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水聲很大, 仿佛是有人在泳池裏遊泳發出的聲音。


    裴鶯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她現在頓感一陣涼意從腳後跟升了上來,這個點,應該不會有人在泳池裏遊泳吧。也許是她誤聽了吧。


    她在原地糾結了幾秒, 然後轉身繼續往樓梯口那麽走, 隻是她還沒走動幾步,又是一陣水聲。


    而且這次的水聲比剛才那次還大, 大到她無法忽略。


    裴鶯鶯聽說過好奇心害死貓這句話,但古怪的事情真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還是無法抑製住內心的好奇。她轉頭看向了泳池那邊。


    這個點是真的有人在裏麵遊泳嗎?


    她端著水杯往泳池那邊走了過去。裴鶯鶯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她又緊張又害怕, 希望自己走到泳池那裏, 什麽都沒看到。


    她走出了後樓。


    再走了幾步。


    裴鶯鶯看向了泳池, 但泳池裏什麽人都沒有, 水麵平靜地如一張紙,連波瀾都沒有。


    她頓時鬆了口氣, 重新轉回身準備回房, 甚至因為恐懼頓消, 還悠閑地喝了口水。她那口水剛通過咽喉進入食管,裴鶯鶯第三次聽到了水聲,這次她離泳池比前兩次都要近,所以聽得清清楚楚。


    她渾身都僵硬了。


    今晚一點風都沒有。


    就算有風也不會讓泳池發出這麽大的聲音。


    裴鶯鶯再次轉過了身, 她猶猶豫豫地往前走了幾步, 在她離泳池隻剩五十厘米的時候, 她好像看到什麽東西在水底一閃而過。裴鶯鶯呆了一下,然後迅速揉了下自己的眼睛,她甚至因為太想看清,還往前走了小半步,探出頭往泳池裏看。


    這一看,她的半條命都要丟了。


    裴鶯鶯抬手捂住了唇,她嚇得臉色慘白,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心中一片駭然。


    她剛剛是看到了什麽?


    白色的蛇尾在水底一閃而過?


    她快連手裏的杯子都拿不穩了,手一直抖得不停。


    那條蛇尾比她整個人還粗。


    裴鶯鶯隻看清了一瞬,然後那條蛇尾就在水裏消失了。


    是幻覺嗎?


    可是她明明看清楚了。


    裴鶯鶯再也不敢停留了,她扭過身就想跑回房間,但她才跑了一步,就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卷住了她的腰身,下一瞬,裴鶯鶯就跌進了泳池裏。


    她手裏拿著的水杯碎在了泳池邊。


    冷水一下子包圍住了裴鶯鶯。


    她掙紮著想從水裏冒出頭,但是什麽東西一直纏著她的腰,拖著她往水底遊去。裴鶯鶯快被嚇哭了,她想扯開自己腰上的東西,但她什麽都摸不到,可是她又能明明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


    是她剛剛看到的蛇尾?


    這泳池裏難道藏著一條蛇?


    裴鶯鶯不會遊泳,上次在落海已經給她嚇出了陰影,這次更是讓她怕到極點,她甚至都弄不清她為什麽會摔進水裏,也弄不清是什麽東西拖著她。


    她忍不住哭了,手腳並用地掙紮著,她想求救,可是一張嘴,口裏就灌進了水。


    有沒有人可以救她?


    她不想死。


    她還想做很多很多事。


    “咳咳。”


    裴鶯鶯猛地浮出了水麵,因為嗆水,她咳得撕心裂肺,不過她這時還感覺到有東西纏在她的腰上。她害怕地直發抖,眼裏含著淚,想爬上岸,不過那東西慢慢地收緊,像是在捉弄她一般,仿佛真有一條無形的蛇尾,那蛇尾的尖端正在她的腰部之下輕輕拍打。


    動作輕佻而狎昵。


    裴鶯鶯嚇得快不敢動,這個泳池有三米深,但是她現在是浮在水裏的,對於她這個一個完全不會遊泳的人來說,簡直是奇跡,所以這水裏真的有東西。


    那東西把她拖進了水裏,捉弄她。


    “救命。”裴鶯鶯小聲地抽噎了一聲,她怕得連大聲說話都不能了,隻能發出微弱的聲音,“姐姐……嗚嗚嗚,救我。”


    那條在她腰上作惡的東西似乎停頓了一下,隨後便再一次拖著裴鶯鶯往水底去。


    這一次裴鶯鶯隻能屏住呼吸,連掙紮的力氣都快沒有了,而突然,她碰到了池壁處的樓梯。裴鶯鶯立刻伸手抓住了樓梯,用盡全身最大的力氣往上爬去,而在她的腳踩到第一個階梯時,她腰上的東西似乎鬆開了。


    裴鶯鶯來不及細想,她連忙爬了上去,連停下來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她直接往樓裏衝去。她渾身濕透,在地毯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雜亂腳印。裴鶯鶯從沒有跑得那麽快過,她衝進了自己的房間裏,然後立刻把房門給關上了。


    關房門的那瞬間,她的手還在抖,無法控製。


    裴鶯鶯一張小臉早就變得青白,一頭秀發全部濕透,水珠順著她的臉頰滴落進她的脖頸間。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滑坐在地,胸腔裏的心髒依舊跳得很快,像是要從裏麵出來一般。她害怕地抱緊了自己的腿,眼神驚恐而不安。


    這個房子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


    有鬼?


    還是有妖?


    這房子看起來這麽古樸,是不是慘死過人?


    裴鶯鶯腦海裏閃過無數恐怖片的鏡頭,嚇得她臉色更白了。


    慧姨讓她晚上十二點之後不要出房門,是知道這裏晚上邪門嗎?


    她的大腦裏現在亂七八糟,無數紛亂的思緒堆積在一塊,但最後都隻會讓她感到害怕。


    裴鶯鶯把頭埋進了自己的膝蓋間,身體依舊在微微輕顫。


    而與此同時,她的眼皮也越來越重,重到她根本睜不開。


    ……


    裴鶯鶯猛地睜開眼,她有些愣地看著頭頂上方雪白的天花板,再扭頭看了下坐在她枕頭旁邊的白熊娃娃。她現在在床上。


    她眨了下眼,掀開被子看了下自己,她穿的是昨晚洗完澡換上的睡衣,幹的。


    裴鶯鶯更懵了。


    她下了床又走到書桌旁邊,桌子上的水杯完好地放著,裏麵還有小半杯水。她摸了一下,水是冷的,像是放了很久了。


    昨夜的一切是夢?


    她呆呆地摸了下自己的腰,可是好真實啊。


    夢境會有那麽真實嗎?


    不過如果不是夢,她的水杯應該是碎的,而且她的衣服也應該是濕的。


    突然,房裏的電話響起了。這才把裴鶯鶯的思緒給拉回來。


    她接了電話。


    “二小姐,起床了嗎?下來吃早飯吧,今天炸了你喜歡吃的油條哦。”慧姨的聲音在那邊響起。


    “謝謝慧姨,我馬上下來。”裴鶯鶯在要掛掉電話之前,突然問了慧姨一個問題,“慧姨,你之前為什麽跟我說晚上十二點之後不能出房門啊?”


    “哦,因為大小姐,她晚上十二點之後討厭人發出任何一點聲音,而且大小姐她晚上有時候會睡不著,去院子裏走走,但又不喜歡看到其他人,所以哪怕是我們這種住得特別遠的,也不可以晚上十二點再出房門。”


    隻是這個原因?


    “二小姐,怎麽了嗎?”慧姨有些疑惑地問。


    “啊,沒事。”裴鶯鶯連忙說,“我先去洗漱了。”


    她掛掉了電話。


    裴鶯鶯倒是鬆了口氣,如果昨晚隻是做了一個夢,那便再好不過了。她甩了甩頭,努力將昨晚那駭人恐怖的一幕全部甩掉。不過裴鶯鶯路過泳池的時候,還是心有餘悸地多看了幾眼。


    到了主樓的餐廳,裴鶯鶯發現今天隻有她一個人用早餐,不禁好奇地問了下季棠。


    畢竟昨晚季棠跟她一起回來的。


    慧姨把牛奶放到裴鶯鶯的右手邊,“大小姐夜裏感冒了,現在還在房裏休息。”


    “姐姐生病了?”裴鶯鶯驚了一下,“病得重嗎?要不要請崔大夫過來看看?”


    慧姨對裴鶯鶯笑了笑,有些無奈地說:“大小姐平時最討厭打針吃藥,一個小感冒更不喜歡見醫生了。二小姐趕快吃吧,免得冷了。”


    她說完便走出了主樓。


    裴鶯鶯咬了一口油條,糾結了許久,決定待會去看一下季棠。


    ……


    裴鶯鶯第一次走到季棠的房門口,季棠的房間跟她的房間不太一樣,門就不一樣。裴鶯鶯的房門是木製推門,而季棠的門是可以上鎖的門。


    她抬手敲了敲門,“姐姐?”


    裴鶯鶯敲完門特意等了一下,裏麵好像沒有聲音。


    她愣了下,再次敲了下門。


    這次她聽到聲音了。


    “誰?”季棠的聲音似乎很嘶啞,而且語氣略微有些奇怪,裴鶯鶯從沒聽過她這種語氣。


    裴鶯鶯眨了下眼,突然覺得自己來看望季棠是不是有點太唐突了,她有些慌張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小心翼翼地說:“姐姐,是我。”


    裏麵再度陷入安靜,不知過了多久,裴鶯鶯才聽到季棠的聲音。


    “進。”


    裴鶯鶯伸手擰開了門。


    一打開門,她就有些愣,因為季棠的房間跟她想象不太一樣。季棠平時穿衣風格基本都是色彩濃麗,而她的房間是極其簡單的黑白灰,性冷淡到了極點。


    房間裏也沒有多餘的家具,隻有一張大床,甚至連床頭櫃都沒有。


    季棠正靠坐在床上,她似乎真的病了,臉頰泛著桃紅,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門口的裴鶯鶯。


    裴鶯鶯對上季棠的眼神,莫名有些發怵,她遲疑地站在門口,更後悔自己的衝動了,她似乎不該來的,可是季棠生病了,她當妹妹的,理當要過來慰問一下的。


    裴鶯鶯手指都忍不住纏繞在一起,好半天,她才往房裏踏了一步,邊踏進去,一邊說:“姐姐,我聽慧姨說你生病了。”


    “把門關上,過來。”


    季棠語氣很冷淡地吩咐道。


    裴鶯鶯照做了,隻是越走過去越心裏有種不安感,這種不安來源於哪,大抵是今天的季棠看起來跟往日不太一樣。她雖然依舊美麗,但那雙眸子此時冷冰冰地看著裴鶯鶯,一點溫度都沒有,仿佛她此時成了冷血動物,而她的唇色卻嫣紅過了度,像是打翻在畫布的紅酒酒漬,暗紅濃烈。


    “姐姐。”裴鶯鶯走到了床邊,她有些緊張地看著對方,“你現在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去看……”


    她口中的“醫生”二字還沒有說出口。


    季棠已經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幾乎三秒不到的時間,裴鶯鶯被猛地壓倒了床上,季棠雙手撐在床上,從上而下地俯視著她。


    裴鶯鶯完全愣住了,她唇瓣抖了抖,好久才顫顫巍巍擠出一個可憐兮兮的笑,“姐姐,你怎麽了?”


    季棠現在看起來好可怕。


    她眼珠子很黑,但眼白似乎有點泛紅,隱隱透著詭異之相。


    那張美麗的麵龐離裴鶯鶯如此之近,她此時隻感覺到害怕。


    裴鶯鶯把臉扭到一邊,想從季棠的身下鑽出去,但是她才剛剛動了一下,她的腰就被摁住了。季棠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這力氣幾乎讓裴鶯鶯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碎掉了。


    裴鶯鶯倒吸一口氣,眼淚都疼了出來。


    她現在更慌了,帶著點哭腔求季棠,“姐姐,我……我錯了,我現在就走。”


    季棠猛地低下頭,她的長發垂落到了裴鶯鶯光.裸的脖子處。裴鶯鶯今天穿了一條到小腿處的長袖裙,墨綠格子的,都說墨綠襯膚白,此番更是。因為天氣冷,裴鶯鶯還穿了一條到大腿處的白色長筒襪。季棠狐眼微微一轉,手探了進去。


    裴鶯鶯眼睛一下子瞪圓了,她再顧不得其他,猛地掙紮了起來,可是季棠的力氣太大了,她幾乎沒有反抗之力。


    當冷空氣碰觸到她腿上肌膚,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立刻冒了起來。


    裴鶯鶯整個人扭成了張弓,她惶恐地看著季棠,長睫上還掛著一滴淚珠。


    因為被季棠的動作嚇到,連哭都忘了。


    當遊走的士兵漫步在白色的長街,粉色夕陽便籠罩了下來。整個城市恢複成最原始的樣子,褪去了墨綠的裝飾。這座城市有著曼妙的曲線,彌漫著少女的芬芳,這種芬芳像是香水鋪的味道,也像是麵包房的味道。


    季棠低頭嗅了一口。


    紅唇微勾。


    士兵以唇熱吻這座城市,神情虔誠而癡迷。


    裴鶯鶯的唇瓣裏漏出一聲哭腔,但很快又消失在雨聲中。


    纏綿悱惻的細雨,滴滴答答落了一身。


    雨洗滌了這座城市,士兵的遊行仍在繼續。


    士兵不知疲倦,大膽地、熱烈地問候著這座城市,在這座美麗的小城留下自己的印記。


    雨水之後,城市便開了花。


    一朵朵,靡麗的,綻放得濃麗而色.氣。


    “咚咚——”


    敲門聲突然響起。


    季棠抬起頭,赤紅的眼裏明顯閃過一絲不悅。


    慧姨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大小姐,要喝藥了。”


    裴鶯鶯趁這空檔連忙從季棠身下爬了出去,她隨便抓著已經有些爛的墨綠裙子往自己身上一套,臉上的淚吧嗒吧嗒地掉。季棠無聲地笑了下,她換了個姿勢,斜躺在床上,一條長腿微微彎曲,看著裴鶯鶯慌不擇路地套上衣服,再跌跌撞撞地逃離她的視線。


    慧姨看著裴鶯鶯從季棠的房裏衝了出來,不免歎了口氣,她走進了季棠的房間,反手將門關上,眼裏帶著明顯的不讚同。


    “少爺,你這次實在是衝動了。”


    季棠伸舌舔了下自己的唇瓣,輕聲道:“兩次,都是她自己送上來的。我饒過她一次了,是她自己蠢。”


    “少爺,她隻是個人類女孩。”慧姨不免說道,“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合適的,少爺你不能毀了她。”


    季棠轉眸看向窗外,眼底陰鬱而恐怖,“等我回去,我一定殺了那個女人。”


    ……


    裴鶯鶯回到房間就躲進了浴室裏,她把自己泡進了浴缸裏,墨綠色長裙慘兮兮地躺在地上,像是失去生命力的小樹苗。她一直在抖,從牙關到身體,每一處都在抖。


    季棠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裴鶯鶯眼裏幾乎一串一串地滑落。


    她嚐到了自己的血腥味。


    那味道充斥她的口腔,難受讓她想吐。


    突然,她抬頭驚恐地看著浴室門,因為她聽見了敲門聲。


    季棠的聲音漏了進來。


    “鶯鶯,你在裏麵嗎?”


    裴鶯鶯抱住自己的腿,根本不敢說話。她縮進了水裏,像是蚌珠縮進了河蚌裏一樣。而門外的人靜候了一會,再度開口,“我為剛剛的事跟你道歉,鶯鶯,我不是故意的,我生病了。”


    騙人!


    季棠是騙子。


    裴鶯鶯在心裏想。


    生病的人才不會做出欺負人的行為。


    她從水裏鑽了出來,帶著怒氣地吼了一聲,“你走啊!”


    那一聲吼出來之後,裴鶯鶯自己都愣住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下眼,門外的季棠似乎也愣了下,隨後她的身影便消失了。


    季棠真的走了。


    這天之後,裴鶯鶯單方麵跟季棠進入了冷戰。


    單方麵的原因是季棠從這天之後再也沒有回過季宅,裴鶯鶯因為那日的事被慧姨撞見,羞愧難當,根本不願意去跟慧姨問季棠的行蹤,而慧姨也沒有主動告訴裴鶯鶯,季棠去哪了。


    吵架有時候很有趣,因為有理的一方總是在換。


    裴鶯鶯本是受害者,但是她對季棠發了火,這火發出去之後,季棠便消失。裴鶯鶯在氣了幾天之後,便開始不安。


    季棠是不是因為她發火所以才一直沒有回來?


    這個猜測一直縈繞在裴鶯鶯的腦海裏,她極力想忽略,但是還是忍不住去想。在家休息的第四天,裴鶯鶯就去了學校。


    因為mason公司發出來的聲明,現在網上對裴鶯鶯的討論漸漸平息了下來,而mason因為開全球巡回演唱會,早就離開了a市。


    這段荒唐的緋聞看似戛然而止了。


    裴鶯鶯返回學校的當天,還是收獲了不少目光,她扯著自己的書包帶子,無視那些目光,低著頭進了教室。教室亦如往常,隻是有人看到裴鶯鶯的時候,表情都微微一僵。


    宋丹正在背古詩,餘光瞥見裴鶯鶯,背書聲頓停,“鶯鶯,你身體好了啊?”她語帶驚喜地說。


    裴鶯鶯隨意地應了一聲,就坐了下來。


    宋丹轉頭看著她,“顏老師說你得了重感冒,要好些天才會回來,我都想死你了呢,這些天你可落下不少筆記了,我待會借給你抄。”


    裴鶯鶯點點頭,對宋丹笑了笑,“謝謝你,宋丹。”


    宋丹擺擺手,“沒事,這算什麽。”


    裴鶯鶯的生活逐漸又重新歸於平靜,而讓她有些在意的是季棠一直沒有回家。


    時間慢慢地走到了11月,天氣越來越冷,裴鶯鶯越穿越多,早上起床也更加痛苦了,而且裴鶯鶯馬上要迎來全市第一次摸底統考。


    這次考試非常重要,因為關乎到保送的名額。


    裴鶯鶯不得不花更多的時間來刷題,她書桌下的卷子越堆越多,連慧姨都有些看不過眼了。


    “鶯鶯,你每天寫啊寫,仔細累著自己。”


    “慧姨。”裴鶯鶯艱難地從題海裏抬起頭,“這馬上就是統考了,我想考好一點。”


    她倒不是想爭保送的名額,隻是想看看自己的水平。


    “那也沒必要這樣寫。說來,大小姐馬上就要回國了。前幾天,還問我,問我知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呢。”


    裴鶯鶯突然從慧姨的口中得知了季棠的去向,她愣了下,隨後重新低下頭,用指腹摩擦著手裏的筆杆,假裝很不在意地問:“姐姐去國外了嗎?哪個國家啊?”


    “芬蘭,她馬上就要回來了,你到時候可以問問她芬蘭好不好啊。”慧姨笑著說,“還有,大小姐每年冬天都要去日本泡溫泉,往年都是她一個人去,今天你跟她一起去吧。”


    裴鶯鶯在卷子上畫了一把叉,“不用了,我要讀書。”


    而統考那兩天,裴鶯鶯感冒了。


    她全程暈乎乎的,到最後一堂理綜的時候,都要看不清卷子上的字了。考試鈴聲響起,裴鶯鶯等老師收完卷子才拿著文具袋往外走,今天天氣也很冷,她幾乎想把臉縮進衣服裏。額頭這一塊都是暈的,就好像剛玩了牽鼻子的大象遊戲,等裴鶯鶯終於上了車,快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杜叔叔,你送我去醫院吧。”裴鶯鶯虛弱地說。


    “好。”


    本來慧姨昨天請了崔嚴過來,可是崔嚴昨天碰見一個大手術。那手術據說很棘手,要做十個小時以上,裴鶯鶯想自己還要考試,就幹脆今天考完試直接去醫院好了。


    杜司機陪著裴鶯鶯去了醫院,他去掛號的時候,裴鶯鶯就坐在醫院的長廊上,她低著頭,整個人燒得暈暈乎乎的,方才這一路走進來,就跟踩在棉花上一樣。


    “二小姐,掛好號了,我們現在去看醫生。”杜司機很快就回來了。


    給裴鶯鶯看病的醫生是個中年醫生,最近天氣冷,醫院門診擠著一堆人,他給裴鶯鶯測了個體溫,便開好藥,“先交費,然後去藥房拿藥,最後去輸液大廳打針,一路都有標識,自己看。”


    醫生丟下這句話,就去招呼下一個病人上來。


    等裴鶯鶯打上針,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


    輸液大廳人很多,鬧糟糟的,還有小孩在裏麵跑來跑去。裴鶯鶯坐在椅上上,漸漸就睡著了,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外麵天已經黑了。


    而她卻躺在了病床上。


    這是間單人病房,與之前的輸液大廳不同,這裏很安靜。房裏隻有她一個人,杜司機不在。


    嗯?這是看她睡著了,所以把她挪進病房了?


    裴鶯鶯看了下輸液瓶,快滴完了。她正想著要不要喊人,門就開了。季棠帶了個護士走了進來。幾乎一個月沒見的她似乎並沒有什麽變化,她今天穿了件杏色長款毛呢衣,裏麵的內襯是條小v領荷葉擺裙,脖子上圍著一條黃色圍巾,頭發散落在肩後。整個人看起來非常利落而美麗。


    裴鶯鶯一看見季棠就扭開了臉,而季棠則是緩步走到床邊的凳子上坐下,看著護士給裴鶯鶯換藥。


    “還有最後一瓶了,打完就可以回家了。”那護士換了藥對裴鶯鶯說。


    “謝謝。”裴鶯鶯說。


    護士離開之後,房間裏陷入安靜。


    裴鶯鶯往被子裏縮了縮,把自己大半張臉藏了起來,隻露著一雙水潤的大眼睛看著透明的輸液瓶。


    裴鶯鶯不說話,季棠也不說話,兩個人仿佛在比誰堅持得更久一樣。


    最終打破安靜的是季棠的手機鈴聲。


    “喂。”季棠接起了電話。


    裴鶯鶯忍不住耳朵動了動。


    “知道了,我今天很忙,不要再打電話過來了。”季棠接電話的時間不到十秒。裴鶯鶯抿了下唇,想把自己的注意力從季棠身上挪開,可下一秒,季棠偏偏開口對她說話了。


    “你還跟我置氣?”季棠輕聲說,“我以為一個月了,你會想通了。”


    裴鶯鶯愣了下,隨後便轉頭瞪著季棠,她本以為對方是過來跟她道歉的,可是季棠不禁不道歉,還說得這事是她的錯一般。


    “明明是你的錯!”裴鶯鶯很生氣地說。


    季棠眼神微動,隨後竟然笑了一下,她微微俯身看著裴鶯鶯,而裴鶯鶯一看她接近,又往被子裏鑽了鑽。


    “我還以為你不會跟我說話了,原來我的鶯鶯還是願意跟姐姐說話的。我給你帶了禮物,你想知道是什麽嗎?”


    裴鶯鶯的聲音從被子裏傳了出來,“不想知道。”


    季棠坐直了身體,有些遺憾地說:“那真的很可惜,《蝴蝶夫人》這個歌劇還是第一次來a市演出,既然鶯鶯不想看,那第一排的門票就送給別人好了。”


    裴鶯鶯一下子從被子裏鑽了出來,她眼睛瞪圓了,裏麵充斥著驚喜,“你說《蝴蝶夫人》要在a市演出?真的嗎?”


    天,她之前隻在網上看過錄製版,從沒看過現場版,她想看極了。


    季棠唇邊蕩著一絲笑,故作遺憾地說:“對啊,可是鶯鶯不是不想要我的禮物嗎?”


    裴鶯鶯語塞,她不知所措地看著季棠,她是真的很想看那場歌劇,可是讓她就這樣原諒季棠,她又不大樂意。


    季棠見裴鶯鶯猶豫,唇邊的笑意加深,她仿佛成了一位在等魚上鉤的垂釣者。


    裴鶯鶯糾結了許久,還是轉過了頭,故意冷著聲音說:“你把票轉讓給別人吧,我不需要。”


    回答的她是門打開的聲音。


    季棠再次離開了。


    裴鶯鶯愣了下,隨後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她其實隻是想讓季棠正經跟她道歉,畢竟那件事對於她來說,不是一件小事,季棠欺負了她,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嚴重。


    藥足足遞了一個小時才滴完,護士前來給裴鶯鶯拔了針。裴鶯鶯穿上鞋子整理了下頭發變走出了病房,卻看到她以為已經離開的人。季棠坐在病房外的長廊上,她看見裴鶯鶯出來了便站了起來,“我們回家吧。”


    裴鶯鶯抿了下唇,季棠見狀,直接伸手過來牽住了裴鶯鶯的手,溫聲道:“你要跟我置氣,先回家好不好?”


    旁邊的護士瞧見了,也笑話裴鶯鶯,“對啊,小妹妹,你姐姐在這裏守了幾個小時了,你還是先跟姐姐回家吧。”


    裴鶯鶯頓覺得不好意思,隻好跟著季棠先走了,隻是一脫離護士的視線,她便微微用力,把自己的手從季棠的手裏抽了出來。


    季棠眯了下眼,沒有說話。


    他們兩個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了,慧姨準備好了飯,裴鶯鶯因為生病倒也沒什麽胃口,隻喝了點粥,而她喝粥的時候,季棠就坐在旁邊。季棠並沒有吃東西,隻是看著裴鶯鶯吃。


    等裴鶯鶯吃完了,她才緩聲問道:“考完統考有幾天假?”


    “三天。”裴鶯鶯站了起來,“我想回房了。”


    季棠看著她,平靜地點點頭,“回房吧,今晚好好休息。”


    裴鶯鶯沒應聲直接轉身走了。


    裴鶯鶯下定決心跟季棠冷戰,之前那一個月季棠都不在,算不上冷戰,現在才算正式開始。她要用她的實際行動告訴季棠,她生氣了,很生氣的那種,還哄不好。


    不過第二天,裴鶯鶯就懵了。


    因為她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在飛機上了。


    她有些迷茫地從毯子裏鑽了出來,看著透明窗戶外的雲層。日光如線一般穿梭在厚重的雲層裏,泛著金色的光芒。


    裴鶯鶯低頭看了下自己,她甚至還穿著昨天洗完澡換上的睡衣。她扭頭看向了旁邊,她的左邊坐著季棠,他們兩個人之間隔著過道,這似乎是一架私人飛機。


    季棠正端著咖啡,低頭看著麵前的平板,她指尖快速地滑動,好像在看財經新聞。


    她似乎注意到裴鶯鶯醒了,摁了下手邊的按鍵,立刻有一位漂亮的空姐走了過來。


    “季小姐您好,請問有什麽需要?”


    “帶她去洗漱。”季棠說。


    空姐立刻轉過身,把視線放在了還一臉懵的裴鶯鶯身上。


    “你好,請跟我來。”


    裴鶯鶯在洗漱的時間裏得知到這架飛機是去日本的。


    慧姨之前說過季棠每年冬天都會去日本泡溫泉,這次就是去泡溫泉的嗎?


    她洗漱回來之後,溫柔美麗的空姐又立刻給她送上了早餐。裴鶯鶯一邊吃早餐,一邊對自己完全的昏睡感覺到不可思議,感冒藥是有助眠的效果,但不至於她在睡著的情況被人抬上飛機,都沒醒吧?


    吃完早餐之後,裴鶯鶯終於忍不住看向了季棠,她張了張嘴,還是沒忍住,“我們這是去日本嗎?”


    季棠的視線總算從平板上挪開了,她轉過頭看著裴鶯鶯,“對,你體虛所以帶你去日本泡泡溫泉,正好我有一莊生意要在日本談。”


    談生意?


    裴鶯鶯終於想起自己到現在還不知道季棠是做什麽的。


    “姐姐,你是做什麽工作的啊?”裴鶯鶯問的時候十分心虛。


    季棠眼神裏閃過一絲驚訝,似乎在驚訝裴鶯鶯跟她住了這麽久還不知道她的工作,但她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我什麽都沾一些,珠寶、古畫、古玩,隻要是上了年紀的東西,我都喜歡。這次有人在日本公開拍賣山本大師的古畫,我便想收入手裏。”


    裴鶯鶯突然想到後樓走廊上掛著的幾幅古畫,那該不會真的是真跡吧?


    兩個小時後,飛機降落了。


    季棠帶著裴鶯鶯坐上了早就安排好的車去到了日本大阪當地的酒店。


    而更讓裴鶯鶯驚訝的事情出現了,她在下榻的酒店看到了mason。


    mason在這麽冷的天氣裏依舊執行著自己愛豆的名譽,他穿了一條非常風騷的破洞褲,甚至腳下還是一雙夾板,而上身則是白色的衛衣。大阪比a市要更冷一下,裴鶯鶯看見mason的時候,感覺他都要被風吹走了。


    “你們終於來了啊?”mason看到季棠和裴鶯鶯便眼前一亮,連忙走了過來,他走過來的時候,夾板還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聽上去十分丟人。


    裴鶯鶯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mason看到裴鶯鶯後退的動作,愣了下,似乎不太明白裴鶯鶯為什麽躲自己。


    季棠倒是先開口了,“先去房間吧。”


    “哦,好。”


    在季棠跟mason的交談中,裴鶯鶯得知mason比他們提早半天到的大阪,mason是今早清晨到了,他剛結束一場演唱會就飛了過來。他的公司給他放了幾天假。


    裴鶯鶯分到的房間在季棠的左邊,而mason的房間在季棠的右邊。


    裴鶯鶯進到房間便先洗了個澡,她的衣服被打包成了一個小行李箱,好像是慧姨幫她整理的。她對著鏡子拍了怕自己的臉,好像跟季棠冷戰的行為非常無趣,季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態度。裴鶯鶯眼神黯淡了下去,大抵她現在在季棠麵前,並不能算得上一個獨立的人,所以季棠並不會那麽尊重自己。


    裴鶯鶯剛洗完澡,頭發還沒吹,門就被敲響了。


    門外響起了mason的聲音。


    “裴鶯鶯,你在嗎?”


    裴鶯鶯擦頭發的動作一頓,丟了兩個字回去,“不在。”


    門外的mason頓了下,然後像個聒噪的鴨子,“裴鶯鶯,你不要那麽冷漠,我給你帶禮物了,好東西,絕對好東西,彌補我上次對你的抱歉。”


    他說完之後等了幾秒,發現門內一點聲音都沒有,又忍不住開口,“小姑子,你開開門吧,你怎麽忍心把你年輕美貌的姐夫獨自丟在門外呢?我可是你千年難得一遇的好姐夫啊。”


    門內的裴鶯鶯聽得是臉一陣紅一陣青,她有些生氣地走到門口,也不開門,隻是對著外麵說:“mason,你再發瘋,我就把你發瘋的樣子錄下來發到網上去。”


    mason安靜了一下,但他沒能安靜多久,“我是真的隻給你送禮物,你不想開門沒事,我放你門口可以嗎?你待會記得拿哦。”他說完這段話之後,外麵終於陷入了安靜。


    裴鶯鶯聽了下外麵的動靜,才打開了門。真如mason所說,他放了份禮物在門口的地上,但是他的禮物居然是他自己的專輯,他還特意簽了名。


    裴鶯鶯拿起專輯看了下,心思一動,她拿著專輯走到了季棠的房門口,然後輕輕地把手裏的專輯放在了地上,再溜回了房間。


    她有些期待季棠發現她門口地上有張mason專輯的反應。


    裴鶯鶯吹幹頭發之後,門再度被敲響了,這次敲門的是季棠。


    “鶯鶯,好了嗎?我們要出發了。”


    “哦,來了!”裴鶯鶯應了一聲,便匆匆走了出去,門口處的季棠表情自若,裴鶯鶯忍不住用眼神瞄了下季棠房門的地上,那個專輯已經不見了。


    嗯?


    季棠是看到了還是沒看到?


    mason這時也從房裏出來,他換了套衣服,從風騷的破洞褲換成了正常的西裝。


    他們現在是去大阪當地一家很有名氣的日料餐廳吃飯,mason提前訂好了位置了。


    到了餐廳之後,季棠先下了車,而她下車的時間裏,坐在副駕駛座的mason扭過頭瞪了裴鶯鶯一眼,“你太過分了,居然把我的禮物丟在季棠門口。”


    說完,他便打開車門下去了。


    裴鶯鶯有些遺憾季棠沒看到那份禮物。


    進了餐廳,還沒點單,mason就說自己要去洗手間。他離開之後,本來在看菜單的季棠抬起了頭,她輕輕掃了眼坐在自己旁邊的裴鶯鶯,語氣非常溫柔地說:“下次不要把垃圾隨便丟在地上,這種習慣不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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