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村口沒幾步遠有棵老槐樹,幾個帶著孩子的老人搬了椅子坐在樹底下閑聊,見村口一個穿著體麵又麵生的姑娘走過來,都不由好奇的多瞧幾眼,見那姑娘手上拎了幾封點心和罐頭,尋思著是誰家親戚上門。


    趙娟對青湖村不熟,頭回相看是在鎮上,是以她並不知道秦家的具體位置。見村頭有老人在,就大方的上前問路。


    “大娘們好,我想問問秦誌軍家怎麽走。”


    這麽個年輕姑娘找秦誌軍,幾個老婦人眼裏就有了點八卦的意味。


    張荷花家跟秦家倒是離得不遠,笑眯眯問道:“閨女你是秦家親戚嗎?我是秦家鄰居,倒沒見你來過哈。”


    趙娟嗬嗬笑了笑,爽利的道:“不是,我是三家灣那邊的,秦誌軍是前段時間家裏給我相的對象。”


    她這話一出,幾個婦人可來精神了,把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幾圈,黑色長褲,藍底白花的的確良襯衫,再有手上沉甸甸好幾封點心和罐頭,這姑娘條件不錯啊。


    有婦人道:“閨女長得真精神,你家啥時候給你相的對象呀。”


    “謝大娘誇獎,倆家是月初相看的。”趙娟圓潤的臉帶著笑,看著就叫人覺得喜興。


    圓臉盤子,身材高挑,尤其是屁股夠大,是個有福氣又好生養的,張荷花心說這林春華瞞得挺嚴實啊,又一想,月初那會兒秦誌軍腿沒傷,大好的前途,怪道找了個這麽體麵的姑娘。


    她熱心的站起身道:“我跟秦家住得近,領你去吧。”


    “哎,那可謝謝大娘了。”嘴甜話兒不要錢,趙娟說得可痛快,跟在張荷花身後往村裏走了。


    槐樹下幾個婦人等人一走就議論開了。


    “你說那姑娘知道秦誌軍腿傷了嗎?”


    “知道的吧,這都有些日子了,能沒得到消息嗎?你瞧那閨女手上可不是拎了東西來探望的。”


    “不能吧,知道了還願意?”


    “也說不好,小姑娘愛俊也不一定,秦誌軍生得可好,滿村裏找不到比他俊的。”


    最愛湊八卦熱鬧的王茶花,抱上自家才一歲多的孫女兒就跟在了後麵,準備去瞧個熱鬧。


    那抹不開臉麵的,照舊在那兒坐著,總歸張荷花和王茶花回來了肯定會掰開了揉碎了的跟她們說道,總能知道的。


    卻說張荷花領著趙娟進了秦家,秦家這會兒卻隻有秦誌軍在,秦大有跟倆個兒子都鎮上做活去了,林春華去了地裏還沒回,秦曉妹自然是在顧家。


    張荷花一把年紀了,可不講究什麽不能進男人的房間那一套,她進了院就扯開嗓門喊了聲:“春華,在家不?”


    見無人應,領著趙娟進了大門,直接探頭往東廂第一間房裏看,正是秦誌軍的房間。


    秦誌軍因著剛才顧婉的到來,心裏亂著,也沒靠在床上看書了,自己坐到了輪椅上,望著桌子出神。


    這會兒見了來人,愣了一下招呼道:“荷花嬸子,您怎麽來了?”


    張荷花滿臉帶笑:“誌軍好點了吧,嬸子村口碰見你對象了,就給你領家來了。”


    說著就往裏走。


    顧婉?秦誌軍下意識往門外看。


    待見到跟著張荷花進來的趙娟時,他的眼裏閃過失望,是了,顧婉是鄰居顧家的姑娘,哪裏用得著荷花嬸領著來。


    隻是趙家已經上門說了親事不作數了,趙娟這會兒來是做什麽?而且,她跟荷花嬸說她是自己的對象,秦誌軍眼裏有些疑惑。


    一路上表現得很是大方,說起對象也坦蕩蕩沒有一絲扭捏的趙娟,這會兒見了秦誌軍,臉上罕見有了一絲紅暈。


    她把手上拎的點心和罐頭往桌上放,略有些羞赧的道:“秦誌軍,我之前聽說你受了傷,前倆天知道你回來了,但廠子裏忙一直沒時間過來看你,今天休息,我就過來看看你。”


    秦誌軍還沒說什麽,一旁的張荷花看向趙娟,驚呼道:“哎喲,我說這閨女看著這體麵呢,你還是個工人哪?不得了不得了,喲喲,誌軍,你可真是好福氣呀,這閨女本事的。”


    又問趙娟:“閨女啊,你在哪個廠上班啊?”


    趙娟聽這大娘誇了自己一番又誇秦誌軍好福氣,心裏甜得裹了蜜一樣,笑著道:“大娘你可別這麽誇我,怪不好意思的,我在縣裏印刷廠上班。”


    張荷花激動了,縣裏印刷廠的工人,那可是出息了,往後這工作還能傳給子女,要說以前這姑娘是高攀秦誌軍了,現在秦誌軍可是高攀人家了。


    她轉而對秦誌軍道:“誌軍啊,這麽好的姑娘,你往後可得對人家好啊。”


    秦誌軍見趙娟一句不提趙家人悔親的事,對荷花嬸說的那些話也一副默認的樣子,就皺了皺眉頭。


    卻說王茶花抱著孫女兒也不好就那麽上趕子上人家裏瞧熱鬧,她往秦家菜地那片兒拐了拐,想要碰上林春華,到時候說上一句,再上門瞧瞧就不突兀了。


    菜地裏卻不見林春華的人影,問旁邊地裏的人,說是去看田裏的水量去了。她讓人見著林春華轉告一聲,就說秦誌軍對象來了,讓她趕緊的回,自己抱著小孫女往秦家去了。


    路過顧金盛家門前時,見秦曉妹坐在顧家院子裏納鞋子,這可真是瞌睡來了遇枕頭,忙做出關心急切的樣子道:“曉妹呀,你怎麽在這兒坐著呢,可趕緊家去,你大哥的對象去你家裏了,我去你家菜地那邊喊你媽也沒碰著人。”


    秦曉妹聽得這話有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大哥的對象?


    王茶花急了,叫道:“哎喲,我說你還傻愣著幹啥喲,三家灣過來的,穿得可體麵的姑娘,人還提著點心罐頭上門的呢,你爸帶著你倆哥哥在鎮上做活,你媽不在家,你家現在可連個給人泡茶的都沒有,可趕緊回吧。”


    三家灣的,不是說親事不作數了嗎,怎麽來家裏了,秦曉妹忙轉頭看顧婉,就見她臉上先是驚訝,然後就有些無措。


    她剛剛才確認過好友的心意,現在就讓她聽到他哥前邊那對象來了,這可真是。


    趙家人之前悔親本就不厚道,隻不過他們家在相看後沒往外說,也不存在丟臉叫人看笑話什麽的。現在趙家姑娘自己來村裏,還跟村裏人說她是她哥的對象,秦曉妹心裏就有些惱了。


    顧家和秦家議親還隻是兩邊家長私下裏說定,還沒擺到台麵上去,現在這樣倒不好叫小婉摻和過去,她看了顧婉一眼,示意她安心,道:“我先回去照應著,晚點來找你玩。”


    那邊秦誌軍見趙娟態度不明,他一個大男人總不能讓她在自己房裏呆著,有荷花嬸在還好說,若是荷花嬸一走到時可說不清。於是轉著輪椅請兩人往廳堂裏去坐。


    趙娟有心想要上前幫著推下輪椅,到底礙於荷花嬸子在一邊沒好意思上前,三人到了廳堂,正好秦曉妹也回來了,後邊跟著抱著孫女的王茶花。


    她見著張荷花嗬嗬笑道:“我頭前看到春華去菜地了,就轉過去喊了喊她,沒見著人,這不就找到了曉妹嘛。”


    倆人都是打定主意瞧熱鬧的,誰也不說破誰的心思。


    秦曉妹一邊張羅著倒水,一邊打量了趙娟幾眼,看完後心裏評價:沒有小婉好看,沒有小婉溫柔,皮膚也沒有小婉白。


    這時候王茶花正問趙娟多大了,家裏有沒有說讓她什麽時候結婚。


    趙娟看一眼秦誌軍,羞澀的低頭笑笑。


    秦曉妹氣得又在心裏補了一句,還沒臉沒皮。


    明明親事都黃了,偏做這樣子誤導旁人,隻是她心裏氣得要死,一個還沒出嫁的小姑娘也不好去攀扯這些事情。。


    這時就聽秦誌軍嚴肅的道:“兩位嬸子,我上次回來跟趙家這位姑娘是相看過,當時相中了,不過我這腿傷了後,前天趙家已經請了媒人來說過這親事不作數了,所以我跟這位趙家姑娘也不會結婚。”


    “啊。”


    王茶花和張荷花都愣了愣,還有這事。


    可剛剛那姑娘這話裏話外都說她是秦誌軍對象,可沒說親事黃了呀。


    起初在秦誌軍房裏那位荷花嬸子拿她們打趣的時候,趙娟心裏也有點打鼓,見秦誌軍沒說什麽她才放下了心。


    這會兒聽秦誌軍語氣淡淡的管她叫趙家姑娘,還把她爸媽悔親的事拿了出來說,臉上的羞澀就退了個幹淨,麵上陣紅陣白的有些難堪。


    不過也隻是片刻,她就調整了過來,重又挺直了背脊對秦誌軍道:“秦誌軍,這事我爸媽做得是不厚道,親事黃了這事我不認,咱們當時相中了,那就中了,你就是瘸了我也還是樂意嫁給你。”


    王茶花:乖乖,吃了口大瓜。


    張荷花:這閨女說話也太虎了,這麽多人在呢,就自己喊著要嫁男人啊。


    剛才她還覺得這閨女性子爽利,說話喜興,現在就覺得這是爽利過頭了。


    秦曉妹更氣,一個姑娘家爹娘退了親,她自己找上門來當著人就喊著要嫁,可她願嫁她們家還不想要了呢。


    她想要說些什麽,偏偏她的年齡這樣的場合在大哥的婚事上頭什麽也不好說,本來要遞給趙娟的茶碗重重的就放到了她麵前的桌上,力道不輕,啪一聲震得碗裏的涼白開都濺出了好幾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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