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女兒跪地哀求, 陸文正心裏猶如被刀刃絞了又絞,長歎道:“若是沒有林家, 你如此哭啼,爹會心軟同意的,可如今帖子已換, 親事已定,爹去退親你的名節可就毀了。”


    “隻要能嫁沈文昶,女兒無畏其他。”陸清漪抬頭看著眼前的父親,心裏期盼這個從小到大什麽都依她的父親, 今日依舊能依從她。


    陸文正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女兒, 名節二字何等重要, 怎麽能無所謂呢!


    “年輕人做事不懂分寸,你可知道退親的後果。”陸文正站了起來,苦口婆心道:“惠班,聽爹一句勸, 那林雲生玉樹臨風,為人頗有正義,又是舉人, 文采又好, 你嫁過去,必定生活美滿。”


    “女兒已情定沈文昶,此生斷難移情他戀。”陸清漪說著往前跪走一步, “爹, 不嫁沈文昶, 女兒難活於人世。”


    陸文正大驚道:“惠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來如此,如今你為了一段舊情要逼迫為父嗎?實話於你說,今晨,拒了沈家的親,惹怒了沈老爺,揚言要給沈文昶選親,臨走還說了,沈家兒媳姓什麽都可以,就是不能姓陸。即便你讓為父去林家退親,嫁沈家也是不可能的了。”


    陸清漪聞言跌坐在小腿上,沈家惱了,她還怎麽能進沈家的門?陸清漪雙眸微闔,萬念俱灰,垂死掙紮般抬起頭,看著父親道:“父親,若是退了林家的親,父親親自去沈家,或許沈老爺.......”


    “惠班,這是不可能的事,為父不會去退林家的親。”陸文正背過身去,他不能動搖,林家的親事退是不好退的,萬一退不成,他女兒嫁過去哪有好日子。


    陸清漪見父親態度堅決,手緊緊地握著裙擺,隨後拚盡力氣站起來,衝著牆直接撞了過去。


    “惠班!!!”陸夫人尚在猶豫思考,聽見聲音,回頭一看,女兒撞牆了,連忙跑了過去,顫抖著將女兒扶起,“惠班,不要嚇娘,不要嚇娘,來人啊,來人啊!”


    陸文正往後踉蹌兩步,聽見妻子喊人,抬著發抖發顫的腿扶著門走了出去:“來人,來人,快去請大夫,請大夫!!!”


    小柔在外候著,聽見裏麵夫人的哭喊聲,再瞧著自家老爺如此失態,心裏頓時猜個七八分,顧不得其他轉身就往外跑。


    “小姐,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陸文正見小柔去請大夫,自己連忙進屋,走到女兒身邊跪了下去,握著女兒的手喚道:“惠班,惠班......”


    “我的女兒啊。”陸夫人哭成淚人,“你怎麽那麽傻。”


    陸文正顫抖著手想去摸女兒撞牆的部位,可手怎麽也不敢摸下去,雖然沒出血,可已然鼓了個包,這一撞,萬一撞出個好歹來,這讓他怎麽活啊。


    “老爺,咱可就這一個女兒啊。”陸夫人馬上就要奔潰了,抱著女兒一直掐人中,“惠班,你醒來,隻有你醒過來,娘什麽都答應你,沈家惱了,娘去求,娘一定把你嫁到沈家去。”


    陸文正掐著女兒拇指和食指間的虎口位置,就不見女兒醒不由急了,慌得手直抖。


    “老爺,夫人,大夫來了。”小柔拉著秋禾衝了進來。


    陸文正顧不得其他,忙道:“大夫,快來看看小女。”


    秋禾第二次見陸府,這次場麵著實讓她驚了一下,顧不得起來,連忙上前,蹲下號脈,然後扒拉兩下陸千金的眼皮,再瞧見陸千金眉頭皺了下之後挑眉,這是怎麽個情況?


    “大夫,怎麽樣?我女兒怎麽樣?”陸夫人急了。


    秋禾號著脈,脈搏跳動還挺正常,剛想開口說沒事,手心被陸千金的大拇指甲刮了兩下,秋禾眨了眨眼,斟酌片刻道:“嗯,開服藥喝喝看吧,貴府千金無性命之憂,至於能不能醒來就看她自己了。”


    “這話什麽意思?”陸文正慌了。


    “意思就是能不能醒來得看貴府千金潛意識裏願不願醒了。”秋禾說罷起身走到桌前,打開藥箱,鋪好紙,提筆寫藥方,她也沒說謊,陸家小姐人醒了,卻不願意醒。


    “老爺,大夫的話你可都聽見了,難道真要折了女兒才悔嗎?”陸夫人顧不得儀態,抱著女兒哭得十分傷心。


    陸文正握著女兒的手,妥協了。


    “惠班,爹給你退親去,爹給你退親去。”陸文正說著手撐在膝蓋上,站起來,轉身就往外走,出了女兒閨房,去了前麵,坐了轎子,直奔南通林家。


    此時林家已然上下在籌辦婚事了,馬上要除夕了,要不了半個月就該成親,上下一陣忙活。


    陸文正到時,有下人進府稟報,林侍郎帶著兒子親自迎了出來。


    “陸兄,快裏麵請。”林侍郎十分熱絡,將陸文正引進正廳。


    兩人坐下,林侍郎給兒子使眼色,林雲生微歎一聲,上前作揖:“學生見過陸大人。”


    “免禮,免禮。”陸文正再次打量林雲生,這般好的後生,怎麽就入不了自家女兒的眼呢。


    “雲生,如今陸大人已然是你嶽父,你怎地還稱呼陸大人?”林侍郎瞪向兒子,滿眼的警告。


    林雲生側過頭,就在剛剛,父子剛起爭執,他是早有意中人的,本來母親都點頭的,誰知道父親一回來,什麽都變了。在京城做官做的好好的,沒事兒往老家跑什麽。


    “混賬。”林侍郎見兒子如此態度,站了起來,“還不見過你嶽父大人。”


    林雲生礙於父親虎威,不得不開口:“見過嶽父大人。”


    “慢來,慢來。”陸文正一臉羞慚。


    “陸兄,是小弟管教不嚴,這小子今日失了禮數,陸兄勿怪啊。”林侍郎轉身笑道,隨後拿起茶壺給陸文正倒了杯茶。


    “哪裏,雲生賢侄並無半點失禮之處。”陸文正說罷摸了摸袖子裏的帖子,轉頭看向林侍郎道:“林兄,實不相瞞,今日過府有要事詳談,能否讓雲生賢侄先回避?”


    林侍郎雖然不解,卻擺了擺手讓兒子退下。


    “陸兄有何要事,請講當麵。”


    陸文正微歎一聲,退親的話兒在嘴裏打轉,這種事情他確實有些張不開嘴,可想想還昏迷不醒的女兒,便決計將老臉豁出去了。


    “林兄,實在對不住,陸某今日是來......”陸文正說著從袖子裏掏出帖子,放在桌子上,悶頭道:“是來退親的。”


    “什麽?”林侍郎驚得站了起來,“陸兄,林陸兩家結親,可是你我二人互相允諾的,這剛交換帖子,怎麽又來退親?可是嫌我兒未能蟾宮折桂?”


    “非也,非也,雲生賢侄年紀輕輕得中舉人已然十分難得,青年才俊何愁日後不蟾宮折桂啊。”


    “那,那是我兒近日行為不端?”林侍郎坐下繼續問道。


    “非也,非也,雲生賢侄君子之風,並無任何不端之處。”


    “那是為何非要退親啊?”林侍郎不解。


    陸文正啞口無言,為了女兒名聲,他是不能說女兒在外私自與人有了兒女之情。


    “實不相瞞,陸某今日得知,拙荊在家中將小女終身許了別人家了,自古一女不配二夫,隻得辜負林兄,前來退親。”


    “母命固然要聽,可是父命也不能不從啊。”林侍郎說著看向陸文正,“陸兄,嫂夫人許了何人家?請告知小弟,小弟前去說服他們,絕不讓陸兄和嫂夫人難做。”


    “林兄,這戶人家曾經有恩於我。”陸文正說罷便不再言語。


    林侍郎站起來,背著手踱步,陸文正的話很明顯了。可他堂堂戶部侍郎,豈能被人說結親就結親,說退親就退親,傳出去他林家顏麵何存?


    “陸兄,你我都是要臉人家,你今日退親,讓我林家如何麵對這士林閑言?”林侍郎說著看向陸文正,“如果那戶人家不退親,那也隻能進京麵聖了。 ”


    陸文正滿目滄桑,進京麵聖,大半可能是許林家,畢竟沈陸兩家並無任何媒證。


    “陸兄,此事你可得想清楚啊,陸家若是打消退親念頭,你我還是要好親家,一旦鬧到京城,林陸兩家顏麵盡失,貽笑大方,清漪那丫頭更無什麽名聲可言了。”


    陸文正看向林侍郎,知他鐵了心不退親,無奈拿起帖子,拱了拱手,離開林府。


    到了家,陸文正徑直去了女兒閨房,見女兒還未醒,便跌坐在凳子上。


    “老爺,怎麽樣?親退了嗎?”


    陸文正抬頭看向妻子,無力地搖了搖頭,啞著嗓子道:“林家不退,若是咱們強退,他們要進京麵聖。”


    床上的陸清漪聞言手兒捏緊被子,文昶啊文昶,總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你我之事怎麽就那麽難。


    陸清漪緩緩睜開雙眸,看著低眸懊惱的父親道:“爹。”


    “惠班,你醒了啊。”陸夫人緊緊地握著女兒的手。


    “惠班。”陸文正看著憔悴一臉病態的女兒,說不出話來。


    “女兒寧可名聲不要,亦不嫁進林家,求爹助女兒退親。”陸清漪想坐起來,頭剛離了枕頭,便一直眩暈,跌回枕頭上。


    “惠班,鬧到京城,總沒有咱們的理,允了親又退親,沒個能拿的出口的理由。”陸文正瞧著女兒,無可奈何道:“鬧到京城,人盡皆知,人前人後指指點點,惠班,人言可畏啊。”


    陸清漪眼淚順著眼角流到枕頭上,無力道:“這麽說,爹是準備讓女兒嫁了?”


    “這是目前最好的一條路。”


    “爹要女兒嫁進林家,應女兒幾件事,若是爹能做到,女兒便依從爹爹。”陸清漪隻覺得頭昏的厲害,將眼眸闔上,無力地說道。


    陸文正聞言抬起頭,這簡直不可思議,難得女兒回心轉意,忙道:“惠班,你說,那幾件事?”


    “若非要女兒嫁到林家,便煩勞爹爹去請玉皇大帝做主婚人,再請那二十八宿來迎聘,女兒要那華山聖母跟前的金童玉女來提紅燈,四大金剛來做抬轎人,對了,成親也少不得喜娘,便勞煩爹爹去請觀世音菩薩。讚禮之人要請八仙過海的呂洞賓。倘有一件辦不成,今世休想女兒進林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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