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音!薑尋音!”


    舞台上清澈的歌聲仍在繼續,薑尋音看似漫不經心地注視著台上的季循,卻偏偏聽不到身邊吳佳旻的叫喊聲。


    吳佳旻狐疑地看她一眼,抬手在薑尋音眼前晃了晃。


    薑尋音慢悠悠地挪回目光,雙眸一轉,帶著一絲不耐。


    “不是吧你?”吳佳旻眯眼打量著台上的季循,順勢拿起杯香檳,自顧自喝了一口,“身經百戰的薑老師,這就把魂兒給丟啦?”


    薑尋音嗤笑一聲,收回目光,隨手拿了一小杯洋酒飲盡。


    旁邊的鄭雅雯還在和旁邊的幾個男人熱烈地劃著拳,尖叫聲不絕於耳,在吳佳旻詫異的眼光下,薑尋音突然起身,朝dj台走去。


    吳佳旻喝酒的動作瞬間僵了一秒,她看著薑尋音走到dj台底,朝服務員招手要來紙筆,也不知道寫了什麽,很快又遞回給服務員。


    她們的位置離dj台不遠,吳佳旻甚至可以看到薑尋音笑著對服務員說了兩句之後,男服務員臉上曖昧的表情。


    那邊服務員忙不迭接過紙條,匆匆跑到台上小哥哥身邊,將紙條放到dj台上。


    待薑尋音回到卡座,吳佳旻一臉曖昧地看著她,“厲害啊薑老師,寫的手機還是微信號?”


    薑尋音斜吳佳旻一眼,又喝了杯酒,沒有說話。


    台上的季循一首唱畢,習慣性看了眼dj台上鋪得滿滿當當的點歌條。


    凡是他在的場子,時常都會收到一堆點歌條,這裏麵不乏一些女人留下的手機號和微信號,今天也不例外。


    季循草草掃過一眼幾張寫了數字的點歌條,視線往下,他的目光突然定住,被一首歌名吸引了注意。


    季循挑眉,像是想起什麽。


    半晌,他側回身子,指尖輕輕掃過吉他,舒緩的前奏立時透過話筒傳遍場內。


    幾秒後,季循溫柔的吟唱聲傳出,純正的倫敦腔伴著清晰的咬字——


    i was her, she was me


    we were one, we were free……


    隻淺淺發出第一個音,薑尋音喝酒的動作猛地頓住。


    周遭不斷傳來人群的喧鬧聲與尖叫聲,剛剛還在八卦的吳佳旻也已經加入劃拳的行列。


    沒有人注意到薑尋音的異常,滿池荒唐中,她竟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she’s the one.


    台上之人落下最後一個音,薑尋音終於抬眼看去。


    她眼神悠長恍惚,穿過重重人群,落到季循身上。


    仿佛在看他,又仿佛是透過他看著別人,眼底意味不明。


    一曲結束,季循不緊不慢喝了口水,又唱起下一首歌。


    薑尋音收回目光,起身拍了拍吳佳旻和鄭雅雯,最後飲下一杯酒,“我先走了,明天還要早起。”


    吳佳旻忙拉住她,“這就走啦?小哥哥都還沒唱完呢!”


    薑尋音拎起小包,紅唇輕勾,扯出一抹漂亮的弧度,“不聽了,太嫩的吃不下。”


    她轉過身,揚長而去。


    *


    打火機事件後,陳琒終於消停下來,沒了陳琒的帶頭,連帶著班上同學也都收斂不少,除了不搞學習,其它一切都好。


    薑尋音對待季循也態度如常,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課下課,也從不多管一件閑事。


    打火機事件吳佳旻也曾問過後續,被薑尋音輕描淡寫的一句“無所謂”帶過,淡定地仿佛受害人不是自己。


    那晚吳佳旻沉默良久,慢吞吞擠出一句話來,“……是啊,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吧。”


    就算知道,也會裝作一無所知,這是得體,也是成全,又何嚐不是一種懶惰。


    以前吳佳旻覺得自己永遠不會成為這樣虛偽的成年人,偏偏長大了,大家卻都變成了自己討厭的樣子。


    就連當初的校園一霸薑尋音,現在也學會了虛與委蛇。


    薑尋音過了一段時間的好日子,每天按部就班往返於學校和公寓之間,倒也還算自在,連吳時亮都忍不住嘖嘖稱奇,怎麽也沒想到八班這群人居然突然改邪歸正了。


    可惜這樣平靜的日子,隻維持到高三的第一次月考。


    八班過了及格線的隻有一個馮玉,陳琒和夏茹的總分加起來也沒超過三位數,季循則幹脆沒來。


    看著手裏的成績單,薑尋音皺起眉頭。


    雖然她從沒想過要提高八班的成績,卻也沒有料到八班的成績還有退步的空間。


    旁邊的王文琳探過身子,瞥了眼薑尋音手裏的成績單,難掩笑意,“學生太有個性也不是好事吧,薑老師?”


    薑尋音不動聲色地放下成績單,笑著看她,“王老師以前也帶過八班?”


    “帶過一段時間英語課,”王文琳點頭,“說實話季循當時還讓我驚訝了一把,他的英語水平在年級上也算是拔尖的,後來我才知道,季循以前很長一段時間都住在英國。”


    薑尋音想起那晚在酒吧唱英文歌時字正腔圓的季循,心中有了計較。


    隻片刻,她又瞟過一眼去年的月考成績單,就算季循英語成績還不錯,但要用拔尖來形容,還是有些言過其實。


    王文琳看出她的想法,輕笑一聲,“你看到的都是扣掉作文的分數,這孩子懶,每次考試都不寫作文,光靠前麵的選擇和填詞就一百多分了。”


    薑尋音心下豁然,嘴角有輕微上揚的幅度。


    倒是很符合季循一貫的作風。


    “咦?”王文琳看到季循這次的成績,疑惑道,“季循缺考了?奇了怪了,他以前就算逃課睡覺也從來沒缺考過。”


    薑尋音在心裏暗歎了口氣,正好上課鈴響,她給王文琳打了聲招呼,走出辦公室。


    學生考得不好,挨罵的隻會是她。


    山不就她,她隻能去就山了。


    於是薑尋音上完課破天荒沒有直接離開,反而走到了趴在桌上的季循身邊,引來班上一群人側目。


    薑尋音也發現了,但凡季循出現在教室就一定是在睡覺。她拍了拍季循的肩膀,連姿勢都和第一天時一模一樣。


    季循沒有睡死,但抬起頭時的眼神還是有些懵懂,看上去竟有些可愛。


    薑尋音點了點他的桌麵,語氣溫和,“來我辦公室一趟。”


    一如以往所有老師的動作和話語,卻又毫無威懾力。


    班上同學不以為然,前方的陳琒和夏茹甚至連頭都沒有抬,似是篤定季循不會乖乖聽話。


    果然,這邊薑尋音已經離開教室多時,課間時間都過去一大半,季循卻依舊端坐在位置上,雙手撐著下巴,看上去迷茫無害。


    後排的兩個女生輕笑兩聲,仿佛是在談論薑尋音的不自量力。


    隻是沒過兩秒,笑聲便戛然而止。


    呲啦一聲,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聲源處,是季循起身,板凳在地麵上拖動的聲音。


    他對周圍同學的目光視而不見,緩緩往教室外走。


    陳琒抬頭喊他,“去哪啊?”


    “辦公室。”


    擲地有聲的三個字,讓剛剛騷動起來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包括陳琒和夏茹,所有人臉上都寫滿了問號,難以置信地看著季循走出教室。


    *


    季循來到辦公室時,薑尋音正看著季循的學生檔案。


    季循走近兩步,眼神淡淡劃過成績單上自己的名字,沒有說話。


    薑尋音沒有掩飾,隻隨手給季循拉了個板凳讓他坐下,“月考為什麽沒來?”


    季循不動,也沒有坐下,整個人顯得淩厲冷漠,和剛才那個睡眼稀鬆的少年截然不同,“有事。”


    薑尋音點了點桌子,“你是學生。”


    “學生就不能有自己的事了?”季循嗤之以鼻。


    “嚴格意義上來說,”薑尋音挑眉,“是的。”


    季循饒有興致地看她一眼,突然湊近身子,兩人之間僅隔咫尺。


    薑尋音看著眼前突然放大了數倍的俊臉,麵不改色,甚至連呼吸頻率都沒有變。


    半晌,季循輕笑一聲,“他們沒讓你少管我的事?”


    溫熱的氣息吐在薑尋音耳邊,耳畔帶有餘溫。


    辦公室裏已沒有老師,也不會有人出言製止季循逾矩的行為,兩人之間像是縈繞著揮之不去的詭異曖昧,又像是對峙。


    薑尋音目不斜視,“有。”


    “那你還管?”季循嘴邊掛著笑容,眼底卻絲毫不見笑意,聲音中彌漫著一股危險的氣息。


    薑尋音沒有出聲,季循懶得再說,緩緩起身站直,雙手插兜,居高臨下地看了眼坐在凳子上的薑尋音,轉身離去。


    直到季循一隻腿已經邁出辦公室的門,薑尋音突然笑了,“季循,我們做個交易。”


    季循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下次月考你不交白卷,”薑尋音自顧自地說,“其他事我可以不管。”


    季循轉過頭,語義玩味,“薑老師想怎麽管?”


    薑尋音拿起季循的學生檔案,隨口念了一串號碼。


    季循臉色不變,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聽主任說,你父母雙亡,後來一直都是舅舅在養你。”薑尋音笑得溫和,“全年級就這麽一個缺考,我該通知家長嗎?”


    季循挑眉,似乎在嘲笑薑尋音口中無關痛癢的威脅。


    顯然薑尋音也不認為聯係家長能製住他,又道,“那你舅舅知道你往老師排氣管裏放打火機的事兒麽?”


    明明是威脅,笑容卻一如天使般純潔善良。


    看著薑尋音偽善的笑容,季循沉默片刻,突然笑了。


    他轉過頭,邁腿走出辦公室,“隨便你。”


    “i was her, she was me,


    we were one, we were free……”


    伴隨著輕柔的音樂聲,薑尋音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劇烈震動起來。


    兩人聽到熟悉的音樂皆是一愣。


    下一刻,薑尋音拿起電話,音樂聲戛然而止。


    季循立即回頭,眼底是能讓人輕易沉溺的黑。


    在他的注視下,薑尋音眉頭輕挑看了眼來電顯示上的陌生號碼,將電話掛斷。


    隔著一道門,季循緊緊盯著薑尋音,似是想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些蛛絲馬跡來。


    這首歌傳唱度已不像以前那樣高,也是季循最喜歡的一首歌。所以那次在一眾點歌單中,他一眼便看到了這首she’s the one。


    兩周內連續兩次聽到這首頗有年代的歌,季循直覺有些不對。


    果然,薑尋音把玩著手機,翹了嘴幽幽看他,“那你舅舅知道你每晚都在不同的酒吧駐唱嗎?”


    季循眼色一暗,打破了兩人之間那層模糊的曖昧,也使本就詭異的氣氛更加劍拔弩張。


    半晌,季循輕啟雙唇,“那晚點歌的是你?”


    雖是問句,語義卻篤定。


    薑尋音點頭,主動往前走了兩步,笑容更加人畜無害,“現在,我們能談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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