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小院自顧自地鬧騰著, 祝富貴被人連連灌酒,步伐有些亂兒, 已初顯醉態。


    唐鴻飛從外麵走了進來,撩袍坐在許進文旁邊,撩起袖子撕了隻雞腿吃了一口道:“沒事, 沒事,欽差鳴鑼喝道,眼下啊,去了知府衙門。”


    陸清漪聞言拿筷子的手抖了抖, 雖說往年有八府巡按代天巡查各府各縣, 可那都是開春或初夏時節, 哪有寒冬季節出來巡查的,查不了幾個府縣便得回京守歲,莫不是南通政績上出了紕漏,陛下特地來查他爹爹的?


    如此一想, 陸清漪直道不好,放下筷子,在沈文昶耳邊道:“我回府看看去, 就不回來了, 幫我跟你富貴說一聲。”


    “啊?”沈文昶放下筷子道:“你要回去?那,那我送你吧。”


    “不用。”陸清漪拒絕了,“今日是富貴大喜之日, 你應該留下來, 我自己回去就成。”


    陸清漪說罷提著裙擺站了起來, 帶著小柔急匆匆地走了。


    主仆二人行至三橋街,猛然站住,陸清漪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眸,迎麵而來的囚車上,分明囚的是她爹娘和弟弟。


    “爹,娘!!”陸清漪想也未想,提著裙子,不顧儀態地衝開看熱鬧跑了過去。


    小柔見狀連忙跟了上去,跑了幾步,猛地被人群中的人攔下,回頭看,隻見是陸平和陸慶。


    陸清漪跑到囚車上,死死地抓著囚車,她怎麽也不敢想,適才的擔心竟然成了真。


    “爹,這是怎麽了?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陸清漪仰著頭看著自己的父親,一臉焦急。


    陸文正滿臉無奈,搖了搖頭,歎氣連連。


    “哎,清漪侄女,此事一言半句說不清楚,請吧。”刑部侍郎讓人打開了陸夫人所在的囚車。


    陸清漪聞言抬頭瞧了眼自己的父親母親,她的心開始往下沉,她是爹娘的女兒,一家人縱萬死,也應該在一處,陸清漪強壓下種種情緒,便提著裙子上了囚車。


    小柔見狀想衝出人群,卻被陸慶死死拉住。


    “小柔,你現在出去,啥用都沒有,咱們得想想法子,怎麽救老爺一家。”陸平耐心勸解著。


    “你們,你們剛剛怎麽不攔下小姐?”小柔頓時沒有主張,眼睜睜地瞧著囚車越走越遠。


    “我們看見你們的時候已經往這跑了,隻是小姐跑太快,我們沒來及。”陸慶一臉懊惱,就差兩步,他再快兩步就能攔下小姐了。


    “老爺好端端的,怎麽會被抓?”小柔急得團團轉。


    “我們知道的也不多,隻知道因為一幅畫,說是老爺偷盜貢品,奉聖命抄家收監,那欽差怕老爺關押在知府大牢裏,被裏麵的牢頭徇私放走,所以,就把老爺一家押往距離最近的莒縣大牢。”陸平說罷歎了一口氣,要武藝他有一身,要想法子他是想破腦子也想不出來的。


    “胡說,老爺為人正派,怎麽可能會偷盜,一定是被人誣陷的,嗚,眼下小姐也被抓了,咱們找誰幫忙啊?”小柔緩緩蹲下,急得眼淚都出來了,想她家小姐心地這麽善良,難道真要被砍頭?小柔哭著哭著猛地想起沈文昶,提著裙擺就往祝家跑。


    陸慶和陸平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此刻,沈文昶正同唐鴻飛等人一起勸祝富貴飲酒,正熱鬧間,祝家大門被推開,小柔慌裏慌張地跑了進來,扯住沈文昶的胳膊,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小柔姐姐,你這是做什麽?”


    小柔這一跪,把沈文昶嚇個不清,抬頭去看,不見衣衣蹤影,心裏咯噔一聲,隻道不好,連忙問道:“怎麽了這是?出什麽事了?你家小姐呢?”


    “小姐她,小姐她被抓了。”小柔嚎啕大哭。


    “什麽?”沈文昶隻覺得自己聽錯了,衣衣剛才還坐在她旁邊呢,“你家老爺不知道知府大人麽?”


    “小姐和老爺、夫人都被欽差抓了,求求你,幫我們救救老爺一家。”小柔哭訴著,她實在沒有人去求了,南通無親無眷的,認識的隻有沈文昶了。


    沈文昶愣了片刻,拔腿就往外跑,小柔踉蹌地站了起來,擦著眼淚一同跑了出去。


    唐鴻飛見狀,看向富貴道:“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你就好好在家裏,我和進文跟著滿倉去。”


    唐鴻飛說罷,便同許進文一起離開。


    沈文昶跑到三橋街上,茫茫然沒有方向,隨手攔住路人,聲音都在發顫:“兄台,剛才陸大人一家被抓去哪裏了?”


    “往莒縣方向去了。”路人往南指道。


    沈文昶聞言剛想跑,便被唐鴻飛扯住。


    “滿倉,你別衝動,咱們得先搞清楚狀況啊!”


    “我等不及了,究竟出了什麽事,等我見了衣衣不就什麽都知道了。”沈文昶說罷就要走。


    唐鴻飛伸出胳膊攔住。


    “放手,我今天一定要見到衣衣,誰也別想攔我。”沈文昶說罷拍開唐鴻飛的手。


    “哎,咱們兄弟跟你一塊去。”唐鴻飛見沈文昶態度堅決,便妥協了。


    “還有我們。”陸慶忙道。


    沈文昶看了看眾人,點了點頭,一行人急匆匆地往莒縣去。


    南通莒縣距離南通知府衙門最近,縣令是沈文昶的姨丈。沈文昶曾多次和莒縣衙門的捕快切磋武藝,久而久之倒有些交情。


    一群人蹲在莒縣大牢門口,借著枯草遮掩著,大牢門口囚車還在,隻是人不見了,怕是已經被押進去了。


    沈文昶緊緊地握著拳頭,那裏麵她進去過,那時貪玩,偷偷溜進去戲弄過裏麵的牢頭,那裏麵又髒又潮濕,她的衣衣在裏麵豈不是要受苦受罪?


    “你們在外麵等著,我進去瞧瞧。”沈文昶說著便站了起來。


    “滿倉,我和你一起進去。”唐鴻飛道。


    “不用,人多了不好,縣令是我姨丈,即便我被發現了,他頂多訓斥我幾句,不會把我怎麽樣的。”沈文昶說罷彎著腰跑到大牢後麵的空地上,那個地方是牢裏衙役曬衣服晾鋪子的地方。


    沈文昶扯了一件還沒有完全幹的衙役服穿在身上,然後低著頭繞到大牢門口。


    “站住!”


    沈文昶要往裏走,被大牢外的衙役攔住,“戒嚴了,不能進去。”


    沈文昶聞言緩緩抬起頭,朝衙役笑道:“老四叔,是我。”


    “哎呦,小祖宗,你這個時候來添什麽亂,快去別處玩去。”


    “老四叔,你讓我進去吧,半柱香我就出來,好不好?”沈文昶哀求道。


    衙役聞言擺了擺手道:“往常你要進去鬧騰倒也罷了,今兒個不成了,京裏還了欽差,這裏麵關了重犯,沒上頭的話,小老兒哪裏敢放你進去啊。”


    “老四叔,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你放我進去?再說我現在穿的衙役服,即便欽差來了,他又不認識我,我身為衙役在裏麵巡查也沒錯啊。”沈文昶說著從衙役手裏塞了一定銀子,“老四叔,一點心意,買酒喝去。”


    “這哪兒成啊?”老衙役擺了擺手,“要往常,你不給銀子我都能讓你進去,今兒個是真不成。”


    “老四叔,出了事我自己擔著,絕不把你供出來,再說,我就進去半柱香的時間,一會就出來了。”沈文昶說罷又往衙役手裏塞了兩塊碎銀子。


    衙役拿在手裏,往四周看了一眼,見無人,便把銀子往懷裏一揣,然後打開牢門。


    “表少爺,你可得快些啊。”


    “知道了,多謝老四叔。”沈文昶急不可待地進了牢房。


    牢房裏,陰氣森森,門口處一張八仙桌上坐著兩個衙役,正吃著花生,瞧見人從上麵下來,多看了一眼,其中一個站了起來,上前去拍沈文昶的肩膀。


    沈文昶身子一顫,顯然嚇了一跳。


    “看身形就知道是你小子。”衙役抱著胳膊,“今兒個來的不是時候,兄弟不能陪你玩鬧了。”


    “我來不是玩的,柱子哥,知府一家被關在哪裏?”沈文昶悄聲問道。


    叫柱子的衙役臉色頓時不好了,拉過沈文昶走到一邊道:“你要幹什麽?那可是欽差親自押過來的,你小子別鬧事啊,這次鬧出事來,誰也救不了你。”


    “柱子哥,我不鬧事,我就在外麵見見,說幾句話。”沈文昶環顧四周,眼前幾個間裏麵壓根沒有衣衣,“柱子哥,我進都進來了,你幫我省點時間,直接告訴我吧。”


    “你小子跟知府家有什麽淵源麽?”柱子疑惑了。


    “柱子哥,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你先帶我去麽,以後我再告訴你。”沈文昶急得一腦門的汗。


    柱子聞言歎了口氣,轉身帶著沈文昶往裏走,沈文昶早就見慣了裏麵人喊冤叫屈的場景,幾乎每個人進了這裏都會喊冤枉,即便他真犯了罪,好似已經成為常態了。


    “陸大人被關在下麵,陸夫人和陸少爺、陸小姐,被關在右邊最頭上的那間,你要去那邊?”柱子在岔口問道。


    “去陸小姐那間。”沈文昶想也未想,脫口而出,說罷,瞧著柱子臉上的神情,又難免懊悔,連忙解釋道:“陸小姐對我有救命之恩,咱們習武之人最講究知恩圖報,如今她落了難,我當然要去看望看望,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柱子聞言倒也信了,轉身帶著沈文昶往裏頭走了一段。


    “你自己過去吧,我在外麵等著你,記住,隻準說話,不準做別的。”柱子警告道。


    “是,是,多謝柱子哥。”沈文昶說罷,急匆匆轉身往裏走。


    越往裏,沈文昶的心越慌,臨近時能清晰地聽見哭聲,沈文昶心一驚,跑了起來。


    “衣衣!”沈文昶跑到牢門前,急切地喊道。


    陸清漪和陸夫人被關在一處,陸青喆自己關在一間,兩家牢房比鄰著,三人得以湊到木柱旁,手拉著手。


    陸清漪一臉的淚痕,聽見聲音,回頭一看,竟是沈文昶,瞧見來人,陸清漪的淚便流得更勝,她們才私定了終身啊,她本還幻想著她們成親,如今,她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陸清漪站了起來,走到牢門,定神地瞧著沈文昶。


    “衣衣,你別哭。”沈文昶心疼地伸出手,去擦著陸清漪臉上的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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