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幹起活來很是麻利, 她一邊給大家倒茶,一邊繼續說:“之前他一個人住在古村裏麵,現在那房子空出來了。政府還給保護起來, 說是什麽文物,不給我們修的。”


    杜晏見老板娘很有傾述欲望的樣子, 便不動聲色地開始套話:“老人家一個人住在村子裏,不太方便的吧?”


    老板娘一聽就像是找到知音一般, 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就是說啊。其實我們一直勸他搬出來一起住, 彼此好有個照應。可是他不樂意, 也就隻能我們經常回去看看他。”


    杜晏順著話說:“老人家大概都比較戀舊吧,住習慣了的地方都不願意換的。”


    “這話倒是沒錯,古村裏那房子,我家那口子家裏祖上傳下來的,據說有些年頭了。”老板娘說, “一開始我家那口子也不肯般,後來小孩子長大了,說裏麵沒網絡各種不方便吵著要搬出來,我們就在外麵起了房子搬出來住。”


    梁飛插話問了句:“這年頭, 還有沒網絡的地方?”


    “別說網絡了, 村子裏的電線都老化了,一天到晚停電, 這裏又是什麽文物保護單位, 輕易不給修工程的。自來水也沒有, 要喝水還得到村中央那口井裏去挑水。也就隻有上了年紀的人才住的下去了。”


    老板娘停下手裏的活, 歎了口氣:“我公公也是的,好說歹說偏要一個人住在那邊,店裏生意忙起來,我們經常就兩三天不能進去照應他。當初就是這麽出事的。”


    “出事?”


    杜晏總算是聽到了關鍵的地方,按道理再說,老人如果是壽終正寢的話,一般都會直接入輪回轉世,便不可能會出現夢中的那些事件。


    “我公公他是個挺軸的人,性格好強不喜歡找人家幫忙。那次家裏的燈泡壞了,我們忙生意也兩天沒進村子裏麵,他也沒找我們。自己搭了個椅子去換燈泡,椅子垮了,人給摔在地上,後來送到醫院沒幾天就去了。”


    說到這裏,老板娘停了一下:“那椅子還是他家的傳家寶來著,說是祖上有人當官傳下來的,當初有人出大價錢,老頭子也沒舍得賣。”


    “能當傳家寶的椅子,起碼得是紅木做的吧?”杜晏問。


    “是啊,款式好像叫什麽太師椅,聽上門的買椅子的人說過一嘴。”老板娘說,“老頭子其實可寶貝那椅子了,一直小心伺候著,不過畢竟年頭長了,垮了也正常。”


    “後來老頭子在醫院病床上還惦記著他的寶貝椅子,說要給他燒過去……哎,來了來了!“


    老板娘話沒說完,就聽到老板在廚房裏大聲招呼她過去幫忙。


    杜晏笑著說:“老板娘,你去忙吧。”


    剛才杜晏和老板娘說話的時候,滿桌人都安靜下來聽他們聊天。也不知怎麽的,沒有一個人想開口說些什麽。


    等到老板娘離開,桌上的氣氛才再度活躍起來。


    肖琅問杜晏:“你對這些故事挺感興趣的?”


    杜晏隨口應付一句:“我出來本來就是為了采風的,一幅畫後麵如果有故事,才更加生動。”


    關於牆上的老爺子和他的寶貝椅子的故事,並沒有讓把夢境裏的事忘得一幹二淨的眾人有什麽異樣的感覺。


    事情就這麽翻篇,大家吃完飯之後,就按著指示牌向古村的方向走了過去。


    在臨近村口的地方,小道被攔了起來,旁邊設了個售票處。票價倒是不貴,幾十塊錢的樣子。


    肖琅過去買票,賣票的人從小小的窗口把票塞出來,隨後口氣生硬的說了一句:“下午五點之前要出來,晚上裏麵要清場。”


    肖琅又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了幾本旅遊介紹冊,然後一行人算是正式進入了古村的範圍。


    越往裏麵走,屬於現代的建築便越來越少,直至過了一座石板橋之後,就像是穿越了時空到了另一個世界。


    一過石板橋,便是一座高高的牌坊,牌坊上書繁體的“貞節”二字。牌坊本該是用漢白玉雕刻而成,然而經過歲月的衝刷,本該潔白的牌坊已經泛著滄桑的青灰色。


    牌坊上方精致的雕刻也磨損得有些模糊,貞節二字下麵那行表彰貞潔烈婦的文字也有些模糊不清,隻能隱約看清楚“範氏”兩個字。


    周恬是個典型的文藝女青年,對於這種看上去有年代感的獨特建築很感興趣。


    她直接跑到那個牌坊下麵,拿著手機拍了半天,又把手機遞給了魏子哲,指使男朋友,給她拍起照片來。


    杜晏站在不遠的地方,眼睛卻是盯著牌坊的頂端,所謂的貞節牌坊,杜晏心裏冷笑一聲,這牌坊可不像是表麵說的那麽光鮮亮麗。


    他翻了翻手裏的旅遊小冊子,第一頁就花大篇幅介紹這個牌坊的來曆。大抵上表彰兩百年前一位貞潔烈婦,這位範氏年輕時就喪夫,辛辛苦苦把遺腹子拉扯長大,兒子出人頭地之後便追隨亡夫而去,用一截白綾把自己吊死在家中。


    那邊周恬已經拍完照,眾人正準備繼續前行,肖琅卻發現杜晏沒有跟上。


    他回頭看去,見杜晏頂著牌坊頂端,看得很是認真:“杜晏,這牌坊有什麽問題嗎?”


    杜晏像是才回過神來,收回目光走了過來:“沒什麽,就是看到了些挺有意思的東西。”


    杜晏和肖琅並肩向前走去,走了幾步,他又回頭看了那牌坊一眼。


    青灰色的牌坊,靜靜的屹立在村口,在牌坊的頂端,卻有一物格格不入。那是一雙精致的繡鞋,大紅色,應當是古時女子出嫁之時穿的。


    一行人越走越覺得這古村著實是別有一番風味,腳下的路皆是用青石板鋪就。歲月久了,石板的縫隙中間都生著青苔,崎嶇不平的。


    踩上去的時候,似乎每一步都能聆聽到歲月的悠悠吟唱。


    小路長而幽深,僅能供兩人並肩而行。兩邊的老房子不高,卻不知為何,外麵明媚的陽光似乎是無法落在這條小道之上。


    整條小道,有著一種不屬於夏日的清涼之感。


    大多數老房子,也都是青石磚搭建的,石磚縫隙之間都生了青苔。雖說這是個文物保護單位,但是順平隻是個小城,經濟不算太發達。政府並沒有太多資金用來修繕古村,除去一些有代表性的建築外,不少房子都垮了一半,隻留下幾堵青石牆。


    一行人沿著青石板路走著走著,卻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古村畢竟是一個旅遊景點,雖說現在的人不算太多,但是一路走來他們竟然是,連一個別的遊客都沒有碰到。


    周恬停下來,搓了搓手臂說:“你們覺不覺得有些怪怪的?為什麽除了我們幾個人都看不到其他人?”


    肖琅說:“其實以前古村旅遊人氣還挺旺的,不過前段時間隧道不是塌方了嗎,不少人還不知道通車了。這段時間來的人就少了。”


    魏子哲笑她:“你不是說旅遊的時候最討厭人擠人的景點,一點氛圍都沒有的嗎?這不恰好滿足你的要求。”


    周恬有些愁眉苦臉:“話是這麽說,可這人也太少了吧。”


    幾人交談之間,小道便已經走到盡頭,眼前的視野開闊起來。映入眼簾的,是整個村子裏最莊嚴的建築。


    祠堂。


    相比有些破落的普通民房,祠堂倒是嶄新得有些格格不入,看來是年年都有維修保養。祠堂正門口的漆畫色彩很是鮮豔,漆紅大門緊閉著。


    梁飛倒是對這祠堂非常感興趣的樣子,圍著大門口轉了幾圈,回頭問:“這裏怎麽門關著的?”


    肖琅解釋到:“村裏的祠堂,外姓人一般是不給進去的,所以肯定是鎖上了。”


    “是嗎?”梁飛有些不死心,抬手輕輕推了推,“我還想看看呢。”


    杜晏卻說了一句:“我勸你最好不要進去。”


    “啊?”梁飛不知為何,覺得心裏一驚,縮回手來。


    可是為時已晚,那大門似乎根本就沒有上鎖,隻是一推就慢慢打開來。明明看起來非常沉重的門,打開的時候卻是悄無聲息的。


    梁飛有些驚慌失措,連連擺手:“我,我不是故意,我根本沒用力,隻是輕輕一碰怎麽這門就開了?”


    這情景著實有些許詭異,眾人都有些屏住了呼吸,生怕在門後麵看到什麽不該看到的場景。


    出乎意料的是,木門之後竟然是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梁飛拍了拍胸口:“嚇死我了,不過這裏麵怎麽什麽都沒有啊?”


    肖琅解釋說:“正常現象,我們當地的祠堂就是村裏有大事的時候會用一下。比如祭祀祖先,或者是高壽的老人壽終正寢後,在裏麵停靈幾天而已。”


    梁飛扒著大門,探頭探腦地往裏麵看:“不過上麵的那些漆畫都很精致,高手在民間啊。”


    眾人聽他這麽說,也圍上來看祠堂裏麵的裝飾。


    肖琅也沒阻止他們,隻是說:“你們在門口看看就行了啊,外姓人還是不要進去冒犯了。”


    杜晏的目光卻落在了地上。祠堂入口處有一個天井,陽光透過天井照了進來,在祠堂的地麵上落下影影綽綽的影子來,或許是因為外麵的那棵大樹。


    或許,是因為別的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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