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吳時亮見季循看來, 心情頗好地朝他招招手, “還是薑老師有辦法, 把季循都叫來了，薑老師你有什麽事兒隻管說，我能幫一定幫。”
薑尋音彎了彎唇角, 換了副說辭，“八班人來得不齊, 可能比賽人數和報上去的人數有點出入。”
吳時亮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還以為什麽事兒呢，問題不大, 個人項目隻要有人參加就行了，接力項目十個人就成，八班還能連十個人都沒有啊？”
薑尋音笑著點頭應下，眼神卻一直落在遠處的季循身上。
又閑聊幾句, 吳時亮的電話再次響起, 薑尋音順勢離開了主席台，朝八班位置的方向走去。
八班的位置在操場最最不起眼的角落, 薑尋音早上還在心裏埋怨太遠, 現在看來，卻是恰到好處。
八班的台階上空蕩蕩的, 隻有季循一人翹腿坐著, 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薑尋音不動聲色地走上台階, 不遠不近地坐到季循邊上。
她指尖朝下, 在水泥地上輕輕點了點, “你怎麽來了？”
季循筆直看著前方，語氣清淡，“收到班長短信了。”
薑尋音挑眉，顯然是沒想到馮玉還有這個膽量。
操場上加油呐喊聲一片，旁邊的幾個班也熱熱鬧鬧地坐在一起聊天打鬧，倒顯得這不起眼的一角格外突出，不時有人往這邊看來。
薑尋音餘光一瞥，看到不遠處兩個女生正期期艾艾地望著這邊。
她抿了抿唇，不甚在意地看向別處。
許久未有回音，季循忍不住偏頭看了眼薑尋音。
女人的側顏也很精致，雖不再紅唇妖嬈，隻是一臉清淡的素顏，卻也足夠誘人。
她雙眸閃爍，正興致盎然地看著某處。
季循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田徑場上，剛剛跑完一輪四百米的幾個男生接過周圍女生手裏的水，仰頭咕嚕咕嚕往嘴裏灌。
季循嗤笑一聲，正欲說話，身邊突然走近兩個女生。
“你好，”其中一個高一些的女生掏出手機遞到季循麵前，“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嗎？”
薑尋音目不斜視地坐在不遠處，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
“不能。”季循答得很快。
薑尋音也微不可見地扯了扯唇。
和上次拒絕表白一樣，他總是這麽果斷，不留一絲情麵。
這邊兩個女生剛走，馮玉便拖著厚重的身體，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薑老師，馬上就是1500米長跑了……”
看到季循，馮玉明顯愣了一瞬，“你……”
季循突然起身，打斷馮玉後麵的話，“我去吧。”
馮玉睜大雙眼，話都說不清楚了，“你、你去？”
話音剛落，季循已經跳下了台階，往田徑場走去。
看著季循頭也不回的背影，馮玉摸了摸後腦勺，“他怎麽來了？”
“不是你給他發短信的嗎？”
台階上的薑尋音也站起了身，低頭看著馮玉。
馮玉臉上滿是問號，“我？”
他掏出手機，迅速在上麵劃拉幾下。
半晌，他倒抽了口冷氣。
因為名字的首字母相同，他發的時候一個沒注意，將給初中同學發的短信，發到了季循那裏。
薑尋音看他一眼，覺察出一絲不對勁，“你發什麽了？”
馮玉抬起手機，遞到薑尋音跟前。
【今天下午來不了了，班上幾個混混捉弄老師，運動會報上去的名單填滿了，今天隻來了幾個人，我被捉去當壯丁了。】
幾個混混。
明顯把季循也指代進去了。
馮玉喪氣地垂下了頭。
果然，在背後說人壞話是會遭報應的。
薑尋音注意的點卻不在這裏。
想起剛剛季循輕描淡寫的語氣，她還以為馮玉就是給班裏的人群發了一條通知，卻沒想到是這麽一回事兒。
她抬起頭，看向長跑檢錄處。
一眾學生裏，季循鶴立雞群的身高格外顯眼，她一眼便看見了他。
1500米是個很難啃的項目，很多參賽的學生周圍都有幾個加油陪跑的同學。
薑尋音看著形單影隻的季循，心裏生出些莫名的不爽。
她從身後的紙箱中抽出瓶功能性飲料，隨手一拋，扔到馮玉懷中。
馮玉嚇了一跳，忙接住飲料，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薑尋音朝季循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去陪跑，跑完給他。”
別人班的都有陪跑，她也得安排一個吧。
馮玉正愁不知該如何挽回那條短信，聽了薑尋音的話他眼睛一亮，忙不迭點頭跑過去。
*
1500米馬上就要開始，整個跑道都被清出來了，內圈草坪上已經站滿了人，熱鬧非凡。
季循站在最內道上，隨意活動片刻腳踝，便看到撲哧撲哧朝自己跑來的馮玉。
馮玉滿臉笑意，在內圈草坪給他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季循瞥了眼他手裏的飲料，又忍不住朝遠處的薑尋音望去，“她讓你來的？”
馮玉一愣，立即否認，“不是不是，我自己來的，我來給你加油打氣！加油！”
季循移開眼神，冷冷丟下一句“不用”。
下一秒，“砰——”一聲傳來。
裁判鳴槍示意比賽開始。
八道一共十六個人同時起步，齊齊跑離起跑線。
長跑需要維持體力，幾乎所有人一開始都沒有用盡全力。
但也隻是幾乎。
一直注視著季循的薑尋音猛地站了起來。
在周圍所有人的驚呼聲中，季循如光電般破風而出，不過十幾秒便追上了最內道的人。
觀眾席上的女生紛紛尖叫起來，男生卻都表情不屑。
薑尋音甚至能聽到隔壁班級傳來的爭論聲。
“逞什麽能，這又不是短跑，這樣跑下去兩圈就垮了。”
“你懂什麽，這叫爆發力！”
“大姐，這是長跑，再有爆發力都沒用。”
真他媽吵。
薑尋音蹙眉一瞬，走遠了幾步。
短短幾十秒，季循已經跑過半圈，經過八班所在的台階時，他卻突然分神看了眼薑尋音的方向。
四目相對一瞬，季循嘴邊帶了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薑尋音卻沒有注意到他的回眸，隻一瞬不眨地盯著他。
身形修長的少年在賽場上飛馳著，他的碎發被風吹亂，一向白皙的雙頰也沾染了些紅暈。
很少有人能在跑步時也這麽好看。
薑尋音嘖嘖稱奇。
也難怪會這麽招人。
周圍不斷響起不同名字的加油聲，裏麵甚至摻雜了幾道季循的名字。
初秋的校園在這一刻顯得不再冰冷無趣，連空氣中都散發著股汗水的味道。
不知不覺兩圈已經過去，季循的速度稍慢了些。
賽程過半，幾個體育特長生漸漸開始提速，不一會兒便逼近了季循。
季循沒有試圖提速，任由兩人超過他。
最後的幾個男生已經漸漸體力不支，陪跑的同學紛紛出動，在旁邊給他們加油打氣。
馮玉看著依舊勻速奔跑的季循，踟躕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一邊跑還一邊在季循邊上喊，“隻剩、隻剩最後一圈了！堅持！”
季循斜他一眼，突然加速向前衝去。
馮玉一愣，也跟著加速，“哎！你……”
他下意識想喊等等，又想到這似乎不是讓他等自己的時候，默默閉上了嘴。
季循聽著身後傳來的聲音，再次提速，沒一會兒就徹底甩掉了馮玉。
台階上的薑尋音將一切盡收眼底，眼裏沾染了絲笑意。
睚眥必報。
季循提速到接近兩個體育生時已經隻剩最後半圈，他不再提速，不近不遠地跟在兩人身後，跑完了最後半圈，拿下了第三名。
裁判吹響口哨聲，一群女生拿著毛巾和功能飲料跑來，給兩個體育生遞過去。
兩人熟練地接過女生們的好意，笑著道了謝。
又是一群女生逼近，手中拿著飲料，蠢蠢欲動靠近季循。
季循看著眼前的十幾瓶水，垂眸說了句不用。
女生們還未散去，馮玉又奮力推開人群，擠過來一本正經道，“你們去給自己班的運動員遞水吧，我給他準備了。”
說罷，他將手裏的飲料遞到季循麵前。
季循本想接下飲料打發掉周圍的女生，眼眸一轉，卻突然看到遠處的薑尋音。
腦中突然閃過剛剛薑尋音興致盎然看著女生給男生送水的畫麵。
季循已經伸出的手突然收回，“謝謝，我不渴。”
薑尋音看著季循從跑道上走下來，又看著他向自己小跑過來。
半晌，季循站到她麵前。
透過陽光，她清晰地看到一滴汗珠從他脖間淌下，滑過喉結和鎖骨，最後消失在他的領口處。
薑尋音依舊坐著，卻輕輕扯了扯唇，“體力不錯。”
季循低頭看著她，“薑老師，有水嗎？”
“能不管就別管，”王文琳將手裏的作業本合上，又抽出另一份作業，隨手翻開，“八班上一個班主任就是被季循逼走的。”
薑尋音疑惑，“為什麽？”
王文琳暗道薑尋音這人是真傻，“管了不該管的事兒唄，小張說要請季循和陳琒家長來學校麵談，結果第二天就辭職了。”
“也不一定和季循他們有關吧？”薑尋音問。
王文琳嗤笑一聲，“校門口的幾個保安是看著季循跟在小張後麵離開學校的。”
薑尋音暗覺無趣，也沒有演下去的心思了，敷衍道了聲謝，正好上課鈴響起，她拿起教案便施施然走出了辦公室。
王文琳瞧著薑尋音的背影，暗道這人可能真的腦子不靈光，自己說了這麽多，竟然還能麵不改色去上課。
算了，王文琳在作業本上簽了個“已閱”。
由得她去，等見了棺材，就知道落淚了。
*
八班教室內，陳琒劃拉著手機屏幕，漫不經心地朝不停看向門外的夏茹調笑，“別看了，他肯定又跑哪兒睡覺去了。”
“誰跟你說我在看季循了？”夏茹立馬收回目光，不忿地從自己的小戴妃包中掏出手機，試圖掩飾。
陳琒冷哼一聲，“你不看季循難不成等老師啊？”
夏茹本想回嘴，這邊薑尋音已經邁步走進了教室，拍拍手讓大家安靜。
薑尋音淡淡開口詢問，“班長是哪位？”
教室中央的一個白白胖胖的男生站了起來，在八班一眾牛鬼蛇神的襯托下，他顯得乖巧極了，配上臉上的金絲框眼鏡，儼然是班裏罕見的正經人。
“馮玉？”薑尋音照著座位表找到他的名字，“把試卷發一下，大家花半小時做一下卷子，我也好了解一下你們的水平。”
馮玉點點頭，正欲行動，右前方的陳琒長腿一伸，擋住了他的去路。
馮玉一愣，沒有錯過陳琒眼裏的警告意味，堪堪停下動作，不發一語地重新坐下。
薑尋音看著陳琒作亂的腿，習慣性地指尖朝下輕輕敲擊桌麵，“馮玉？”
陳琒一愣，攔馮玉的是他，她喊馮玉的名字啥意思？
這是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裏。
馮玉有些著急，他是班長，也是這個班為數不多的幾個搞學習的，他不可能對老師的要求視而不見，但陳琒也是他萬萬惹不起的人。
“老師，”踟躕之際，陳琒冷笑著看向薑尋音，輕聲開口，“你沒手嗎？”
教室內的空氣瞬間凝固結冰，三十來度的盛夏，竟傳來陣陣涼意。
幾乎是同時，門外“砰”一聲傳來——
教室門被人從外麵踹開了。
薑尋音反應也快，看到門外季循的一瞬間就有了主意，立即開口，“季循，陳琒問你話呢。”
陳琒最後一個“嗎”字還回蕩在教室內，季循頓了一秒，幽幽抬眼看了眼陳琒，又看向薑尋音。
隻是看向薑尋音的眼神中，還帶了絲探究。
陳琒慌亂之下收回腿，起身想解釋，“季循，我……”
“你回座位吧，記得以後別用腳踹門了。”薑尋音卻沒有給陳琒解釋的機會，一句話完又讓馮玉上來發試卷。
陳琒一時不備，再伸出腿時馮玉已經走上講台接過試卷；而剛剛踱步到他麵前的季循，淡淡看著他伸出的長腿，沉聲開口，“陳琒。”
陳琒聽到季循的聲音一個激靈，頓覺一個頭兩個大，收回腿試圖解釋，“不是！我沒……”
季循越過陳琒入座，臉色陰鬱，不等陳琒說完便將頭埋進胳膊，閉目睡覺，明顯不想聽他解釋。
陳琒一向冷然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縫，他轉過頭，死死瞪著薑尋音，好像誓要將她看穿似的。
薑尋音從馮玉手裏接過多出來的試卷，抬眸正好與陳琒四目相對，陳琒眼神陰翳，緩緩對她做出口型，“你等著。”
薑尋音隻當沒看到，淡淡收回眼神，抬手看了看時間，“正好還剩30分鍾，可以開始了。”
在一旁看了好半天戲的夏茹捂嘴偷笑，揶揄道，“偷雞不成蝕把米。”
“閉嘴！”陳琒不勝其煩，將手裏的試卷揉作一團扔到夏茹桌上，也負氣趴到桌上假寐。
夏茹翹起蘭花指彈走陳琒丟過來的試卷，像是彈走什麽髒東西似的，複又用胳膊撐著腦袋，扭著脖子看著季循俊俏的側臉。
三十分鍾一晃而過，薑尋音也不管他們做沒做，收了試卷就走，竟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一反早自習表現出的局促緊張，像變了個人似的。
隻是這樣的變化，班上沒有一個人注意到。
陳琒見薑尋音走了，將凳子反過來，半靠著椅背轉向季循。
季循經過早自習和剛才那一鬧騰，本就沒睡著，現在聽到動靜，緩緩撐起腦袋。
陳琒斜眼看他，語氣中的忐忑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你不會真以為我剛剛是針對你吧？”
“不是麽？”季循垂眼把玩著手機，反問道。
“操，”陳琒急了，“我真沒有啊兄弟……”
話還未說完，陳琒突然瞧見季循嘴邊若有似無的笑意，立馬意識到自己著了他的道，後麵的話生生被他吞入腹中，拍桌而起，“你他媽又耍老子！”
季循抬眼看他，笑罵了句“傻逼”。
陳琒臉上表情更怒，語氣卻委屈起來，“你怎麽還罵人呢！”
夏茹瞧見，笑得花枝濫顫，“行了啊陳琒，上癮了是不？”
陳琒見差不多了，也不演了，氣鼓鼓地重新坐下，掏了根煙正欲點上，又被夏茹奪走火機。
陳琒氣急，“你行不行了，人季循都沒說什麽，就你他媽事多！”
“去廁所抽吧。”季循開口止住了兩人的口舌之爭，拿起筆在試卷背後的空白處勾畫起來，沒了下文。
身後兩個叼著煙女生冷不丁聽到季循的話，忙止住了點火的動作，同時收了煙往外走。
陳琒餘光瞥見不由一笑，默默收起了嘴裏的煙，“你剛去哪了？”
夏茹聞言也重新坐下，雙手撐頭一臉笑意地盯著季循。
季循手上動作未停，不一會兒就寫下一連串數字，“打電話。”
“打了這麽久？”陳琒挑眉看著季循筆下的數字，自然知道他這是在寫簡譜。
季循手中的筆頓了頓，正要說話，兜裏的手機又叫起來。
他向陳琒搖了搖手機，示意自己要接電話，轉身走出教室。
陳琒望著季循的背影，狐疑道，“這小子不會是偷偷談戀愛了吧？”
“啪——”
夏茹猛地一掌拍向陳琒後背，發出一聲悶響，頗有些氣急敗壞的味道，“別他媽亂說，季循這麽忙，哪有功夫談戀愛。”
*
薑尋音抱著一摞試卷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王文琳正和另一位男老師說著什麽，笑得樂不可支。
王文琳見薑尋音若無其事走進來，想是也沒再被那群問題學生折騰，便抿了抿嘴，“薑老師，剛剛吳主任找你，讓你下課去他辦公室一趟。”
薑尋音點頭道好，放下試卷便一刻不停地往吳時亮辦公室趕。
課間走廊上人多，薑尋音不喜鬧，特地先上樓走實驗室的路。
實驗室和高三七、八班在同一層樓，走廊上學生相對少一些，兩個班轉角後便是實驗室，實驗室的盡頭則是吳時亮的辦公室。
薑尋音一邊上樓一邊思忖著吳時亮這個時間找她的目的，路過八班時連一個眼神都吝於施舍。
即便如此，在經過實驗室時，她還是被打斷了思緒。
轉角後的第二間實驗室門口，正站著兩名女生，薑尋音記憶力好，很快就認出這兩人是八班的學生。
兩人手裏夾著的煙還帶著火星，周圍煙霧繚繞，薑尋音每走近一步煙草味就更濃重一分。
兩人看到薑尋音對視一眼，又深吸了口煙，同時將煙頭丟到地上踩滅就走，完全沒有遮掩的意思。
薑尋音麵色不變，目不斜視與兩人擦肩而過，好似完全沒有看到兩人剛才所為。
身後腳步聲漸遠，薑尋音邊走邊看著走廊中央的兩個煙頭，眼底閃過一絲嫌惡。
下一秒，她一腳將兩支煙頭踢到牆邊，這才再次向前邁步。
兩支暗黃色的煙蒂孤零零地躺在白色牆角處，顯得格外突兀；薑尋音的高跟鞋發出“噠噠”的腳步聲，回蕩在空落落的走廊中，漸行漸遠。
薑尋音彎了彎唇角, 換了副說辭，“八班人來得不齊, 可能比賽人數和報上去的人數有點出入。”
吳時亮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還以為什麽事兒呢，問題不大, 個人項目隻要有人參加就行了，接力項目十個人就成，八班還能連十個人都沒有啊？”
薑尋音笑著點頭應下，眼神卻一直落在遠處的季循身上。
又閑聊幾句, 吳時亮的電話再次響起, 薑尋音順勢離開了主席台，朝八班位置的方向走去。
八班的位置在操場最最不起眼的角落, 薑尋音早上還在心裏埋怨太遠, 現在看來，卻是恰到好處。
八班的台階上空蕩蕩的, 隻有季循一人翹腿坐著, 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薑尋音不動聲色地走上台階, 不遠不近地坐到季循邊上。
她指尖朝下, 在水泥地上輕輕點了點, “你怎麽來了？”
季循筆直看著前方，語氣清淡，“收到班長短信了。”
薑尋音挑眉，顯然是沒想到馮玉還有這個膽量。
操場上加油呐喊聲一片，旁邊的幾個班也熱熱鬧鬧地坐在一起聊天打鬧，倒顯得這不起眼的一角格外突出，不時有人往這邊看來。
薑尋音餘光一瞥，看到不遠處兩個女生正期期艾艾地望著這邊。
她抿了抿唇，不甚在意地看向別處。
許久未有回音，季循忍不住偏頭看了眼薑尋音。
女人的側顏也很精致，雖不再紅唇妖嬈，隻是一臉清淡的素顏，卻也足夠誘人。
她雙眸閃爍，正興致盎然地看著某處。
季循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田徑場上，剛剛跑完一輪四百米的幾個男生接過周圍女生手裏的水，仰頭咕嚕咕嚕往嘴裏灌。
季循嗤笑一聲，正欲說話，身邊突然走近兩個女生。
“你好，”其中一個高一些的女生掏出手機遞到季循麵前，“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嗎？”
薑尋音目不斜視地坐在不遠處，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
“不能。”季循答得很快。
薑尋音也微不可見地扯了扯唇。
和上次拒絕表白一樣，他總是這麽果斷，不留一絲情麵。
這邊兩個女生剛走，馮玉便拖著厚重的身體，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薑老師，馬上就是1500米長跑了……”
看到季循，馮玉明顯愣了一瞬，“你……”
季循突然起身，打斷馮玉後麵的話，“我去吧。”
馮玉睜大雙眼，話都說不清楚了，“你、你去？”
話音剛落，季循已經跳下了台階，往田徑場走去。
看著季循頭也不回的背影，馮玉摸了摸後腦勺，“他怎麽來了？”
“不是你給他發短信的嗎？”
台階上的薑尋音也站起了身，低頭看著馮玉。
馮玉臉上滿是問號，“我？”
他掏出手機，迅速在上麵劃拉幾下。
半晌，他倒抽了口冷氣。
因為名字的首字母相同，他發的時候一個沒注意，將給初中同學發的短信，發到了季循那裏。
薑尋音看他一眼，覺察出一絲不對勁，“你發什麽了？”
馮玉抬起手機，遞到薑尋音跟前。
【今天下午來不了了，班上幾個混混捉弄老師，運動會報上去的名單填滿了，今天隻來了幾個人，我被捉去當壯丁了。】
幾個混混。
明顯把季循也指代進去了。
馮玉喪氣地垂下了頭。
果然，在背後說人壞話是會遭報應的。
薑尋音注意的點卻不在這裏。
想起剛剛季循輕描淡寫的語氣，她還以為馮玉就是給班裏的人群發了一條通知，卻沒想到是這麽一回事兒。
她抬起頭，看向長跑檢錄處。
一眾學生裏，季循鶴立雞群的身高格外顯眼，她一眼便看見了他。
1500米是個很難啃的項目，很多參賽的學生周圍都有幾個加油陪跑的同學。
薑尋音看著形單影隻的季循，心裏生出些莫名的不爽。
她從身後的紙箱中抽出瓶功能性飲料，隨手一拋，扔到馮玉懷中。
馮玉嚇了一跳，忙接住飲料，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薑尋音朝季循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去陪跑，跑完給他。”
別人班的都有陪跑，她也得安排一個吧。
馮玉正愁不知該如何挽回那條短信，聽了薑尋音的話他眼睛一亮，忙不迭點頭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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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0米馬上就要開始，整個跑道都被清出來了，內圈草坪上已經站滿了人，熱鬧非凡。
季循站在最內道上，隨意活動片刻腳踝，便看到撲哧撲哧朝自己跑來的馮玉。
馮玉滿臉笑意，在內圈草坪給他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季循瞥了眼他手裏的飲料，又忍不住朝遠處的薑尋音望去，“她讓你來的？”
馮玉一愣，立即否認，“不是不是，我自己來的，我來給你加油打氣！加油！”
季循移開眼神，冷冷丟下一句“不用”。
下一秒，“砰——”一聲傳來。
裁判鳴槍示意比賽開始。
八道一共十六個人同時起步，齊齊跑離起跑線。
長跑需要維持體力，幾乎所有人一開始都沒有用盡全力。
但也隻是幾乎。
一直注視著季循的薑尋音猛地站了起來。
在周圍所有人的驚呼聲中，季循如光電般破風而出，不過十幾秒便追上了最內道的人。
觀眾席上的女生紛紛尖叫起來，男生卻都表情不屑。
薑尋音甚至能聽到隔壁班級傳來的爭論聲。
“逞什麽能，這又不是短跑，這樣跑下去兩圈就垮了。”
“你懂什麽，這叫爆發力！”
“大姐，這是長跑，再有爆發力都沒用。”
真他媽吵。
薑尋音蹙眉一瞬，走遠了幾步。
短短幾十秒，季循已經跑過半圈，經過八班所在的台階時，他卻突然分神看了眼薑尋音的方向。
四目相對一瞬，季循嘴邊帶了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薑尋音卻沒有注意到他的回眸，隻一瞬不眨地盯著他。
身形修長的少年在賽場上飛馳著，他的碎發被風吹亂，一向白皙的雙頰也沾染了些紅暈。
很少有人能在跑步時也這麽好看。
薑尋音嘖嘖稱奇。
也難怪會這麽招人。
周圍不斷響起不同名字的加油聲，裏麵甚至摻雜了幾道季循的名字。
初秋的校園在這一刻顯得不再冰冷無趣，連空氣中都散發著股汗水的味道。
不知不覺兩圈已經過去，季循的速度稍慢了些。
賽程過半，幾個體育特長生漸漸開始提速，不一會兒便逼近了季循。
季循沒有試圖提速，任由兩人超過他。
最後的幾個男生已經漸漸體力不支，陪跑的同學紛紛出動，在旁邊給他們加油打氣。
馮玉看著依舊勻速奔跑的季循，踟躕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一邊跑還一邊在季循邊上喊，“隻剩、隻剩最後一圈了！堅持！”
季循斜他一眼，突然加速向前衝去。
馮玉一愣，也跟著加速，“哎！你……”
他下意識想喊等等，又想到這似乎不是讓他等自己的時候，默默閉上了嘴。
季循聽著身後傳來的聲音，再次提速，沒一會兒就徹底甩掉了馮玉。
台階上的薑尋音將一切盡收眼底，眼裏沾染了絲笑意。
睚眥必報。
季循提速到接近兩個體育生時已經隻剩最後半圈，他不再提速，不近不遠地跟在兩人身後，跑完了最後半圈，拿下了第三名。
裁判吹響口哨聲，一群女生拿著毛巾和功能飲料跑來，給兩個體育生遞過去。
兩人熟練地接過女生們的好意，笑著道了謝。
又是一群女生逼近，手中拿著飲料，蠢蠢欲動靠近季循。
季循看著眼前的十幾瓶水，垂眸說了句不用。
女生們還未散去，馮玉又奮力推開人群，擠過來一本正經道，“你們去給自己班的運動員遞水吧，我給他準備了。”
說罷，他將手裏的飲料遞到季循麵前。
季循本想接下飲料打發掉周圍的女生，眼眸一轉，卻突然看到遠處的薑尋音。
腦中突然閃過剛剛薑尋音興致盎然看著女生給男生送水的畫麵。
季循已經伸出的手突然收回，“謝謝，我不渴。”
薑尋音看著季循從跑道上走下來，又看著他向自己小跑過來。
半晌，季循站到她麵前。
透過陽光，她清晰地看到一滴汗珠從他脖間淌下，滑過喉結和鎖骨，最後消失在他的領口處。
薑尋音依舊坐著，卻輕輕扯了扯唇，“體力不錯。”
季循低頭看著她，“薑老師，有水嗎？”
“能不管就別管，”王文琳將手裏的作業本合上，又抽出另一份作業，隨手翻開，“八班上一個班主任就是被季循逼走的。”
薑尋音疑惑，“為什麽？”
王文琳暗道薑尋音這人是真傻，“管了不該管的事兒唄，小張說要請季循和陳琒家長來學校麵談，結果第二天就辭職了。”
“也不一定和季循他們有關吧？”薑尋音問。
王文琳嗤笑一聲，“校門口的幾個保安是看著季循跟在小張後麵離開學校的。”
薑尋音暗覺無趣，也沒有演下去的心思了，敷衍道了聲謝，正好上課鈴響起，她拿起教案便施施然走出了辦公室。
王文琳瞧著薑尋音的背影，暗道這人可能真的腦子不靈光，自己說了這麽多，竟然還能麵不改色去上課。
算了，王文琳在作業本上簽了個“已閱”。
由得她去，等見了棺材，就知道落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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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班教室內，陳琒劃拉著手機屏幕，漫不經心地朝不停看向門外的夏茹調笑，“別看了，他肯定又跑哪兒睡覺去了。”
“誰跟你說我在看季循了？”夏茹立馬收回目光，不忿地從自己的小戴妃包中掏出手機，試圖掩飾。
陳琒冷哼一聲，“你不看季循難不成等老師啊？”
夏茹本想回嘴，這邊薑尋音已經邁步走進了教室，拍拍手讓大家安靜。
薑尋音淡淡開口詢問，“班長是哪位？”
教室中央的一個白白胖胖的男生站了起來，在八班一眾牛鬼蛇神的襯托下，他顯得乖巧極了，配上臉上的金絲框眼鏡，儼然是班裏罕見的正經人。
“馮玉？”薑尋音照著座位表找到他的名字，“把試卷發一下，大家花半小時做一下卷子，我也好了解一下你們的水平。”
馮玉點點頭，正欲行動，右前方的陳琒長腿一伸，擋住了他的去路。
馮玉一愣，沒有錯過陳琒眼裏的警告意味，堪堪停下動作，不發一語地重新坐下。
薑尋音看著陳琒作亂的腿，習慣性地指尖朝下輕輕敲擊桌麵，“馮玉？”
陳琒一愣，攔馮玉的是他，她喊馮玉的名字啥意思？
這是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裏。
馮玉有些著急，他是班長，也是這個班為數不多的幾個搞學習的，他不可能對老師的要求視而不見，但陳琒也是他萬萬惹不起的人。
“老師，”踟躕之際，陳琒冷笑著看向薑尋音，輕聲開口，“你沒手嗎？”
教室內的空氣瞬間凝固結冰，三十來度的盛夏，竟傳來陣陣涼意。
幾乎是同時，門外“砰”一聲傳來——
教室門被人從外麵踹開了。
薑尋音反應也快，看到門外季循的一瞬間就有了主意，立即開口，“季循，陳琒問你話呢。”
陳琒最後一個“嗎”字還回蕩在教室內，季循頓了一秒，幽幽抬眼看了眼陳琒，又看向薑尋音。
隻是看向薑尋音的眼神中，還帶了絲探究。
陳琒慌亂之下收回腿，起身想解釋，“季循，我……”
“你回座位吧，記得以後別用腳踹門了。”薑尋音卻沒有給陳琒解釋的機會，一句話完又讓馮玉上來發試卷。
陳琒一時不備，再伸出腿時馮玉已經走上講台接過試卷；而剛剛踱步到他麵前的季循，淡淡看著他伸出的長腿，沉聲開口，“陳琒。”
陳琒聽到季循的聲音一個激靈，頓覺一個頭兩個大，收回腿試圖解釋，“不是！我沒……”
季循越過陳琒入座，臉色陰鬱，不等陳琒說完便將頭埋進胳膊，閉目睡覺，明顯不想聽他解釋。
陳琒一向冷然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縫，他轉過頭，死死瞪著薑尋音，好像誓要將她看穿似的。
薑尋音從馮玉手裏接過多出來的試卷，抬眸正好與陳琒四目相對，陳琒眼神陰翳，緩緩對她做出口型，“你等著。”
薑尋音隻當沒看到，淡淡收回眼神，抬手看了看時間，“正好還剩30分鍾，可以開始了。”
在一旁看了好半天戲的夏茹捂嘴偷笑，揶揄道，“偷雞不成蝕把米。”
“閉嘴！”陳琒不勝其煩，將手裏的試卷揉作一團扔到夏茹桌上，也負氣趴到桌上假寐。
夏茹翹起蘭花指彈走陳琒丟過來的試卷，像是彈走什麽髒東西似的，複又用胳膊撐著腦袋，扭著脖子看著季循俊俏的側臉。
三十分鍾一晃而過，薑尋音也不管他們做沒做，收了試卷就走，竟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一反早自習表現出的局促緊張，像變了個人似的。
隻是這樣的變化，班上沒有一個人注意到。
陳琒見薑尋音走了，將凳子反過來，半靠著椅背轉向季循。
季循經過早自習和剛才那一鬧騰，本就沒睡著，現在聽到動靜，緩緩撐起腦袋。
陳琒斜眼看他，語氣中的忐忑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你不會真以為我剛剛是針對你吧？”
“不是麽？”季循垂眼把玩著手機，反問道。
“操，”陳琒急了，“我真沒有啊兄弟……”
話還未說完，陳琒突然瞧見季循嘴邊若有似無的笑意，立馬意識到自己著了他的道，後麵的話生生被他吞入腹中，拍桌而起，“你他媽又耍老子！”
季循抬眼看他，笑罵了句“傻逼”。
陳琒臉上表情更怒，語氣卻委屈起來，“你怎麽還罵人呢！”
夏茹瞧見，笑得花枝濫顫，“行了啊陳琒，上癮了是不？”
陳琒見差不多了，也不演了，氣鼓鼓地重新坐下，掏了根煙正欲點上，又被夏茹奪走火機。
陳琒氣急，“你行不行了，人季循都沒說什麽，就你他媽事多！”
“去廁所抽吧。”季循開口止住了兩人的口舌之爭，拿起筆在試卷背後的空白處勾畫起來，沒了下文。
身後兩個叼著煙女生冷不丁聽到季循的話，忙止住了點火的動作，同時收了煙往外走。
陳琒餘光瞥見不由一笑，默默收起了嘴裏的煙，“你剛去哪了？”
夏茹聞言也重新坐下，雙手撐頭一臉笑意地盯著季循。
季循手上動作未停，不一會兒就寫下一連串數字，“打電話。”
“打了這麽久？”陳琒挑眉看著季循筆下的數字，自然知道他這是在寫簡譜。
季循手中的筆頓了頓，正要說話，兜裏的手機又叫起來。
他向陳琒搖了搖手機，示意自己要接電話，轉身走出教室。
陳琒望著季循的背影，狐疑道，“這小子不會是偷偷談戀愛了吧？”
“啪——”
夏茹猛地一掌拍向陳琒後背，發出一聲悶響，頗有些氣急敗壞的味道，“別他媽亂說，季循這麽忙，哪有功夫談戀愛。”
*
薑尋音抱著一摞試卷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王文琳正和另一位男老師說著什麽，笑得樂不可支。
王文琳見薑尋音若無其事走進來，想是也沒再被那群問題學生折騰，便抿了抿嘴，“薑老師，剛剛吳主任找你，讓你下課去他辦公室一趟。”
薑尋音點頭道好，放下試卷便一刻不停地往吳時亮辦公室趕。
課間走廊上人多，薑尋音不喜鬧，特地先上樓走實驗室的路。
實驗室和高三七、八班在同一層樓，走廊上學生相對少一些，兩個班轉角後便是實驗室，實驗室的盡頭則是吳時亮的辦公室。
薑尋音一邊上樓一邊思忖著吳時亮這個時間找她的目的，路過八班時連一個眼神都吝於施舍。
即便如此，在經過實驗室時，她還是被打斷了思緒。
轉角後的第二間實驗室門口，正站著兩名女生，薑尋音記憶力好，很快就認出這兩人是八班的學生。
兩人手裏夾著的煙還帶著火星，周圍煙霧繚繞，薑尋音每走近一步煙草味就更濃重一分。
兩人看到薑尋音對視一眼，又深吸了口煙，同時將煙頭丟到地上踩滅就走，完全沒有遮掩的意思。
薑尋音麵色不變，目不斜視與兩人擦肩而過，好似完全沒有看到兩人剛才所為。
身後腳步聲漸遠，薑尋音邊走邊看著走廊中央的兩個煙頭，眼底閃過一絲嫌惡。
下一秒，她一腳將兩支煙頭踢到牆邊，這才再次向前邁步。
兩支暗黃色的煙蒂孤零零地躺在白色牆角處，顯得格外突兀；薑尋音的高跟鞋發出“噠噠”的腳步聲，回蕩在空落落的走廊中，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