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瀾躺在炕上,聽著身邊三個小娃娃勻稱的呼吸,把陸深的那句‘當然不是’又在心裏琢磨了一遍。


    大概真的是誤會他了吧?他或許沒有自己想的那麽不近人情,也會因為她害怕就答應陪她一同去燒紙錢,而且……燒紙錢這種事其實很容易惹人生疑,可即便是這樣不理智的事他也沒有阻攔,應該是考慮過並選擇體諒她的心情。


    莊瀾如是想。明日就要啟程一同去彰陵,日後相處的日子還長,路途漫漫,還要彼此多扶持,或許是不該再對他帶著‘敵意’。


    沒能想得太久,這一日累得很,莊瀾沒多久便睡了。


    再睜眼時已是天亮。莊瀾是被燕瑉吵醒的,小娃娃先醒過來,正往莊瀾身上爬,嘴裏咿咿呀呀發著聲音,莊瀾感覺到小東西在她身上拱來拱去,迷迷糊糊轉醒,見燕瑉已經整個人爬到她身上,隻需再往外挪動一點就會掉下炕去,莊瀾的睡意一掃而空,猛地把燕瑉摟住,而後坐起身。


    莊瀾是真的被嚇到了。雖說昨晚她還念叨著陸深不壞,該和他好好相處,但燕瑉對他來說肯定比什麽都重要,畢竟是吳賢妃以陸吳兩家救命之恩為說辭托付給他的,陸深自己又是重情義之人,若是燕瑉在莊瀾手上出了什麽意外……陸深隻怕不會給莊瀾好臉色。


    “怎麽了?敲門都沒人應?”


    莊瀾聽見陸深說話聲才回了神,看著他已經走了進來,才恍然明白過來,方才太過入神竟沒聽見敲門聲,“抱歉,我沒聽見。”


    陸深點點頭,走過來把燕瑉抱到自己懷裏。燕珫和燕瓏還睡著,陸深放低了聲音,“把她們叫醒吧,你們收拾收拾,咱們就走。”


    莊瀾和燕珫燕瓏都是姑娘家,陸深留下來不方便,正準備往抱著燕瑉往門外走——


    “唉,你等等。”莊瀾喊住他,“昨晚你陪我出去,還沒跟你道謝呢。謝謝你。”


    “不用。我們如今是同伴,相互扶持相互幫助都是應該的。”


    原本還想著今日早點起來要幫老翁做早飯的,誰知等莊瀾帶著燕珫燕瓏都洗漱好,老翁早把飯菜端上了桌。


    莊瀾麵有愧色,被老翁瞧了出來。


    “你們路程辛苦,哪能讓你幫忙,我一個人整日裏閑著,就早點起來做飯了。”


    老翁人很和藹,最後的這一餐飯吃得竟很溫馨,老翁同莊瀾和陸深有說有笑,還叮囑燕珫和燕瓏要早點長大,不能讓舅母和舅舅操心。


    用過早飯,便該啟程。這些日子多虧老翁收留,不然莊瀾和陸深不僅要露宿野外,燕瑉的病也不會好的這麽快。


    但客套的話不必說太多,莊瀾和陸深向老翁道過謝,便準備啟程。


    “姑娘,你們等等。”老翁回了房裏拿出一大一小兩個壇子和一個布包,“這酒和雞蛋你們帶著,天冷,酒能暖身。布包裏的是熟雞蛋和饅頭,怕放不住,你們盡快吃。壇子裏是生的雞蛋,你們留著給小娃娃煮粥吃,裏頭我墊了碎布塊,應該是不會打,但你們還是小心些。”


    莊瀾先是去看了陸深一眼,顯然是沒想到老翁會把雞蛋拿給她們。而後又老鄉老曾,那些東西不止該不該接。老翁養的雞不躲,能攢下雞蛋本就不容易,這會竟又都拿給了她們。


    “這太不好意思了,老伯,這些日子承蒙您收留,我們已經感激不盡,怎麽好再拿您的東西呢。”


    “你們在這幾天我老頭子我跟著高興高興不是?你們和小娃娃在,我這兒還有點人氣,你們做舅舅、舅母的帶孩子不容易,拿著吧。”老翁把布包和小酒壇遞給莊瀾,又把放在腳邊稍大的、用來裝雞蛋的壇子拿起來遞給陸深,“是個好姑娘,跟著你大老遠回老家去,還幫你照看外甥女和外甥,你可要珍惜啊。”


    再推辭便顯得虛偽,莊瀾接過老翁遞來的酒壇和布包放進馬車裏,聽見老翁在身後對陸深的囑托,不免還是不大適應,但這一次很快她就緩過來,甚至還有些想笑。


    叫他胡謅,這回好了,要不停地圓下去。


    “老伯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她,此生絕不負她。”


    莊瀾聽見陸深義正言辭地回答,更想笑了,卻還是忍住,神色正常地回過身來。


    陸深接過壇子也準備放進馬車,老翁又開口囑咐,“這壇子可是好東西,裏頭的也都是好東西,你們用完可別隨便扔了,一定要仔細檢查過確認裏麵沒東西了再丟。”


    像是怕陸深粗心不信任他,老翁又對著莊瀾補充了兩句,“姑娘,你可記著些,壇子千萬別隨便就扔。”


    那時,莊瀾和陸深隻以為老翁是因裏麵裝的雞蛋攢起來難得,怕他們浪費才反複囑托,便答應著一定會好好珍惜雞蛋,絕不會輕易丟掉。


    聚散終有時,終於還是到了分別的時刻,如今沒了趙前,莊瀾不會駕車,那便隻能陸深獨自駕車,好在那馬這幾日被老翁和陸深喂養地很好,精神頭很足。


    陸深把莊瀾扶上馬車,和老翁道過別,便提起韁繩將馬車駛了出去。


    莊瀾本就是個心思細膩之人,這會兒對相處多日的老伯也生出幾分不舍,她掀起簾子,探出頭望去,果然見老翁站在院子裏一直目送著她們。


    “陸深。”


    “嗯。”


    “咱們以後還能回來嗎?”


    陸深沉默。他不知莊瀾所說的回來是指回到荊山見老翁,還是指再回京城甚至是回宮。


    但無論是哪一種,人活於世,總還是要懷揣著希望,於是陸深語氣柔和,似安撫似勸哄,“會的。”


    “以後你想回來我會陪你。”


    馬車離開荊山,陸深駕車直行到天黑才停下,卻仍處在野外,沒有遇見村鎮。午間莊瀾帶著小娃娃吃了午飯,陸深卻一直餓著肚子。


    莊瀾囑咐小娃娃們在車裏乖乖地,拿了東西想煮些粥來吃。她瞧見裝雞蛋用的壇子,準備拿一個出來用。揭開封口,裏麵果然是堆放棉布,可一路顛簸,雞蛋七倒八歪,莊瀾隻好細著心,一一擺正。


    隻是觸到壇底時,她忽然發覺不對勁,壇子底部似乎有東西,不似壇底該有的那般硬,也不似棉布那樣軟,莊瀾忍不住好奇,手伸下去,那是個書本樣的東西,拿出來一瞧——


    一本酒譜赫然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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