶一分撒嬌的話,連樞也隻是手下動作頓了一下,然後垂了一下眼眸,淡淡地看了尋緋墨一眼,語氣頗為風涼地擲出了一句話,“活該,記住這次疼下次就長點教訓吧!”


    尋緋墨愣了一下,不由失笑。


    就連那雙如黑曜石一般的墨色瞳仁都映出了點點笑意。


    不過連樞雖然是這樣說,但是,手中的動作還是輕柔了幾分。


    臉上的淤傷都上了藥膏之後,連樞站直了身子看向尋緋墨,“除了臉上身上還有傷麽?”


    “沒有。”尋緋墨回答。


    連樞“嗬”地低笑一聲,白皙麵容之上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明,“感情你和沈青辭動手都是往臉上招呼?”


    被拖長的尾音,有些淺淺的嘲。


    尋緋墨沒有說話,隻是坐在椅子上繼續吃著手中的糖葫蘆,一雙墨玉流光的鳳眸,就像是無波無瀾的澄澈瞳湖,此刻正靜靜地看著連樞將托盤上的一切收起來。


    “上京吃的東西挺多的,你下次想吃什麽,我幫你帶來。”將一切收拾好了之後,連樞看了一眼尋緋墨,淡聲道。


    很明顯,她是打算離開。


    尋緋墨削薄的唇輕抿成一條直線,看了連樞一眼,嗓音清淡了兩分,“隨便,我對上京又不熟悉。”


    連樞想想覺得也是,阿緋這還是第一次來上京,便道:“那改日有空我帶你在上京轉轉吧,上京好玩的地方還挺多的!”


    “改日是什麽時候?”尋緋墨看向連樞,問。


    看著這樣的尋緋墨,連樞稍稍愣了一下。


    木椅之上的少年著了一身燦若流火的緋衣,麵容精致,雙目極美,修長白皙的手中還握著一串糖葫蘆,這樣一眼望過來的時候,眸眼不複貫常的清灼,而是帶了幾分難得一見的溫軟,連帶著整個人周身的氣息都清和了幾分。


    回過神來,連樞略略思襯了片刻,道:“明日吧,明日我來找你。”


    尋緋墨點頭,“好,我等你。”


    “嗯。”連樞緩緩地擲出了一個字,然後便轉身離開。


    在即將走出房間之前,連樞腳步忽然頓下了,轉頭看了尋緋墨一眼,“阿緋,夜辰也是無心之矢,刑法的話就算了吧!”


    說完之後,再沒有任何停留地離開。


    尋緋墨沒有說話,隻是站在原地看著那道妖紅色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視線中。


    漂亮幽深若浮在澈然無暇的泉水中的墨玉,純粹的沒有一絲雜質。


    隻是,握著糖葫蘆的手,微不可查地緊了緊。


    就連頎長勻稱的指骨,都因為握地太用力而有些指骨隱約發白。


    他不能逼連樞太緊!


    否則的話,有些事情隻會適得其反。


    而且,剛才夜辰的那一句話,連樞不可能不在意的。


    連樞的身體與常人不一樣,她根本沒有自愈能力,受了傷如果不經過特殊的處理,等待她的隻有死亡。


    而大哥當年,也是如此。


    並且,大哥雖然是死在了連樞手中,但其實,追其究竟,也是這個原因。


    “夜衾!”尋緋墨緩緩開口,嗓音不再是在連樞麵前的溫軟,是如往常一般的清灼,且不帶溫度。


    下一瞬,一道墨色的身影落在了他的麵前。


    “既然連樞替他求情,魑塔就不用去了,讓他手抄國策百遍,三日後我要看到。”尋緋墨沒看夜衾,淡淡地擲出了一句話。


    “是。”聽著尋緋墨的話,便是冷漠如夜衾,也鬆了一口氣。


    進了魑塔,就算是夜辰,也少不了得褪一層皮!


    小心地看了尋緋墨一眼,夜衾心中有些納悶。不知道夜辰到底是怎麽惹怒了主子,主子竟然讓夜辰進魑塔一趟,而且,就連夜辰剛才的神色都沒有任何不滿。


    看了一眼尋緋墨,夜衾悄無聲息地離開。


    偌大一個房間裏麵,瞬間就隻剩下了尋緋墨一人。


    尋緋墨微微垂下了眼眸,神色清寒灼烈,眉宇之間,不知不覺之間湧上了一抹淡淡的倦怠。


    另一側。


    連樞離開北越行宮之後,那張精致絕魅的麵容便覆上了一層說不出來的淒涼之色,狹長漂亮的丹鳳眼,就想是那種沉不見底的古井一般,除了幽深,再沒有任何的波瀾。


    黑地有些失真。


    最後,漫無目的地在一棵梨花樹下坐了下來。


    直接坐在地上,背靠著梨花樹幹。


    緩緩地,抱住了雙膝。


    白皙光滑的下顎,枕在了膝蓋上,眼眸一垂,如鴉羽般長而卷翹的濃密睫毛掩蓋住了眸中一切的情緒。


    其實,當年應該死去的人,是她才對。


    而不應該是初瑾。


    如染了墨的丹鳳眼失神地望著飄落了一地的梨花,眸子裏麵,帶著空濛到近乎虛無的涼薄之意,偶爾,有幾縷妖異的詭譎流光一閃而過。


    思緒,有些紛飛。


    幽暗的墨黑,詭異的昏黃,血色的腥紅。


    在地宮中一年多的時間,這三種顏色,占據了她整個生活。


    在那一片無法逃離的地宮堡壘中,上演著的,永遠都是無休無止的廝殺。


    可能今日一起並肩作戰的同伴,在其他人倒下的那一瞬間,反手給你的,就是一柄泛著幽冷銀光的匕首。


    地宮裏麵,彌漫著的,除了血腥,就是那種陰冷潮濕且伴著屍體腐爛的味道。


    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第一次見到初瑾,是剛被送進地宮不到半月的時間。


    與其他被抓進來的那些驚慌失措的孩子不一樣,初瑾沒有任何的驚慌害怕,甚至在那個時候,他的臉上,都是那種溫溫潤潤的沉著冷靜。


    一身溫潤的藍衣,整個人若一塊質地上乘的美玉,似乎將冰冷幽暗的地宮,都襯得輕和了幾分。


    最開始,她和初瑾並沒有任何交集。


    她不喜歡前一刻還在並肩作戰,下一瞬就刀劍相向,所以,基本上不會和別人一起,從來都是獨來獨往。


    一次偶然,遇到了重傷的初瑾。


    大概是因為那雙她覺得可能是冷漠冰冷的地宮中唯一還留著一分暖的眸子,她第一次在地宮中出手救人。


    從此以後,每次她有危險的時候初瑾都會出手相助。


    到最後,兩人漸漸形影不離。


    地宮試煉,一千人,留一百。


    相當於十分之一活下來的機會。


    她和初瑾,都活了下來。


    是幸,也是不幸。


    後來……


    那雙本就空濛的丹鳳眼再次深邃了幾分,眸子微闔地顫動了幾下。


    後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當時到底是抱著怎樣的信念,在那種環境中活了那麽久。


    絕望到,不想活卻偏偏不能死。


    以母妃的生命做要挾,她沒有退路。


    她沒有其他在乎的,唯一在意之人,就是母妃。


    所以,她沒有任何辦法。


    那個時候,她是真的想過以色示人,以身侍人。


    ------題外話------


    晚上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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