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昶無精打采地回了徐家, 此時的彭易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徐洺雖說還能與人勉強交談, 但一看就是未免失禮人前強撐著。


    這頓飯,沈夫人和秋禾之間沒有半句言語交流,宴席一撤, 沈夫人便迫不及待地帶著沈文昶和秋兒告辭出了徐府。


    秋禾看著王玥珍急匆匆離去的背影心裏說不出的失落,她知是她負了心上人。看玥珍的態度,怕是不會原諒她了。


    沈夫人一路快走,走到公告欄前, 想起晌午時所看到的那個告示, 看向抱著秋兒的繼子道:“既然劫匪已經全部被抓獲, 那麽明兒個起你便照常去書院吧。”


    沈文昶心事重重,悶沉沉地點了點頭。


    秋兒趴在沈文昶身上,湊到沈文昶耳朵邊,瞧瞧問道:“哥哥怎麽了?為什麽不開心, 是秋兒重了嗎?”


    “秋兒不重,是哥哥明兒個又要去書院了。”沈文昶唉聲歎氣,明兒見了陸夫子怎麽說呢, 還有婉兒姐姐, 哭得那麽傷心,該如何寬慰呢?


    沈夫人將繼子的話聽在耳裏,第一次沒有心情和精力去管教繼子, 此刻她隻覺得身心疲憊。


    回了家, 沈夫人臨進房門時嚴令任何不人不準敲門打擾, 瞧著眾人疑惑和不解得神情,沈夫人第一次沒有顧忌的關上房門。


    房門一關,沈夫人轉身背靠著門,閉著的眼眸中緩緩流出兩行清淚,右手緊緊抓起胸前的衣服,往事一幕一幕地浮現在腦海裏。


    那年夏天,王玥珍在家中的院落裏蕩著秋千,蕩在高處時,看見隔院的秋先生一手拿著一張詩稿,一手提著裙擺出了月亮門。


    王玥珍自幼心思比較活,自然猜到秋先生是拿著她昨兒個做的詩稿尋她來了,連忙下了秋千,拿起石桌上的團扇匆匆跑回秀樓,進了屋,氣喘籲籲地坐在榻上,慌張地往外看了一眼,輕輕抬起腳兒放在榻上,笑著側著身子躺了下去,閉著眼睛假寐。


    秋禾進了小姐院落,隻見秋千獨自地在前後擺動著,四處並不見兩位小姐的身影,抬頭望了眼秀樓,便提著裙擺走了進去。


    “二小姐,你在嗎?”秋禾走到二小姐王玥珍的房門前,敲了敲,發現門沒鎖,往裏瞄了一眼,隻見二小姐在榻上淺眠,尋思自己來的不是時候,轉身便要走。


    “嗯哼。”王玥珍雙眸微微睜開,瞧見秋先生要走,連忙出了聲。


    剛邁出兩步的秋禾聽見聲音又折了回來,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道:“二小姐,你醒了啊?”


    王玥珍聞言依舊假寐,一動不動地躺在榻上。


    “奇怪,剛才是我幻聽了不成?”秋禾喃喃自語,拿著詩稿轉身便要出房門。


    王玥珍把人引進來,可惜對方是個非禮勿言非禮勿視的女先生,一看她在睡就要走,真是個榆木腦袋。


    “咳咳。”王玥珍翻了個身。


    剛要走出房門的秋禾聞言轉身往榻上看去,開口輕喚:“二小姐?”秋禾轉過身,向榻上走去,輕撫裙擺坐在榻邊,抬手將發絲挽在耳後,微微低頭去看二小姐,這是醒了還是沒醒。


    秋禾正盯著二小姐的眼眸準備一看究竟,誰知道,王玥珍突然睜開雙眸,嚇得她往後一仰。


    王玥珍難得瞧見女先生的窘態,笑著坐了起來,手持團扇笑道:“秋先生好沒道理,竟然偷看人家睡覺。”


    “不是,不是,二小姐實在誤會了,誤會了。”秋禾坐直解釋道。


    “誤會了?我醒來明明看見秋先生低頭瞧著人家,如今被我抓了個正著,竟然還想抵賴不成?”王玥珍將兩條腿輕輕抬起,放到地上,眼睛卻時不時瞄著秋禾。


    “我以為二小姐醒了……”秋禾說著說著想起那兩道聲音,無奈道:“二小姐分明早醒了,故意戲耍我罷了。”


    “秋先生在說什麽?我本睡我的,難道是我請秋先生進房的嗎?”王玥珍說罷故作生氣般轉了身。


    秋禾聞言理窮詞窮,誰叫她獨自進人閨房呢。


    “二小姐,今日是我錯了。”秋禾乖乖認錯。


    “嗯。”王玥珍忍住笑意,緩緩轉過身,優哉遊哉地扇著扇子,“難得秋先生主動認錯,此事便罷了。”王玥珍說罷瞧了眼秋禾手中的詩稿,便笑道:“此番秋先生來找我,不知為了何事呢?”


    “哦!”秋禾聞言想起正事,拿起詩稿道:“二小姐昨夜做的詩……”


    “不好嗎?”王玥珍盯著秋先生的雙眸問道。


    “額,好,好。”


    王玥珍聞言笑了:“如此說來,秋先生過來是為了表揚我的?”


    “啊?”秋禾抬頭看向二小姐,“不,不,二小姐昨日做的詩好則好已,隻是,隻是二小姐做得這首詩,若被老爺知曉,秋禾怕是要擔責任的。”


    “我做的詩,爹爹若不喜,盡管罰我好了,怎麽會讓先生擔責任呢?”王玥珍戲謔地看向秋禾。


    “這個……秋禾身為小姐的先生,責無旁貸。”秋禾說罷將詩稿遞給王玥珍,“二小姐還是速速毀了的好,今天重補一首給我,免得老爺抽看。”


    王玥珍接過詩稿,詩稿是她昨日心血來潮而作:翠釵玉為骨,釵頭蝶雙舞,心事竟誰知,月明花滿枝。


    “先生,你說我的心事有誰知呢?”


    “將來小姐的夫婿會知!”


    “那,秋先生,知不知呢?”


    秋禾聞言嚇壞了,臉頰紅裏來白裏去,結巴道:“秋禾怎會知?”


    王玥珍微微揚起嘴角,湊近,挨著秋先生坐下,道:“若是我強行讓先生知曉呢?”


    秋禾傻眼了,瞧著二小姐近在咫尺的清秀臉龐,喃喃道:“那怎麽行?”


    “怎麽不行?”王玥珍說罷側著頭快速在秋禾嘴角吻了一下。


    秋禾嚇得連忙站了起來,不可思議地摸著嘴角。


    “現在秋先生,知曉了嗎?”王玥珍有些緊張,手兒緊緊拽著裙擺。


    “我……”秋禾隻覺得大腦不夠用,此時此情她隻想逃,“老爺要看大小姐和二小姐往日的詩稿,我先去給老爺送去。”


    秋禾說罷慌裏慌張地逃了出去,王玥珍瞧著那慌張的背影,輕咬下唇。


    沈夫人念及往昔那段時光,哭得越發厲害,或許,或許當初她不對秋禾生情意,便不會被無情地傷害吧,又或許當時她能忍住不說,現在或許還能和秋先生做師生長相來往。


    沈夫人緩緩蹲下,自己抱著自己,那個藏在心裏十年的人,又回來了,為什麽回來?是回來看她和不愛的男人一起如何生活?


    屋內沈夫人忘我般哭著,屋外的人不明所以,也不敢造次,沈文昶這還是頭一回聽見繼母哭,知道非同小可,因而老實許多,竟然在房中乖乖練起字來。


    她正練著百家姓,練到‘陸’字時,停了筆,手托著下巴想起上午法華寺山下那一幕,陸夫子臨走時那一眼,還真叫一個美呢,其實陸夫子挺好,若她是個男兒,肯定會喜歡陸夫子的。


    想到這兒,沈文昶眼珠子一轉,拿過一張紙撕成三份,拿起筆和紙匆匆出了房門,恰好遇見敏兒那丫頭,便跑了上前,笑道:“敏兒姐姐,你會寫‘喜’字嗎?”


    敏兒聞言不知道這少爺又在打什麽鬼名堂,她是沈夫人娘家丫鬟,當然識些字,點頭道:“會是會寫的,少爺要做什麽?”


    “嗨,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大字不識幾個,所以就想多認些字,姐姐可以把‘喜’字寫下來嗎?這樣我看看,或許就認得了。”


    敏兒聞言半信半疑,可還是接過筆,在那張小紙上寫下個‘喜’字。


    “謝謝敏兒姐姐,最近越來越漂亮了。”沈文昶接過‘喜’字,對敏兒說了下好話,便匆匆往賬房跑。


    敏兒抬手捂著臉,又瞧了眼沈文昶的背影,羞人答答地抱起秋兒的衣服去了耳房。


    沈文昶跑到賬房,十分謙虛地求教了賬房先生‘歡’和‘夫’如何寫,然後拿著三張紙屁顛屁顛地跑回了放,將字一一攤在書案上臨摹起來。


    最後尋了個紙,一筆一畫地寫下了:“我喜歡陸夫子”六個字,這六個字雖說寫得大的大,小的小,甚至‘我’的末端還暈了一團墨汁,可整體卻給人一種認真的感覺。


    “我喜歡陸夫子。”沈文昶小心翼翼將紙拿起來,吹了吹,“陸夫子喜歡我,我喜歡陸夫子。”


    “為什麽一定要男兒才能娶妻呢,不然陸夫子喜歡我,我也可以娶回來呢。”沈文昶撇了撇嘴,將紙放下,托著臉腮發愁,“我不能娶陸夫子,明天陸夫子知道會不會和婉兒姐姐那樣哭呢?”


    此時,她惦念的陸夫子,正躲在閨房裏,拿著她的香囊傻傻發笑。


    從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陸清漪都悄悄地在回憶,想到好笑的事情也會笑出聲來。


    “小姐啊!”小柔站在陸清漪旁邊,“那個沈文昶,真有那麽好嗎?小柔覺得小姐還是再考慮考慮的好,沒準那人痞性難改呢,說不準還是個花心大蘿卜。”


    “小柔,她雖痞了些,可往日來也都潔身自好呢,再說,你想想那天傍晚,他不畏劫匪之多,慨然上前相救,足可見人品貴重,這個世上,別的都可以重新學,唯獨人品二字最為難得。”


    陸清漪說罷腦海浮現出沈文昶飛身相救那一幕,起身走到書案前,提起了筆,此刻突然想把那個人畫下來,不知道那人瞧見歡喜不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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