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喆跪辭錢將軍, 小小年紀眼中含著淚水,他惦記著牢中的親人, 恨不得插上雙翅飛回京城。


    半月餘,當他們趕到渭水時,聖諭到了南通。


    攜帶聖諭者, 是張守備找來的,此人長得和之前刑部衙役極為相似,到了南通,直接奔莒縣而去。


    見了刑部侍郎, 跪下, 呈上聖諭。


    刑部侍郎讀罷, 跌坐在椅子上,怎麽會?


    刑部侍郎隻覺得不敢相信,這天外驚雷嚇得他雙手顫抖,慌亂間拿起聖諭仔細看了起來, 確實有陛下印章。


    “這,這沒查清楚就要斬?這不對勁啊!”刑部侍郎站了起來,看著跪在地上的衙役, “本官問你, 聖諭從何而來。”


    “金殿傳出來的。”冒名的衙役低著頭道,“當日大人們在金殿議論許久,晌午才散早朝, 隨後王大總管捧著手諭便出來交給屬下。”


    “看起來, 尚書大人所言不虛, 朝中有人要陸大人的命啊。”刑部侍郎背手長歎,他不能不遵聖意而行,隻是,明知此事有冤,要他如何下得了狠心監斬?日後陸家若得昭雪,他成千古罪人矣。


    “怎麽辦?”刑部侍郎急得在屋裏來回踱步,最後停在門邊,手握拳砸在門框上,思來想去道:“殺不得啊,不能殺啊,想我自幼熟讀聖賢書,怎麽能讓刑部刀下出冤魂?明日若是斬了陸家一滿門,從此官箴蒙汙垢,自古書生重名節,我怎能昧下良心去監斬?”


    刑部侍郎想罷連忙轉身,走到書案前想提筆給尚書大人寫信,寫了兩字之後又停了筆,搖了搖頭,衙役說到那個早朝為此事一直商議到晌午,尚書大人怕也無法,不然聖諭怎會被送出金鑾殿?朝中大臣都已妥協,他一個侍郎若躊躇違抗聖意,大禍頃刻臨門,自己一死是赴義,連累全家老小於心何忍?


    刑部侍郎歎了一口氣,在紙上寫下一句話:“明日若不斬陸家,違抗聖命罪非輕。命與良心難兩顧,權衡再三下狠心。”


    “來人啊,去莒縣大牢。”刑部侍郎站了起來,大步往外走。


    到了大牢,刑部侍郎來到看押陸文正的牢房,擺了擺手讓衙役們退下。


    陸文正瞧著刑部侍郎麵部嚴峻,一顆心往下直墜。


    刑部侍郎朝陸文正行一禮,直起腰來道:“陸兄,對不住。”


    “陛下他,他沒有下旨徹查嗎?”陸文正不相信,“你折子上可有言明《千竹圖》乃先帝所賜?若是有疑惑,陛下是不會下旨的。除非,除非我已認罪,不然,不然陛下怎麽會看著自己的臣子枉死?”


    此言一出,刑部侍郎愣怔了,陛下的為人他也清楚,這次他明明寫了似有冤情,陛下怎麽會下旨斬首呢?


    “陸兄,折子上該寫的,我都寫了,結局如此,下官對不住你。”刑部侍郎說罷匆匆離開,他怕自己動搖了,而事實上他絕對不能動搖,一絲動搖禍臨頭,這抗命大罪他承擔不起。


    陸文正聞言手扶著木柱緩緩跌坐在地上,完了,徹底完了,陛下 怎麽會?


    可歎他一生為官清正,卻落了個全家抄斬。


    “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吧。”陸文正十分悲憤,他死不足惜,可歎他那一雙兒女。


    刑部侍郎走到大牢門口,往裏看了眼低聲吩咐獄卒:“弄三桌好菜,給陸家端去。”


    柱子聞言一愣,問道:“敢問欽差大人,這是要?”


    “明日午時,監斬陸家。”刑部侍郎說罷心頭更煩,甩袖離開。


    柱子回過神來,歎了口氣,世事無常啊。


    刑部侍郎走到轎子前,剛要上轎子,被人喚住,回頭一看,是幾位書生。


    “學生見過欽差大人。”林雲生鞠躬行禮。


    “你是?”刑部侍郎打量林雲生。


    “家父戶部侍郎林全。”林雲生回話。


    “哦哦,原來是林賢侄,到南通遊覽山水來了?”


    林雲生道:“回大人,學生是南通人,家父京中為官,學生和母親留守老家。”


    “哦哦,那賢侄此番?”


    “求大人通融,融學生們進去見見陸大人。”林雲生抬頭看向刑部侍郎,果然已然緊皺眉頭起來。


    “賢侄意欲何為?”


    林雲生抱拳道:“陸大人在京為官時曾監考甲子年貢院科考,是我等恩師,今日特來探望,求大人恩準。”


    “他是陛下下旨收押的罪犯,不能探監。”刑部侍郎怕這些學子鬧事,若是陸文正被這些學生救走,他遺失罪犯,罪責難逃。


    林雲生聞言道:“大人,家父與您同朝為官,請看在家父麵上,通融一二。”


    刑部侍郎念起明日監斬之事,這些學生們怕是再也見不到陸文正了,思忖片刻歎道:“難得你們有此心,也罷,探監可以,不過,你們當中隻能進一個人。”


    “謝大人。”林雲生拱手道謝,回轉身,和同窗們低語幾聲,自己大步走向大牢。


    刑部侍郎望著林雲生的背影出神,去看吧,這一看便是最後一次,以後沒機會了。


    林雲生進了牢裏,在獄卒的帶領下見到了頹廢在地的陸文正。


    “陸大人。”


    陸文正聞言抬頭望去,雙眸中一絲疑惑,有幾分麵熟卻想不起來是誰。


    “大人,學生林雲生見過大人。”林雲正見禮,“請大人務必振作起來,家父和大人舅兄正在想方設法營救大人。”


    “嗬嗬,晚了,晚了。”陸文正掙紮地站了起來,“陛下已然下旨,明日斬首。”


    “什麽?”林雲生大驚,“可是家父信中隻教學生聯合南通學子聯名上書,並未提到陛下下旨一事啊。”


    “哎,你收到你父親的信是何時?”


    “大約半月有餘。”


    陸文正搖了搖頭道:“哎,你收到信的時候,大抵就是陛下下旨的時間啊,一切都晚了。替我多謝你父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啊,隻可惜讓你父親白忙碌了,這份恩情陸某隻得來生再報了。”


    “大人。”林雲生跪地,“家父曾受大人恩惠,大人又是學生科考恩師,大人於林家是恩人,學生必想法子營救大人。”


    陸文正聞言心底一驚,瞧著林雲生眼中視死如歸的神色,慌道:“不可生此念想。”


    “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林雲生急道。


    “那樣,我便多了畏罪潛逃之罪,陸某一生奉公守法,我寧可冤死法場,也不能做違法之事,賢侄心意我心領了。”陸文正說罷緩緩轉身,背著手道:“賢侄請回吧。”


    “大人。”林雲正還想再勸,可見陸文正態度堅決,磕了一個頭,滿目憂愁而去。


    “大人,請用酒飯。”獄卒開了門,將一桌好酒好菜抬了進來。


    “嗬嗬嗬,斷頭酒,斷頭飯,好哇,好哇,哈哈哈哈哈。”陸文正彎腰拿起酒壺,仰著頭往嘴裏倒。


    與此同時,另外兩家牢房,一樣斷進了好飯好菜。


    “吃飯了,吃飯了。”獄卒將飯菜分別抬進沈文昶和陸清漪所在的牢房。


    沈文昶為掩人耳目在臉上抹了好幾塊灰,額頭前的頭發也散下一些,聞言拉開擋在眼前的頭發,隻見飯桌上有魚有肉,心裏一樂,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


    “獄卒大哥,今日我並未給你銀子置辦魚肉,怎麽......”陸清漪心裏疑惑問了起來。


    “哎,陸小姐,上麵發話了,明日,明日,就是你們上法場的日子,這是你們的斷頭飯。”獄卒道。


    “噗,咳咳,咳咳。”沈文昶在隔壁本來吃的挺歡的,聞言噎了一下,咳嗽起來。


    獄卒搖了搖頭走了。


    陸夫人險些暈倒,被陸清漪扶著坐了下來。


    “娘,娘。”陸清漪順著陸夫人的心口。


    “惠,惠班,我可憐的女兒啊。”陸夫人摟著女兒大哭。


    陸清漪眼中也含著淚,在母親懷裏哽咽地半句安慰母親的話也說不出來。


    沈文昶傻眼了看著對麵母女相依相偎地哭著,她隻覺得仿佛在做夢一樣,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猛地一個激靈,打了個寒顫,這明日就要腦袋搬家了?


    陸清漪在母親懷裏抹著眼淚,抬頭時卻見對麵的人兒仿佛丟了魂魄似的,顧不得其他,站了起來,跑到木柱旁邊,蹲下。


    “文昶,文昶?”


    沈文昶聞言慢慢回頭看著陸清漪,本來呆愣地人兒,瞬間覺得鼻子酸得很,她還沒娶衣衣呢。


    “衣衣,我們......”沈文昶哽咽著,緩了緩又道:“我們明天,真要上斷頭台麽?”


    陸清漪聞言淚如雨下,緊咬下唇地看著沈文昶,這個人,到底兒,她沒有福氣嫁。


    “不哭,不哭。”沈文昶慌了,跪著走近,抬起手指,用指肚替陸清漪抹著淚,“衣衣,你不要哭,咱們,咱們明兒死後,一起去求閻王爺,閻王爺那裏有善惡生死簿的,一定知道咱們是冤枉的,到時候,說不定就讓咱們還陽了,所以,別哭,別哭。”


    沈文昶嘴裏勸著陸清漪,自己眼中的淚卻嘩嘩直流,這樣的騙小孩子的話她自己都不信的。


    “文昶,你還記得我剛去書院那天,咱們得約法三章嗎?”陸清漪低頭擦了擦淚,看向沈文昶。


    “約法三章?”沈文昶抬起袖子在臉上一抹,她現在也去不了書院挑水啊?


    “當時第二條,你說不合理,我說等想好了再告訴你。”陸清漪眼中含情,“現在這第二條,我想到了。”


    “啊?”沈文昶想不透生死關頭,陸清漪為什麽要談往日的約法三章。


    “第二條,我,我讓你娶我。”陸清漪剛擦完的眼淚又冒了出來,“我要你,現在,馬上,立刻娶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錯抬花轎娶對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李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李敘並收藏錯抬花轎娶對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