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 整個南通城還籠罩在黑夜當中。


    知府後宅,靜悄悄的, 陸清漪的閨房內卻傳來幾聲微弱的夢魘聲,不多時,粉色的帷幔內, 一個倩影靜坐而起。


    “不!!”陸清漪香汗淋淋,緊緊地抓著身前的錦被。


    “小姐?”外間的小柔聞聲,連忙點了燈,跑進屋裏, “小姐又夢魘了?”


    小柔輕輕拉開帷幔, 見自家小姐額頭盡是冷汗, 便將燈盞放下,倒了水遞進帷幔內。


    “荒唐,荒唐。”陸清漪久久難以平靜。


    “小姐?”小柔端著茶盞不明所以。


    陸清漪聞聲看向小柔,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小柔愣了, 以為自家小姐夢魘到那畜生強逼自家小姐做那等事情,便恨道:“小姐,等天亮了奴婢就去告訴老爺, 讓老爺把那混賬東西抓起來給小姐出氣。”


    陸清漪愣了一會, 搖了搖道:“我和她的事,不要說與爹爹知道。”


    “小姐~”小柔生氣自家小姐到現在都還在庇護那個畜生。


    陸清漪接過茶盞,抿了兩口道:“我出了一身汗, 不舒服, 你去後廚提點洗澡水來, 我要沐浴。”


    “是,小姐。”小柔從自家小姐的語氣中知道了小姐的態度,也不敢多說什麽。


    小柔走後,陸清漪無力地靠在床架上,她竟然夢見夢裏的她和夢中的沈文昶在做那等羞人的事情,她拚命想阻止,可夢裏的她在沈文昶懷裏竟然無比順從,她急得渾身都是汗,最令她震驚的是,夢裏的她撕扯了沈文昶的裏衣,明明是女兒身,為什麽夢裏的她不吃驚不推開那人,反而雙雙跌到床上,簡直如膠似漆分都分不開,為什麽?這是為什麽?


    “沈文昶,沈文昶,上輩子欠了你的嗎,陰魂不散,陰魂不散。”陸清漪閉著眼睛,淚卻不止,半晌又聽得幾聲喃喃之語。


    “文昶......文昶.......”


    小柔提著水進房,伺候陸清漪沐浴。


    此時紅日漸漸東升,沈文昶神情懨懨地去前廳吃飯,坐下後不經意地看向繼母,隻見繼母眼又腫了起來,這又是出什麽事了?


    “咳咳,您怎麽了?”沈文昶難得關心這個繼母。


    沈夫人聞言抬眸看向沈文昶,她怎麽跟繼子說昨兒去法華寺碰見埋在心底裏的人了,她自己都沒想到,再次見麵會失控,她以為經曆過重複後的第一次見麵,她的心會更加冷靜,誰知道,她在法華寺後山上,竟然和那人鬧了好大一場,她所有的委屈統統都發泄出來了,結果那人隻說了一句對不起,嗬嗬,誰稀罕?


    那人轉身就走,她彎腰脫下繡花鞋朝那人後腦勺扔了過去,扔完了她就愣了,她不知道自己竟會有一天如同潑婦一樣行事。


    正當她想走過去拿鞋時,那人先一步彎腰將鞋子撿了起來,本以為那人會送到她腳邊,誰知道那人將自己的鞋藏在袖子裏,一句話也沒說,若無其事地轉身走了。


    真是可惡,可惡,可惡至極,說什麽真心懺悔,求她原諒,自此可以做要好的姐妹?嗬嗬,就是這麽求人原諒的,害她穿著一隻鞋在法華寺裏走,幸虧有裙子遮擋,不然丟盡顏麵。


    沈夫人回想起昨日,氣得拿筷子的手都在顫抖,最好不要讓她再碰見那個負心人。


    沈夫人後麵的奶娘也十分疑惑,昨日陪夫人去上香,出來時說是要去法華寺後麵散散心,誰知道在後山亭子裏遇見了那位在徐府出現過的秋禾大夫,據說是自家夫人的先生,可夫人對那姑娘十分冷淡,越過那秋姑娘時一句話也沒說便往前走,不料那秋禾姑娘竟然追了上來,說是有些私事要談,讓她回避一下。


    夫人轉身麵對南通江,雖然冷著臉可明顯是默認了,她隻能回到華法寺。可半晌後,她見到夫人時,雖說麵上依舊冷,可眼眶卻是紅的,而且,她發現夫人少了一隻鞋,可她隻是沈家的下人,無權過問夫人的事。


    “遇到故人想起些傷心的往事,不要緊的。”沈夫人深吸一口氣,暗示自己已為人母,當平心靜氣恪守婦道,相夫教子,再遇到秋禾,便讓往事隨風去吧。


    “哦哦,您若覺得不開心,請戲班子來唱一天堂戲吧,熱鬧一番不高興的事就散了。”沈文昶邊吃邊道。


    沈夫人聞言愣了,這個小子如今會關心人了?


    奶娘聽了也笑了,這就對了,夫人這些年操勞不少,少爺是該好好孝順夫人了。


    “等你爹回來吧,咱們一家人一起熱鬧熱鬧。”沈夫人說罷眼神暗了暗,她還是喜歡那人出去經商的日子,沒有那人,她很自在。


    “爹快回來了?”沈文昶抬頭問道。


    “嗯,昨兒上午你慶叔捎來你爹的信,五天前動的身,約麽這幾天也就回來了。”沈夫人輕輕一歎,端起碗兒開始給秋兒喂飯。


    “爹回來,會捎很多好玩的給秋兒嗎?”秋兒仰著小腦袋問道。


    沈夫人看著女兒笑了,“會,爹爹會給秋兒捎好玩的。”


    沈文昶一聽她爹這幾天快回來了,又害怕又高興,等她爹回來,她就央求她爹去提親,試探試探陸夫子什麽反應。


    想起陸夫子,沈文昶便坐不住了,昨兒個那女人竟然要把泥人扔了呢。


    “我吃好了,我去書院了,您和妹妹慢慢吃。”沈文昶放下筷子,拿起布包便跑了出去。


    時辰尚早,沈文昶直接往知府衙門跑去,熟門熟路,來到角門,越上牆頭跳了進去,偶爾有兩個婆子來回辦事走動,沈文昶瞅準時機跑到了陸清漪屋後。


    此時的陸清漪已然沐浴完畢,走到梳妝台前坐下等著小柔給她梳妝,目光往妝奩盒子上掃了一眼,不可思議地拿起泥人。


    “小柔,昨兒個我不是讓你扔了嗎?”陸清漪聲音清冷。


    “咦,奴婢是扔了啊,就扔在二院角門的廢堆裏啊。”小柔見鬼了一般,“我去看看廢堆裏還有沒有。”小柔說罷便跑了出去。


    陸清漪拿著泥人瞧著那已經皴裂的臉,心神猛地一震,一個人名字浮現在腦海裏,陸清漪驚得站了起來,這泥人幹了之後仿佛人蒼老了一般,她想起了夢裏那個老叟。


    “陳季雲!”陸清漪喚出聲。


    窗外的沈文昶心裏咯噔一聲,陳季雲是誰?衣衣為什麽喚著陳季雲?


    “不,不可能,那個夢本就是亂七八糟的。”陸清漪跌坐在凳子上,想起命柔兒取來的《千竹圖》,陸清漪站起來走到書案旁邊的畫桶前,扒拉兩下,取出一幅圖,展開,正是陳季雲的《千竹圖》。


    陸清漪不得不承認,神筆就是神筆,這畫中具都是神來之筆,筆下的□□是當朝畫師們無法匹及的,前朝當真是出人才呢。


    陸清漪抬手輕輕撫摸著畫中的印章,想起夢中柳言兮墓碑左下角的陳季雲三個字,心頭顫了顫,那陳季雲若真是女子,婚後那柳言兮就沒發現?還是發現了就那麽忍了?不,陳季雲可是封侯的人,朝廷怎麽會認不出是男是女來?


    陸清漪想到此嗤笑一聲,想起了沈文昶,那人誰又看出是女子了,真心要瞞想來是能瞞過的罷,畢竟人家還妻子兒女做掩護。


    想到此,陸清漪又愣了,陳季雲有妻有兒女,那人,那人今後如何生活呢?她的父母怎麽忍心將女兒辦成男兒,眼看到了婚娶的年紀,這新嫁娘進府發現那人的身份,往官府這麽一告.......


    陸清漪不淡定了,往官府戶籍上作假,可是死罪啊。


    “小姐,小姐。”此時,小柔跑了進來,“小姐,鬧鬼了,我翻遍了,都沒找到那個被丟的泥人。”


    陸清漪聞言心也跟著提了起來,毛毛的。


    “你確定昨晚你扔了嗎?”


    “嗯,小姐,我親手扔的。”小柔想到此環顧四周,身子還是起疙瘩。


    “那怎麽會出現在梳妝台前呢?”陸清漪的手也有些抖。


    “小,小姐,莫不是這泥人它,它,它是妖怪?”小柔顫抖著聲音道。


    “胡說,這世界上怎麽有妖魔鬼怪。”陸清漪強作鎮定,“好了,你去把洗澡水倒掉,這個泥人待會去書院路上扔了就是。”


    “是,是,小姐。”小柔轉身提著木桶從浴桶裏提著洗澡水。


    窗後的沈文昶一聽,這泥人還得扔,頓時不淡定了,起身跳進窗內。


    陸清漪正思緒不寧,想事情,聽見聲音嚇了一跳,抬眸時眼前沈文昶的臉便出現在眼前。


    “啊!”陸清漪身子後仰,嚇壞了。


    沈文昶連忙扶住陸清漪的腰肢,帶進自己懷裏。


    “衣衣。”沈文昶輕輕喚道。


    陸清漪當真嚇了一跳,見是沈文昶,頓時五味陳雜,推開沈文昶,氣得身子都在顫抖。


    “誰準你來的,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這是女子閨房,閨房!!!貴如皇家九龍庭的地方,是你隨便能闖的嗎?”


    “反正我又不是男子,有什麽。”沈文昶低著頭。


    “你......”陸清漪氣得指著沈文昶的手都在顫,她是跟這人說不下去的,簡直是秀才遇見兵。


    “你回去吧,今後膽敢闖我閨房,我讓你有去無回,不信你就試試,我會讓你知道知府衙門的板子到底有多疼。”


    “衣衣,我想衣衣舍不得讓人打我的。”沈文昶湊近陸清漪道。


    “你.......”陸清漪哪裏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人,“你怎麽如此無賴!”


    “我也不知道,或許娘胎裏就學會無賴了吧。”沈文昶也想知道她這性子是怎麽來的。


    “你,你給我滾,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陸清漪轉身走到文案前,背著身子不看沈文昶。


    沈文昶被吼得身軀震了一下,猶豫片刻,大著膽子上前,從陸清漪背後摟住。


    陸清漪著實驚了一下,都已經被她知道身份了,竟然還敢抱她?陸清漪氣憤的同時開始掙紮,誰知道越掙紮那人抱的越緊。


    陸清漪回頭瞪向沈文昶,剛想開口譏諷,沒想到剛張開嘴,便被那人穩住。


    似乎是有所感,沈文昶知道陸清漪要說難聽的話,想也沒想便朝那紅唇附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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