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內, 燭光微弱,陸清漪和母親坐在床邊吃著沈文昶帶來的飯菜, 沈文昶則蹲在木柱旁,托著腮往裏看著。


    “嗯,瞧著是不大好看, 但味道倒真不錯。”陸夫人吃罷,拿起帕子擦了擦嘴。


    陸清漪亦眉眼含笑道:“是啊,沒成想芋頭可以這樣吃。”


    “嶽母大人,衣衣, 你們如果喜歡, 以後我可以經常做的。”沈文昶很開心, 真沒想到她還有做菜的天分,更加難得嶽母和衣衣都說好吃,不禁讓她有些飄飄然。


    “你做的?”陸清漪有些吃驚。


    陸夫人亦吃驚地回望沈文昶。


    “是啊,這是我親手做的呢。”沈文昶無比得意。


    震驚片刻後, 陸夫人點頭道:“有心了。”


    陸夫人臉色緩和了,可心裏依舊不平靜,眼前的小子把自己做飯講得如此得意, 這真令人費解。


    陸清漪則含笑看著沈文昶, 倒不知道這樣毛毛躁躁的人也可以專心致誌地做一頓飯菜。


    沈文昶被陸夫人誇了一句有心了,喜悅之情難以言表,站了起來道:“嶽母大人客氣了, 孝敬您是應該的。”


    陸夫人聞言清了清嗓子, 沈文昶喚她嶽母, 她覺得有幾分不自在,可想想二人在牢裏已然成親了,喚她嶽母也是應該的。


    “等冤枉洗清了,你請你爹娘來我家下聘吧,牢裏終歸太寒酸了,我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著實不想委屈了她,你們沈家總該明媒正娶才是。”


    沈文昶聽得此言連連點頭道:“噯,噯,一定,一定,嶽母放心,我一定八抬大轎熱熱鬧鬧地把衣衣娶進家門。”


    陸清漪聽得自己娘親和沈文昶談論日後婚娶之事,心裏甜津津的,許是少了生離死別的氣氛,陸清漪此刻紅了臉頰,眉目之間有了羞意。


    陸夫人拍了拍女兒的手,隨後道:“你們總歸是患難夫妻了,日後也要向今日這般互相敬重喜愛才是。”


    陸清漪聞言看向沈文昶,沈文昶亦看向陸清漪,二人眸子有深情有喜悅,好似馬上就能看到曙光一樣。


    “半柱香時間到了!!!”獄卒的聲音傳到東頭。


    沈文昶往右看了一眼,眸子眼滿滿不舍。


    “既然時間到了,那便回吧。”陸夫人道。


    陸清漪站了起來,囑咐道:“夜裏走路小心點。”


    “噯。”沈文昶瞧著老四叔提著燈籠站在道口,知道不得不走了,便朝陸夫人作揖道:“那嶽母,我便走了。”


    “嗯。”陸夫人點了頭。


    沈文昶瞧了眼陸清漪,三步一回頭,戀戀不舍地走了。


    “以後不要晚上來,晚上來我這心裏慌得很。”老四叔提著燈籠往外走。


    “知道了,老四叔。”沈文昶應了,出了大牢,回了祝家。


    翌日,五更天,太陽還沒升起,整個京城一片沉寂,可宮門口卻聚集了多位朝臣,少時,午朝門開了,一群京官急匆匆地冒著寒風走了進去。


    金鑾殿燈火通明,朝臣進去片刻,便聽得太監高喊:“陛下駕到!!!”


    眾臣連忙撩袍跪下,一雙手放在那冰冷的地麵上,涼得雙手發顫,也不敢收回手,亦不敢哼出聲來。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家平身。”天順帝坐下之後道。


    “謝陛下!”眾臣站了起來。


    有太監將金鑾殿大門關上,殿上兩側升起壁爐。


    “薛卿家。”天順帝一邊看折子一邊道,“春闈一事準備怎麽樣了?”


    “陛下,俱已準備妥當,再過十天半個月,各地舉人便會相繼來京,這是臣等擬定的考題,請陛下過目。”吏部尚書出列跪下,將考題雙手舉到頭頂。


    小太監見狀,連忙下了龍階雙手取了過來呈給天順帝。


    天順帝翻看著,看到最後道:“最後策論一項老生常談了,這個先空著吧,此策論由朕親自出題。”


    吏部尚書聞言一愣,側頭去看楊國舅,見其紋絲不動地站著便俯首領命。


    “諾!!!”


    “邊疆前線催的糧草可有準備齊全?”天順帝放下春闈考題,看向兵部侍郎。


    “回陛下,俱已妥當,今日一早便可以運往前線。”兵部侍郎出列跪下道。


    “嗯,邊關吃緊,糧草至關重要,兵部和戶部務必重視起來。”天順帝轉頭看向戶部尚書,“國庫還剩多少錢?”


    “陛下,眼下國庫還餘八百餘萬。”戶部尚書出列跪下。


    “此次邊疆一戰,耗費太多人力物力財力,以至國庫有些空虛啊。”天順帝說罷看向禮部,“接下來幾年太後壽辰一切如前,朕與皇後的壽辰一切從簡吧。”


    “諾。”


    “黃卿家。”天順帝翻開奏折念起一事,看向刑部尚書,“今日散朝之後,你派人去迎陸文正,迎到京城先關押刑部大牢,定個時間上來三司會審。”


    此言一出,朝臣皆驚,之前早朝不是已經下旨處斬陸文正了嗎?


    天順帝居高臨下地看著朝臣們的神情,他為免意外,讓老總管秘密出京,現下想必已然救下陸文正往京城來了。


    “臣遵旨。”刑部尚書錯愕之後連忙領命。


    張守備踉蹌一下,臉色變了,他以為事已落塵埃,沒成想陛下竟然會收回聖旨,這可是聞所未聞啊,自古至今,有哪個帝王收回聖旨過?


    “陛下。”禮部尚書聽陛下提及陸文正,連忙出列,跪下:“陛下,關於《千竹圖》一案,臣有本奏。”


    “哦?”天順帝放下折子,“卿家奏來。”


    禮部尚書跪在中央,雙手交疊道:“陛下,臣已有實證,可證陸大人清白。”


    “實證?是何實證,快速呈上來。”


    “陛下,實證不在臣手裏,請陛下下旨傳陸大人之子陸青喆上殿。”


    天順帝聞言驚問道:“陸青喆現下不應該在南通大牢裏嗎?”


    “回陛下,個中緣由還是由陸青喆向陛下親述的好。”


    “陛下,陸青喆畏罪潛逃,罪在不赦啊陛下,此等不忠不孝之人,不配麵見陛下。”張守備慌亂出列。


    天順帝聞言道:“張卿似乎很想陸家滿門抄斬啊,朕險些忘了,當初告發陸家的便是你,陸家若真有罪,卿家自然有功,可若陸家無罪,卿家誣蔑同僚欺瞞於朕,罪同抄家。”


    張守備聞言臉上驚慌失措,連忙去看楊國舅,可國舅麵不改色,沒有給他半點目光。


    “傳陸青喆。”天順帝聲音有些大了。


    太監聞言連忙傳旨,一個傳一個,傳到午門外。


    陸青喆捧著懷裏的聖旨跟在小太監身後急匆匆地走著,此刻他手冷腳冷,寒風如刀鋒一般割著他的臉頰。


    到了大殿,候了片刻,隻聽得一聲‘傳’,連忙低頭走了進去。


    大殿內文武列在兩旁,陸青喆走到中央連忙跪下。


    張守備瞧見陸青喆,險些癱在地上,可轉而一想,陸家這事除了死去的陛下,和遠在邊疆的錢將軍,就隻有他一人知道,就算陸青喆到此,也應該拿不出證據來才是,況且,此事本就沒有證據,如此一想,張守備鎮定許多。


    “草民叩見陛下,求陛下為家父伸冤啊。”陸青喆額頭緊緊貼著地麵,好似在地麵的冷已經讓他冷得麻木了一般。


    “你父若真是冤枉的,朕自然會為你做主。”天順帝瞧著下麵那瘦弱的身影,輕輕一歎,“你有何證據,現在可以呈上來了。”


    “陛下,這是當年先帝頒給錢將軍的聖旨,上麵有一句話,陛下看過便知家父冤枉,另外,這是錢將軍親筆書信,一並請陛下閱覽。”


    此言一出,張守備錯愕般地看著旁邊的陸青喆,雙眸緊緊盯著那聖旨,瞧著太監取走送到了天順帝手裏。


    “千竹配陸卿,萬古君子風,寶劍贈將軍,豪氣衝雲霄。”天順帝打開先帝聖旨,看到一句話念了出來,再仔細一瞧印章,果然是玉璽,天順帝將聖旨合上用力拍在禦案上,憤怒地看向張守備,又將錢將軍的信展開,信上除了交代錢夫人取聖旨之外,還言及了當年禦書房先帝贈圖的經過,看罷大驚,他險些誤殺忠臣。


    “張卿家,你好大的膽子!!!”天順帝將錢將軍的信擲了下去。


    張守備連忙爬著上前,抖著雙手撿了起來,看罷心知完了,發瘋似地抓著陸青喆的肩膀,“你不是應該在牢裏麽,誰讓你去邊關的,誰讓你找錢將軍,你私逃出監獄是死罪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麽要逃獄去找將軍。”


    “來人啊,把他給朕押製住。”天順帝氣得頭疼。


    太監上前將張守備押製住,天順帝站了起來。


    “邊關正在打仗,我大周將士正在前線浴血奮戰,而你們,不思忠君報國,反而在後方行此小人伎倆,汙蔑同僚,大周有爾等官員朝之不幸啊。”天順帝震怒。


    朝臣跪了一地。


    吏部尚書斜著眼了看了看楊國舅,見國舅對他搖頭,他便低下了頭,看來此番陸文正是弄不了啦。


    “陛下,陛下......”張守備想解釋,可開了口,詞窮,錢將軍信上寫得明明白白,當日禦書房他是在場的,他既知事情卻誣陷陸文正偷盜貢品,事實麵前他狡辯不了啦,隻得額頭挨著地麵哭泣起來,完了,全完了。


    “查!”天順帝踱步,“此事必須查個徹底,刑部尚書,著你將這不忠不義之人押往刑部大牢,另將張家抄家收監,待陸文正進京之後朕要禦審此案。”


    “臣遵旨。”


    “謝陛下隆恩,謝陛下!”陸青喆連連磕頭。


    “陛下,陛下,臣有罪,罪在臣一人,請陛下放過臣的家人,他們什麽都不知道啊。”張守備往前爬了幾下道。


    “放肆,張家是否有罪,陛下禦審之後自有定論,豈容你在陛下麵前痛哭失儀?”楊國舅出列訓斥一聲。


    天順帝聞言眯起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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