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嘉昕說完也不看他,轉身就走。


    過來的時候她跟著沈郗跑,沒怎麽記路,等到往回走就找不到方向了。公園這麽大,她根本不知道哪裏才是出口。


    不過,呂大小姐不會因為這個就認輸,偶一側眸就看見了一對正在散步的年邁夫婦,她跑過去問路。哪怕心情不好,她還是保持了基本的禮貌,朝卷發老太太微微一笑。


    老太太幫她指了出口的位置。呂嘉昕這才發現自己走錯了方向,跟出口剛好相反,隻好回過身。


    不偏不倚,沈郗正好攔在她麵前。


    呂嘉昕假裝沒看到,側過身就想往前走,然而擦肩而過的瞬間沈郗握住了她的手腕,微微低著頭。


    “你幹什麽?!”


    剛被壓下去的怒氣再次點燃,呂嘉昕仰麵怒瞪他,抬手想要甩開,可沈郗抓得太緊,她掙脫不開。


    “放開!”她音量頓時拔高。


    沈郗眉毛微不可察地皺了下,一年多沒見,別的變化他暫時沒發現,她的脾氣比之前更大了,一點就炸。


    “你先冷靜一點,我們好好談。”這邊人忽然多了起來,人聲嘈雜,還有好奇的路人頻頻投來目光,沈郗拉著她往前走。


    “沒什麽好談的!”她擰著手掙開了,掉頭就跑。


    沈郗跟上她的步伐,難得語調裏有了情緒起伏:“你總是這樣。就算是犯罪嫌疑人,也有辯解的機會吧。”


    呂嘉昕腳步猛地一頓,還在氣頭上,眼光很凶:“什麽叫做我總是這樣?”


    沈郗輕歎口氣:“當初一句解釋不聽就說分手的人不是你?”


    “那是因為你沒有跟我解釋!”不提起當年的事情還好,還能粉飾太平,一提起來她心中驟然抽痛,瞬間勾起了很多不美好的回憶,“出國前你有無數個機會跟我說,但是你沒有!所有人都知道你要離開,隻有我不知道。”


    “我沒打算……”


    “剛才也是。”不等沈郗把話說完,呂嘉昕就打斷了,“我做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了嗎?你就衝我發脾氣。”


    沈郗:“……”


    他不記得自己有衝她發脾氣,如果有,也是因為在乎她。


    那種見到女孩子落單就湊過來搭訕的男人,能有幾個正人君子,他還不是擔心她被人騙了。別以為周圍有人就不會出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可她什麽都不明白。


    沈郗看著她滿是怒氣的臉,第一次服軟,將心裏的話說出來:“我是怕你出事,這邊治安沒你想象中那麽好。”


    罕見的,他先低了頭,呂嘉昕愣了愣,抬起眼來看著他。


    隻見他低低地垂下眉眼,漆黑的眸子融進了路燈的光。她想起來他們以前交往的時候也吵過架,具體因為什麽事她忘了,隻記得她不理他,他也不理她,冷戰了好幾天,最後還是她先忍不住去找了他。


    剛才吵架轉身離開時,她就在想,這次冷戰需要多少天緩解?


    她心裏其實是有點恐慌的。


    之前,她跟他吵架還有朋友陪在身邊,約上她們出去逛街玩一玩,不好的情緒很快就能消散。但眼下在國外,她一個朋友都沒有,除了住酒店,連個去的地方都沒有,甚至她出門前忘了帶手機,有可能酒店都住不成……


    也是因為想到這一點,她的怒氣值格外大。


    然而這一次沈郗率先低頭了,她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


    頓了頓,她聲音也沒先前那麽尖銳,不過還是有點生氣:“如果是為我考慮,你完全可以好好跟說我,我又不是聽不進去。”


    那會兒他把水丟給她就走,冷著一張臉,不知道有多嚇人。這種情況下,她能心平氣和跟他說話就怪了。


    歸根結底,還是他的錯!


    沈郗自我反思了一番,僵硬地點了下頭,擰開礦泉水瓶蓋,把水遞給她:“是我態度不夠好,我改。”


    呂嘉昕:“……”


    驚悚地望了他一眼,被鬼附身了吧?


    怔忡好一會兒,她接過他遞來的礦泉水,把自己手裏沒開的那一瓶給他,意思很明顯,算是跟他和解了。


    兩人一同往回走,路燈將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沈郗望著兩人幾乎重疊的影子,想起剛才的小插曲,她脾氣是有點大,一點就燃,但也是真的好哄,隻要跟她服個軟,甚至都不用說好話她就不氣了。


    呂嘉昕渴了,喝了小半瓶水,舔了舔唇說:“你之前想說什麽來著?”


    “什麽?”


    “就……我不是你打斷了你的話嗎?你原本想說什麽。”呂嘉昕歪著頭看著她,此刻的她已經完全不生氣了。


    沈郗那會兒想說的是,他沒打算出國。


    一開始,他就做了考研和出國兩手準備。跟她在一起後,他能感覺到她很粘人,可能是從小被寵著長大的,即使性格外向,看起來很獨立,其實很需要人照顧。


    雖然做了兩手準備,他心裏卻是更偏向出國留學。隨著他越發深入的了解她的性格,他心中的天平不知何時就偏了,最終選擇了留在國內。


    哪怕不在同一座城市,隻要還在國內,交通這麽發達,想見麵就很容易見到。他相信自己的實力,不管選擇哪條路,他都能達到他想要的高度。


    分手那天,他之所以出現在教學樓,是輔導員知曉他的選擇後找他過去談話,他希望他能改變主意。


    不是誰都能有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錯過了是要後悔一輩子的。


    沈郗一旦決定的事,從來不會改變主意,輔導員沒能說動他。他從教學樓出來,便看見了怒氣衝衝的她。


    他記得很清楚,那天下午他是打算跟輔導員談完後就去找她一起吃烤魚,然後再把這件事告訴她。


    不知道她從哪兒聽到的消息,上來就質問他。前麵說的那些氣話他都不在乎,唯獨那一句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我,擊垮了他……


    不過,現在說那些已經沒用了。


    過去了的事,再提也沒意義。


    麵對她此刻的疑問,沈郗望著路上如織的車流,說:“我也忘了我要說什麽。”


    呂嘉昕沒有追問。


    他們已經走出公園,沿著馬路邊散步。有風吹來,拂在麵上很舒服。路過一家便利店,她找他要了錢去買冰淇淋吃。


    ——


    跑步出了一身汗,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衝進浴室裏洗澡。呂嘉昕隨手將長發挽成丸子,站在花灑下麵,淅淅瀝瀝的水珠淋下來,衝掉了渾身的疲憊。


    從浴室出來,卻不料沈郗在她房間。看樣子他已經洗過澡了,穿著寬鬆的白t恤,黑色短褲,腿比女人還白皙。


    見她出來,沈郗說:“要看電影嗎?”


    “現、現在?”


    這都幾點了?他們都已經洗過澡了,出去不就又弄髒了?回來還得再洗一遍,想想都好麻煩啊。而且,她跑完步身體太累了,不太想出去。


    下一秒,她就知道自己想錯了。沈郗說的看電影,是兩個人坐在家裏看,準確來說,是在書房裏。


    呂嘉昕才知道他的書房還是多功能的,空白的那一麵牆壁緩緩垂下來白色的幕布,可以用來看電影。


    兩人就坐在沙發上,找了一部英國片子,主線刑偵副線男女主愛情。呂嘉昕沒看過,覺得法醫小姐姐和警官的設定很帶感,端正坐姿認真看起來。


    電影劇情緊湊,一環扣一環,每當案件快要水落石出時,總會陷入死胡同繞不出來,或者被暗處的人阻攔,導致看到三分之二,還沒能看出誰才是真正的凶手。


    男主角此刻帶著法醫到了一個廢舊的地下室,四周黑漆漆的,兩人隻能用手機的照明功能照亮。


    冷白的光打在男主角臉上,襯得他側臉深邃英俊。法醫跟他交換了眼神,他頷首,兩人開始分頭行動,尋找新的線索。


    為了營造電影院的氣氛,沈郗關了書房裏的燈,前麵的大屏幕是房間裏唯一的光源。不過現在這一幕正好是黢黑的地下室,所以書房裏也很暗。


    呂嘉昕忽然靠近沈郗,他以為她有點害怕,正要伸出手臂攬住她肩膀,告訴她別怕,卻聽見她在他耳邊小聲說:“你覺得誰是凶手?”


    沈郗:“……”


    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他輕咳一聲,反問:“你覺得呢?”


    呂嘉昕故作沉思地摸了摸下巴,仿佛很是了解這類劇情的套路:“一般情況下,一開始認為的嫌疑人都是掩人耳目,壞人往往是觀眾最意想不到的任務,就是為了達到驚天反轉的效果。”


    她說得很有道理,沈郗點頭表示認同。呂嘉昕繼續分析:“男主那個坐在輪椅上的老師感覺怪怪的,每次都很殷勤的給他們提供幫助,但好像都沒幫上忙,反而讓他們繞遠了,應該是故意的。凶手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他。”


    沈郗不語,她又說:“女主的繼母也有點奇怪啊,對女主也太好了一點吧,總覺得不太正常。”


    大概是電影院的既視感太強,呂嘉昕說話不自覺壓低了聲音,熱熱的氣息拂過他耳畔。斂了斂眼眸,沈郗盡力去忽略,卻發現有點困難。


    忽然,電影裏的女主角不知道撞到了哪裏,碰倒了櫃子上的花瓶,瓷瓶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呂嘉昕也被這聲突如其來的脆響嚇了一跳。


    男主角立刻過去,蹲下來查看她有沒有傷到哪裏,純正的英語,低沉富有磁性:“你還好嗎?”


    女主抿了抿唇,表示自己還好,隻是膝蓋磕破了皮。


    地下室太黑,手機的照明效果不怎麽好,所以她才會不小心撞上櫃子。男主瞥了眼地上摔碎的花瓶,又看向身側的櫃子,這才發現櫃子因為她的撞擊偏移了一角,露出後麵的牆壁,好像有什麽東西藏在那裏。


    男主把受傷的女主抱到一邊,站起身用力推開櫃子。


    女主見狀不顧腿上的傷,站起來幫忙。兩人合力將櫃子移開,隻見原本被櫃子擋住的牆壁有一個兩米長的凹槽,裏麵赫然躺著一具屍體!


    “啊——”


    呂嘉昕猝不及防,看見屍體的慘狀嚇得尖叫一聲,別過臉去埋進沈郗的胸膛:“我靠!我以為他們發現了什麽重要線索,誰知道是……”


    想起剛才那一幕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電影裏的女主即使是法醫,在沒有心理準備下看到一具屍體,還是被嚇了一跳,男主非常紳士地捂住她的眼。


    片刻後,女主拿下他的手,甚至還笑了一下:“我的工作來了。這具屍體也許是我們破案的關鍵。”


    呂嘉昕眼睛不敢睜開,心髒到現在還怦怦亂跳:“屍體的畫麵過去沒有?”


    沈郗看著幕布,女主戴上了白色塑膠手套,正準備進行初步驗屍,忽然接到了來自父親的電話,畫麵就轉過去了。


    他垂眸看了一眼懷裏,撒謊說:“還沒有。melissa在驗屍。”


    驗……驗屍?


    靠!那豈不是更加恐怖?


    屍體被發現的那一幕到現在還停留在腦子裏,她魂都嚇沒了,聽他這麽說,她就更不敢看了,害怕晚上睡著了做噩夢。


    沈郗嘴角勾了勾:“要開始解剖了。”


    呂嘉昕:“!”


    她繼續躲著不看。


    不對,她仔細聽了一下台詞,好像不是解剖屍體應該說的話,女主在跟人打電話。怎麽可能一邊打電話一邊解剖?


    呂嘉昕抬眸看向屏幕,隻見女主角此刻站在走廊一角,跟父親通話。


    她輕舒口氣,反應過來後捶了沈郗一拳:“騙我有意思嗎?”


    沈郗趁機攥住她的手,將人拉進懷裏,聲音低低地說:“有意思。”


    他低頭,親了下她的唇角,卻沒舍得離開,手臂摟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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