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轉過頭去看, 見大門門口站著一個女孩,幹練的服飾,一絲不苟的馬尾裝扮, 整個人上下便透著一股利落的氣勢,像是一個職場的精英女士。這時候蘇覓聽見旁邊響起窸窣的聲音,比如說她怎麽來了,或者有人暗中叫她的名字, 周齡齡啊, 就是喜歡我們鶴深的那個周家小姐, 於是有人恍然大悟, 並說,跟鶴深挺配的,我讚同這門親事。


    又有人捂嘴笑起來,說我也讚同, 周家也不錯。


    得了,都扯到親事上去了, 越說越離譜, 江鶴深咳了一聲,旁邊幾位說話的長輩見好就收,沒再多言, 門口的周齡齡笑著給大家打招呼, 並讓身邊的助理贈送禮物, 與此同時, 她信步走到江鶴深麵前。


    蘇覓和江鶴深站得不遠, 那人一直同她說要跟緊些,兩人之間間隔不會超過半米,蘇覓自然也落入了周齡齡的視線之中,她穿著一雙目測有十厘米的高跟鞋,比平底鞋的蘇覓要高上不少,氣勢十分衝人,不動聲色地睨了蘇覓幾眼,眼中的敵意不減。


    蘇覓於是回以她平靜的目光,她慶幸這會兒穿得是套寬鬆的衣服,因為秋天來臨,這具身體平時挺怕涼,兩件裝的裝扮便替她斂去了微凸的小肚,除了如今長胖了些,別的地方也看不出懷孕的影子,是以周齡齡沒有發現她的異樣,之後含笑抬頭,對江鶴深道:“鶴深,好久不見。”


    旁邊好多雙眼睛看著這邊的金童玉女,誰不知道周齡齡平時就喜歡追著江鶴深跑,江家和周家平素就有不少生意場上的往來,她便時常跑去公司視察,聽說又是當演員又是當公司的董事,談判時還總進去插上一腳,含情脈脈,也算是一樁美談了。


    大家都等著江鶴深的回應,但殊不知江鶴深早就拒絕過對方無數次,不過愛情可能是一管腎上腺素,說得不好聽些,周齡齡就跟打了雞血一般,毫無退縮的趨勢,挺招人煩的,她可能自己也知道,但就是不舍得退讓。


    江鶴深為此惱道:“沒邀請你來。”


    “不請自來啊。”周齡齡背手笑道,“怎麽,不歡迎我啊,我是推了工作過來的,也想和叔叔阿姨們一起吃餐飯。”


    當她露出那種小女生的嬌羞笑容時,旁邊的幾個長輩也露出類似慈父慈母般的微笑,滿意地看著他們。江家雖是一個大家族,但平時各家關係深厚,旁支們更是對嫡係中唯一的兩根獨苗苗加倍愛護,這倆獨苗苗一個完美到逆天,一個,不說也罷,姑且說他性格活躍愛玩,平時大大咧咧好了。


    “那你吃吧。”江鶴深並不多言,準備繞開她走,他是真的覺得煩悶,上一代時,他家跟周家頗有淵源,也曾受過不少照顧,都說人不能忘本,他平時也對周齡齡留足了麵子,但拒絕後還如此百般糾纏,他便覺得這麵子不留也罷。


    周齡齡並不惱:“好啊,我還想跟江伯伯商量電影的事,對了。”她這時候看似隨意地一指,指住蘇覓時問,“她是誰啊,妹妹嗎,我怎麽沒有看到過。”


    江家幾個長輩小輩的小眼神也刷刷刷地朝這邊投來,一下成為眾人焦點的蘇覓啊了一聲,下意識答:“朋友,沒有別的關係。”


    與此同時,江鶴深跟周齡齡說:“不關你的事。”


    一旁的江鶴辰起先離得有些遠,沒有注意這邊的動靜,他吹了一瓶後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準備挨個打招呼時,發現氣氛有些怪異,這時候他正巧聽見周玲齡問,她是誰啊。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蘇覓了,江鶴辰的酒都嚇醒了,喝酒壯膽,他這會兒膽子好大,擠進去說:“我來了我來了,這是我未來的女朋友,齡齡姐,你怎麽過來了?”


    “聽說有聚會就過來跟大家聊聊天,拍戲也無聊啊。”周齡齡笑道,“女朋友啊?”


    “未來的。”江鶴辰還算是有良心,沒有指著天說瞎話,貼心地加了限定詞,露出一個自覺能夠閃瞎人眼的笑容,同蘇覓彎了彎眉。


    蘇覓尷尬地回笑。


    一旁的江鶴深忍著脾氣,笑:“鶴辰剛大學畢業,慢慢來了。”


    周齡齡的眸色暗了暗,終於乖乖閉嘴,悄然聚集的人群四下散開來後,落在蘇覓後背的那些打量目光終於也消失不見,這時候江鶴辰嬉皮笑臉道:“覓覓跟我走嗎,我帶你四處逛逛,我家老宅挺大的,後麵還有遊泳池,那邊朋友多。”


    “跟著我吧。”江鶴深問蘇覓,“一起嗎?”


    蘇覓覺得跟著江鶴辰還不如跟江鶴深,事實證明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她倒也不怕周齡齡,起先隻是覺得人多眼神雜,探究的視線讓人覺得好不舒服,人群散開後又鎮定自如起來,江鶴深紳士感十足,幫她拿了蛋糕以及果汁,又同她說道,想吃什麽他幫忙跑。


    比旁邊服務生還要貼心些,就好像真跟男女朋友一樣了,甚至讓蘇覓都有那種隱約的錯覺,體貼細致,她看著江鶴深去幫她拿壽司,很高的個子,比人群中的任何人都要高上幾分,襯衣長袖半挽至手肘處,前額劉海低垂,堪堪遮住他的眉眼。


    好看真的是挺好看的,沒有談過戀愛的蘇覓都在一瞬間覺得心跳漏了幾拍,她告訴自己不能這樣下去,於是努力移開了視線,將頭轉至別處時,她的視線和暗中觀察的周齡齡撞了個正著。


    周齡齡絲毫沒有偷看被抓包的自覺,隔著數米的距離,她燦燦一笑,舉杯朝蘇覓敬了敬,然後仰頭一幹二淨,蘇覓也喝了口果汁,就在這時,江鶴深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將手中的壽司遞至她的麵前。


    動作依舊絲毫不避嫌,蘇覓覺得自己有必要同他說清楚,便道:“周齡齡還在旁邊。”


    江鶴深說得認真:“我跟她沒有關係,你不要誤會。”


    你不要誤會這五個字,他幾乎是一字一頓地那般說道,蘇覓聽得耳後一麻,倉促嚼了一口壽司,想要避遠開,江鶴深也不逼迫她,過了一會他找到獨自在角落發呆的蘇覓,將她帶至他的叔伯麵前,替她互相介紹。


    物質基礎足夠後,大多數人便會選擇服務於自己的精神世界,對藝術的追求會變得極致和瘋狂,江家除了嫡係依舊經商外,旁支靠分紅便能過上不錯的日子,尤其是近幾年江鶴深進入董事會並且掌握了實權之後,公司股價蒸蒸日上,早就不能同日而語,小輩長輩們也就紛紛追求自己的興趣。


    江家最近出了不少的導演和演員,作家編劇也有一兩個,還有有天賦的一位叔叔進了國家機構當了科學家,總之遍布各行各業各有出息,由此一對比,總覺得當中最沒出息的其實就是江鶴辰了。


    蘇覓站在旁邊,聽江鶴深給自己介紹家中的長輩,那長輩目光如炬,視線不時掃過蘇覓全身,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思索,半晌之後他和蘇覓交換了聯係方式,說確實還缺著人,下回可以來試鏡。


    對方是個知名大導演。


    蘇覓雖然還不認識這個世界中演藝圈內的名人,信息全聽江鶴深所得,但就是那麽隨口一說和那麽隨便一聽,也覺得對方著實牛逼--國家一級導演,國內第一個斬獲國際大獎內馬西最佳導演獎的前輩,諸如此類的還有不少,蘇覓都覺得有些咋舌,惶恐地接下了對方的名片,又互加了微信。


    瞧見著他們交換聯係方式的動作,江鶴深的眉心忽然一跳,他反應過來自己似乎還沒有蘇覓的微信,他在自己的記憶庫中搜索了片刻,有些吃味,之前是想要加的,結果發現蘇覓設置了無法通過手機號碼搜索獲得,於是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他見蘇覓打開自己的電子名片,時機正好,於是拿出自己的手機也順勢一掃,點擊發送申請,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做完之後他就若無其事地將手機重新放回衣袋,頷首淡淡道:“申請了。”


    旁邊的長輩呃了一聲,他可能也有些驚訝,意味深長地看了江鶴深一眼,但隨後又淡定了起來,哈哈笑道:“關係不錯啊,鶴深難得有個女性朋友,蘇覓,你是第一個啊,可喜可賀。”


    這種莫名其妙的榮譽蘇覓感覺自己根本不想要,她在心中吐槽了江鶴深片刻,但最終還是當著她的麵點擊通過,江鶴深於是安靜躺在了她的列表上,他的頭像是江氏集團的商標,一個大寫又斜寫的j字母,銀色,挺低調。


    寒暄完後江鶴深突然接到一個電話,他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都開著機,就怕錯過重要的商業電話,他說了句抱歉後越過吵鬧的中心地帶,往安靜的角落走,蘇覓也想四處逛逛時,一直安靜觀察他們的周齡齡上前一步,她低聲說:“蘇小姐,出去走走?”


    蘇覓驚訝:“你認識我?”


    “嗯,我知道。”


    周齡齡這個名字蘇覓還是聽說過的,不是從電視上看到,而是從她的經紀人韓秋那聽說過四五次,他們的談話內容千篇一律,一是讓蘇覓快些找個金主接棒,沒有金主就沒有資源,公司也是不會浪費資源在她的身上,二是自從知道蘇覓跟江鶴深有些聯係之後,便勸她不要打江鶴深的主意,江鶴深沒什麽感情,到最後反而得罪了周齡齡,得不償失。


    蘇覓聽了好幾遍,耳朵都快磨出繭來,因此對這個女人的印象無比深刻,起先潛意識裏還以為是個刁蠻任性的小公主,見到真人時倒不這麽覺得了,挺幹練的一個姑娘,蘇覓回答說好,然後跟她慢慢沿著走道往裏走。


    沿路都是人,蘇覓也不怕,隻是她跟周齡齡是第一次見麵,根本沒有什麽共同話題,一起走時隻覺得尷尬無比,過了一會周齡齡問她:“你老實跟我說,你跟鶴深是什麽關係。”


    “路人和普通朋友的關係。”蘇覓也不想把大家的關係弄得複雜,“我是江鶴辰的前女友,後來就認識了他哥哥。”


    “然後就搭上了?”周齡齡問。


    蘇覓正想順勢說沒有,但她突然抬頭,意識到這人話中的諷刺之後臉色也變了:“你什麽意思,你覺得我跟江鶴深勾搭上了。”


    周齡齡笑,她低頭看著自己新做的指甲,上麵鑲嵌了幾粒碎鑽,紅色,細看便覺得有些瘮人:“難道不是嗎,我跟鶴深鶴辰從小一起長大,鶴辰曾經會喜歡你這種人倒是有可能,鶴深他根本不會,他根本不會主動去喜歡別人,你覺得我不了解他嗎?”


    蘇覓之前是錯看了周齡齡,這人外表看起來幹練無比,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利落的氣質,讓人心生好感,實則還不是一個戀愛腦袋,她這會兒把錯全怪在了蘇覓的身上,繼續道:“我們真的從小一起長大,我們認識的時候你在哪裏你知道嗎,你有什麽資格跟他在一起。”


    蘇覓也有些生氣,冷漠著臉說:“我不在這個世界上。”


    她說的就是個實話,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他們認識的時候她還在家中做著她的小公主,誰比誰高貴了,況且大家都是人,都是高等哺乳類動物,憑什麽還分三六九等了。


    周齡齡呃了一聲,沒想到蘇覓會這麽嗆自己,她倒還是聰明的,雖然想不到蘇覓確實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但腦瓜一轉一瞬間就覺得自己參破了這個文字遊戲,怒道:“你說我年紀大,你看看你自己幾歲,二十六歲,還有臉給自己的百度百科改年紀,二十一歲,你是想笑死我嗎,得了姐姐,你先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可以嗎?”


    蘇覓鬱悶,二十一歲這個梗怕是過不去了,不過她確實在這一方麵吃了一番啞巴虧,有苦難言。


    但與此同時她發現周齡齡居然能夠清楚說出她的年紀,怕是已經做過嚴苛的調查,顯然是早就在猜測她和江鶴深的關係了,分明是沒有關係的,蘇覓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根本挑不出刺,也沒有絲毫越界的地步,這般被人誤解,隻覺得委屈無比。


    委屈隻能發泄給自己最親近的人,但她如今早就回不去原本的世界,也無法再見到心心念念的父母,隻能壓抑住心中的難受,自己為自己出氣。


    她問尚在喋喋不休的周齡齡:“你的意思就是說,如果不是我主動勾引江鶴深,他根本看都不會看我一眼是嗎?”


    周齡齡說:“難道不是嗎?”


    她又要長篇大論地開始說自己和江鶴深的關係了,這些蘇覓剛才都聽倦了,況且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江鶴深對她的態度嫌棄,根本不願搭理,不過是她自己誇大其詞。


    蘇覓打斷她:“我總覺得你在黑江鶴深。”


    “我沒有。”


    “你說他性.冷淡!”蘇覓篤定,“他對女人沒有反應,活得跟苦行僧一樣,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這個道理?”


    打嘴炮挺爽的,就是在旁人看來有些傻逼,蘇覓也無所謂了,剛才行事說話都隻為了一個爽字,周齡齡說自己沒有,她拚命想要反駁蘇覓的話,但最後還是被她這個言論壓製一頭。


    到最後她甚至也開始懷疑了,陷入一種深深且難以自拔的疑惑當中。


    她從小跟江鶴深一起長大,這句話的條件稍微放鬆一些也是可以的,那會兒他們兩家就是鄰居,隻不過江鶴深總不愛理她,對她的示好無動於衷,確實二十多年了,沒聽說過他有什麽喜歡的女孩,從小收到過很多的情書,但垃圾箱最後成為了它們的歸宿。


    再長大些,江鶴深繼承了家中的公司,工作繁忙,依舊不見其有女伴,有錢人的圈子中亂的很,即便是肥頭大耳的男人,隻要兜中有些錢財,出軌包養小三等事司空見慣,周齡齡那會兒很害怕江鶴深也被這個圈子汙染,但最後證明這事隻不過是她自己杞人憂天,江鶴深的身邊始終不見有人出現。


    周齡齡一直以為他是潔身自好,為此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便是如此優秀,但蘇覓的一番話讓她節節敗退後,也陷入了深深的茫然之中。


    或許是她猜錯了?


    或許真的跟蘇覓說的一樣,不然為什麽有男人,會二十年如一日地當個苦行僧——確實是苦行僧了,不好女色,不泡酒吧不約炮,在如今社交網絡發達的時代裏麵,他活得更像是一個不可能存在的傳說。


    這個猜測實在太令人震驚,以至於周齡齡有一瞬間的無語和梗咽,之後她抬頭去看蘇覓,似乎是要在她身上找尋什麽真相,根本是不可能看到的,蘇覓大大方方地任由她打量自己,眼神坦然,周齡齡最終不想再同她鬧下去,於是踩著高跟鞋離開。


    她來得快去得也快,來時步履矯健,走時行動匆匆,像是身後跟著什麽豺狼虎豹,蘇覓知道是江鶴深那個事情嚇退了她,不過她也隻是順著周齡齡的話那麽一說,不算是自己胡編亂造。勝利的蘇覓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衣服,第一次覺得心情挺好,轉身正要回到喧囂熱鬧的地方時,抬頭看到了江鶴深。


    這個場景令她似曾相識。


    尤記得當初她跟江鶴辰在電話中吵架時,曾經用七秒的言論深深diss過他,那會兒把江鶴辰氣得夠嗆,言語間的怒氣怕是可以支撐著他飛過來打自己一頓,甚至還在之後造成了一個十分令人啼笑皆非的誤會,當時江鶴深就默默站在她的背後。


    這會兒也是。


    這是一條窄小的走道,兩邊掛著一些畫作,不知道是真畫還是贗品,但看著質量畫技都是上品,沒有開頭頂的大燈,但兩邊的壁燈亮著一絲昏黃且暗的燈光,照著江鶴深沒有表情的臉龐有些可怖,蘇覓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甚至撞在牆壁上,後背的牆壁觸感有些微涼,她害怕的時候便去抓取手邊的東西,於是雙手在光滑的牆壁上摸了片刻,摸不到什麽可以給她提供強大精神支撐的東西。


    江鶴深動了一步。


    江鶴深動了第一步。


    蘇覓不知道他為什麽把自己的劉海弄得這麽長,顯得好嚇人,明明一個板寸頭就可以又酷又帥。平時記得是用發蠟打理,將發絲往後麵聚攏,襯著骨子裏的那股精英範兒,這會兒大概是為了讓自己的氣勢變得柔和,將他們悉數放了下來,於是雙眼的情緒被劉海遮蓋,蘇覓根本不清楚他是否聽見了自己反駁周齡齡的那些話,也不知道目前的他是否十分生氣。


    生氣是大概的,但是蘇覓也不是故意的,分明是那周齡齡故意過來找茬,她現在才是好生委屈,但根本找不到發泄的地,這人又過來嚇她,她能跟誰去說呢,根本沒有人。


    蘇覓心中哭唧唧著,但麵上強咽口水裝作淡定,說:“江總好啊,江總的電話打得好快,生意一定都談好了吧。”


    她又覺得這些話不夠,補充道:“江總做生意的手段一定十分了得,嗯,非常棒了。”


    蘇覓就這樣自說自話了好久,說得口幹舌燥,這種燥多半是被江鶴深的氣勢所壓,實在太過嚇人,她說累了之後停下來,見江鶴深就停在她的幾步遠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燈光昏黃,反而襯得他的雙眼好生明亮,江鶴深一直以來都有一雙十分漂亮的眼睛,這種漂亮很難用語言來完全描述,畢竟文字是死板的,但實物卻是活的,語言隻能描述它的三分之一,但這僅有的三分之一,也會讓人如癡如醉。


    蘇覓好喜歡他的這一對眼睛,從當時讀到小說時便心有靈犀,一來是因為作者筆力深厚,二來她對江鶴深這角色有所偏愛,其實確實挺喜歡的,畢竟江鶴深這人實在難得。讀小說是為了消遣和放鬆,所以蘇覓從來不願意看虐文,好不容易淘到了一本愛情戲看著還不錯的小說,她卻對書中的男主毫無感覺,反而偏愛那個每回都被三言兩語概括過去的男人--就是江鶴深。


    不過紙片人是一回事,真人又是一回事,等江鶴深真站到了她麵前時,蘇覓對江鶴深也隻有滿腔的恐懼,雖然偶爾還是會被他的外貌驚豔。


    江鶴深見她停下說話的動作,便說:“為什麽不繼續說了?”


    “說什麽?”蘇覓感覺他是過來算賬了,於是連忙道,“我不是有意的,就是想嗆她一下而已,是她先過來找麻煩。”


    “我確實聽到了。”江鶴深在這件事情上有些無語,語氣鬱悶,停了幾秒後說道,“但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當然不是真的。”蘇覓哄他,“怎麽可能呢,江總你看起十分--”


    十分什麽呢,蘇覓在心中拚命地組織語言,誇人的詞匯她倒是聽過不少,但到用時才覺得少,什麽語言,什麽語言才能夠寥寥幾句就能夠把對方誇得心花怒放,蘇覓陷入了糾結當中,江鶴深饒有興趣地在旁邊等他開口,最後聽蘇覓說:“十分魁梧的人,怎麽可能是性.冷淡。”


    江鶴深的滿腔高興之情,突然就跟膨脹的氣球被戳破了一個口似的,呼呼地漏光了全部的氣。


    魁梧,神他媽魁梧,他在心中暗暗爆粗口,他好不喜歡魁梧這個詞,就好像他生得牛高馬大全是肌肉似的,分明不是這樣,江鶴深對自己的身材滿意到不行,可惜蘇覓看不到,還不如剛才那些誇他做生意的句子來得好聽。


    剛才蘇覓誇他做生意厲害,這點江鶴深頗為讚同,聽得也極為受用,於是停下來忍不住多聽了一句,不聽還不知道自己原來有這麽多的優點,雖然知道部分內容是假的,不過他也暗中開心,可惜蘇覓之後不說了。


    不對,他又在心中想,蘇覓沒有文化,她自己說自己是高中沒讀完就出來工作了,當時的那份微博他也看到了,其中蘇覓說自己極其向往學校,等以後工作不再繁忙之後,會考慮重新選擇學校入學,培養自己的文化情操,不會重蹈之前的覆轍。


    江鶴深於是問蘇覓:“你還想讀書嗎?”


    話題轉變得如此之快,蘇覓自己都懵了,啊了一聲後開始去回想自己到底哪裏說錯了,但剛才那番誇讚的話後他看上去也沒有怒氣衝天,於是不知道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但她下意識道:“挺想回去的。”


    確實挺想回去的,學生時代多好,那時候一直厭棄繁重的學業,她當時是藝術生,雖然高考分數降低了不少,但其他方麵要求也頗高,況且想要考取的也是一所競爭壓力頗大的學校,當初高考結束後,她開心自己終於和繁重的學業說再見,卻不想現在回想起來,隻覺得那裏才是生活最好的狀態。


    確實摻雜了一些逃避的想法,但讀書的時候才是最無憂無慮的時候,蘇覓說願意的,江鶴深的眸光亮了亮,之後便說,等你生了孩子之後再安排。


    說他性冷淡的事情不了了之,蘇覓鬆了一口氣,沒見他再追究,也是一件好事了,她亦步亦趨得跟在江鶴深的身後,同他一起出了走廊,走廊後是一派熱鬧之氣,但熱鬧雖熱鬧,總和她有些格格不入,蘇覓確實也融不進這樣的環境,吃了點東西後就提不起什麽勁,又有些想要睡覺了。


    過了一會,江鶴深見她著實疲累,便提出要送她回家,江鶴辰也是在的,但他剛才玩嗨了喝醉了酒,現在整個人醉得不省人事,奄奄地趴在他哥哥的肩膀上,也認不出蘇覓是誰,可能能夠認出來,但蘇覓實在太傷他的心,江鶴辰這個多情善感的青年男孩,決定暫時放空自己。


    他雙頰駝紅,頂著類似高原紅的兩坨紅,嘴中瘋言瘋語,形象實在有些不佳,江鶴深皺眉,讓人過來拖他離開,自己帶著蘇覓往回走。


    蘇覓連連說不用了,自己可以回去,但最後實在拗不動江鶴深,便乖乖跟在他的身後。


    又是一段漫長的沉默,鄉間小道都是泥石,有些道路路況更為糟糕,也不見有人過來修繕,大概是以為原始即美,此時又是晚上七八點的時間,秋季白晝慢慢變短,到現在麵前已是一片漆黑,路燈壞了幾隻,這地方條件確實不好,蘇覓走得磕磕盼盼,數次都快要摔倒。


    江鶴深這時候拉住她,說:“蘇小姐小心。”


    他本意隻想拉住蘇覓胳膊上的衣物,畢竟他們此時也不是真正的情侶,牽手或是擁抱都顯得太過親密,有些有違常理,但江鶴深在不經意間,觸碰到的卻是蘇覓的掌心,蘇覓的掌心有些微涼,穿得本就少,加上天氣已經開始變得寒冷,孕婦應該保持溫熱,這點常識江鶴深還是有的,蘇覓一個人在這邊生活,把自己的狀態弄得著實糟糕。


    江鶴深都開始心疼,鬼使神差之間,突然牽住了蘇覓的手,起先隻不過是很小心的試探,之後動作卻變得大膽而又放肆,蘇覓啊了一聲,倉促往後退去,但雙手卻與江鶴深緊緊相連。


    “江總?”


    蘇覓緊張的時候不叫江鶴深名字,她隻有在放鬆的情況下,才會整的跟江鶴深是朋友一般,此時分明是嚇壞了,拚命想要往後退縮,但因為男女力道之間的差異,根本躲不過江鶴深的禁錮,反而是被他握得越來越緊。


    江鶴深說:“你快摔了,畢竟懷孕了,還是握著手比較好。”


    放屁,蘇覓即便對感情再遲鈍,此時也覺得江鶴深的那番話有些不對勁了,普通男女朋友之間,哪裏會興這些東西,分明就是別有企圖,她試圖去看江鶴深的眼睛,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句話流傳甚廣,說得總有些道理,但由於麵前的視線實在太過漆黑,蘇覓根本看不清江鶴深的情緒。


    隻知道他的眼睛好黑好暗,他好像還隱藏著什麽,又很燙,蘇覓完全被嚇壞了,不敢動,不敢說話,隻是這般愣愣地看著他,江鶴深最後歎了口氣,知道自己的行為大概是越界了,放開她後說,走吧。


    蘇覓沉默地走在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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