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亂成一團, 白浩第一反應是勸住白父白母, 給老爺子拍背。


    白母緩過神來, 流著淚驚叫出聲:“您怎麽能這麽對我啊, 再怎麽說,我也給你們白家生了兩個孩子啊!我在白家這麽多年,是,我沒有功勞, 但是我總是有點苦勞吧!”


    “您的心是黑的嗎?怎麽能說讓我離婚就離婚, 我和天易這麽多年了, 周家是個什麽情況您難道不知道嗎,我哪裏還有娘家可回, 您不是在趕我走, 您是在逼死我啊——您不要我活, 我今天就死在您麵前算了!”


    白母情緒激動, 白燦燦慌張一下子將她抱住:“媽、媽你冷靜點,老爺子隻是生氣, 你別這樣……”


    白浩焦頭爛額,對管家使眼色, 管家會意,趕緊過去勸著拉著。


    白浩喂藥的過程中, 老爺子難受, 不時咳嗽幾聲, 完全不能自主控製住, 顯然也是心緒波動太大了, 太過憤怒。


    管家在那頭勸,白浩也在這頭勸。


    “爺爺你先把藥吃了,有事好好說,這是您最喜歡的一套茶具啊,您一向注重養生,剛做手術成功,都是好好養的,您說您這一輩子什麽沒見過啊,冉冉又不是不會回來了,別氣了,別氣了。”


    老爺子一口氣嗆著,想反駁,說不出口。


    白浩擋在眼前,白老爺子看不到哭哭啼啼的白母。


    那邊白母的嚎啕也在管家的勸解下慢慢收了,除去一臉懵的白父,客廳裏的風波慢慢又平複下來,隻剩下東西觸碰敲擊的細碎音。


    下人動作麻利來拖地麵的茶水,將一套上好的茶具屍骸撿拾下去,吃過了藥,白老爺子緩過一口氣,白浩端茶遞水忙前忙後,管家也不是死的,腦子轉的活絡,見機把白母帶出去,免得老爺子看了礙眼又咳。


    白浩下飛機就給私人醫生打了電話,下人收拾的這會兒,醫生已經到了。


    見到醫生,白浩讓開位置,醫生連忙給老爺子聽心律,觀察老爺子麵色,又看白浩帶回來的手術單子和術後的檢查報告。


    老爺子緩和下來在喝水,醫生悄悄兒給白浩埋怨:“老爺子年紀大了,這個手術才做完,怎麽能這種時候說這種事呢?”


    白浩苦笑:“也是沒有辦法,現在再不說,您知道我家老爺子脾氣的,恐怕事後別說炸了,連我都想打死了,而且公司……確實也拖不下去了,有很多事情還需要爺爺拿主意。”


    醫生歎口氣,他們這些豪門世家,裏麵彎彎繞繞多,水也深,多年的合作了,醫生再不多嘴,隻說:“把在國外開的藥拿我看看呢!”


    白浩早就準備好的,連忙從包裏拿出單子,藥也都拿出來。


    醫生看了一陣包裝上的成分,語重心長道:“就這樣吧,基本上很全了,老爺子年紀大了,開太多藥,身體負擔太重也不行,有事就給我打電話吧。這段時間最重要的還是平心靜氣休養,老爺子才做了手術,老年人代謝慢,恢複力不比年輕人。”


    白浩連連點頭:“會的。”想了想,“不然,您還是再等會兒,去樓上喝杯茶吧,樓下還沒說完,等……完事了您再走?”


    這是怕等會老爺子再度生氣,還得叫醫生。


    醫生沒什麽不明白的,同意:“行。”


    老爺子在呼吸平順下來,見白浩回來,隻說:“把你爸喊過來。”


    不一會兒,白父站到老爺子麵前,臉上的震驚還沒消下去。


    白老爺子握著拐杖,神色平靜看白父,不怒自威:“天易,你也是要滿五十的人了,這麽多年來,我知道你也知道,你能力不行不堪重任,公司上上下下,我都在管,甚至,我也給你收拾過不少爛攤子。”


    白父慚愧:“是兒子不好。”


    白老爺子長吐口氣:“當年我們白家還不行的時候,我做主給你和周欣定了婚,這麽多年來,自從你媽去了,你摸著良心說,我對得起她不!”


    “她來了我家,除了前兩年我們白家借過她家的勢,但是後麵周家衰敗了,我和你媽從來沒說過她不行也沒說過離婚的話,她一天不是美容就是逛街,年輕的時候也並不是扶不起,公司卻也不想管……當然,主要還是你管不了公司……”


    這些軟話說出來,白父越聽,頭越低。


    “是兒子沒有能力,讓爸你受累了。”


    白老爺子擺手:“其他的我都不說了,我知道你糊塗,但冉冉是我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人,她倒是好,為了她自個兒的親女兒,一來就……咳咳……”


    “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我不見她!你讓她住出去,我給她半個月的時間,我不管她用什麽辦法,讓冉冉回來,不回來,就離婚。”


    白父睜大眼,分辨:“爸,但是周欣怎麽說也是……”


    白老爺子瞪眼,杵拐杖:“你剛不是說這些年讓我受累了嗎?”


    白父話語一滯,老爺子驟然發怒:“既然知道自己不中用,就聽我的!”


    “等哪天我被氣死了,你想幹什麽再去幹!”


    “咳咳咳!”


    白浩連忙幫老爺子拍背,老爺子壓住咳,放話道:


    “對了,你的新女兒,讓她一起滾出去,白家給她買的兩套房子,且夠她住!”


    “一切白冉回來後再說,白冉不回來,她也別想進我家門一步!”


    態度堅決,無有轉圜。


    白父還想再說什麽,老爺子站起身,一語紮的人透心涼:


    “你今天要是想氣死我,你就回嘴!不想,就麻溜點去辦!”


    *


    白浩將白老爺子送上樓,所有的話都聽見了,下樓的時候白父還愣愣的,顯然沒有反應過來。


    白浩歎口氣:“爸,我去和媽說吧。”


    白父瞪大眼:“說?說什麽?!”


    白浩艱難:“先送媽去外麵住吧,爺爺的話我會轉達的,他老人家年齡大了才做完手術,既然不想看到媽,那就先不見吧!等爺爺緩兩天,都是一家人,再關著門說。”


    白父訥訥:“那……白冉……”


    這個白浩早就想過:“我會先去找冉冉,媽要是拉不下麵子,再說吧,就是……”


    “什麽?”


    白浩有一句說一句:“爸你知道爺爺是什麽出身的,一輩子都剛硬的人,要是脾氣擰起來……媽這次怕是踢到鐵板。這件事不像是支兩筆公司的賬,多買幾個上百萬的包那麽簡單,爺爺一輩子的心血都在公司,我怕是,不能善了。”


    白父愣愣的,白浩低著頭已經走了出去。


    而白浩口中的出身,也是後麵聽家裏人說的。


    傳言白老爺子年輕的時候白手起家,公司做大起來,黑白兩道都有關係通吃,豪門圈向來排外,白老爺子卻是憑著一股子蠻勁兒將公司做了起來,生生扛過明槍暗箭,讓白家在豪門中躋身。


    甜夢品牌經過三代人就能舉國皆知,這其中的門道,並不淺。


    老爺子年紀大了開始修身養性,加之這些年華國管的嚴了,老爺子越發收斂小心,公司也越發規範起來。


    這種鐵血手腕的人一旦得罪,就不好輕易收場了。


    *


    孫雅拿著顧西祠的手機,手指在屏幕上翻閱,她嘴裏叼著電子煙,不斷有水霧嫋嫋升起。


    都翻了一遍,孫雅問:“這模特,是今天你帶來那個?”


    手機一轉,是那套山茶花的裙裝。


    “這是她幫清醒森林拍的海報。”


    “還真是她,氣質差異變化也太大了吧,專業的啊?”


    顧西祠平靜:“……她是設計師,我說了,你學妹avai,你當時有認真聽我說話嗎?”


    孫雅皺著眉想了想,突然頓悟:“哦,就是你導師後麵收的那個妹子是不是?”


    “對。”


    “她在你導師手底下的時候,你都畢業了,聽說也是個很有天賦的。嘖,沒看到她年輕的樣子,可惜。”


    “……”


    顧西祠皺眉輕吐口氣,懶得廢話:“說正事,不是帶你看妹子的。”


    孫雅把電子煙從嘴上拿下來,右手兩指夾著,挑眉:“說啊,這不是你給我看圖片,我看到了順便問幾句嗎?”她目光不自主往後飄,是白冉走到了後方看畫。


    顧西祠跨一步擋住孫雅的視線,麵上微笑,眼底冷漠道:“那我找你畫的係列,你完成了嗎?”


    孫雅眼神發飄,顧西祠一見懂了,直言戳破:“還沒動筆?”


    孫雅輕咳一聲,低頭道:“那個,之前有幾個稿子要得急,一直沒畫出來,就耽誤了……”


    顧西祠:“那什麽時候拿的出來,夏裝在一個月之後開發布會。”


    “嗯……一個月後?”孫雅抬頭,顧西祠冷著臉不說話,靜靜看著她,沉默的對峙中,還是孫雅先退步,“半個月,對了吧?半個月不吃不喝我也給你畫了!”


    這才像人話。


    顧西祠輕點下頜:“行。”


    孫雅抽口煙,眼神再次落在手機屏幕上,反應過來問:“春裝你就畫了三套?”


    顧西祠沒說話,孫雅手在屏幕上撥得快,正經起來,不苟言笑:“竹子、山茶和這套海棠?就沒有了?!”


    顧西祠垂目,讓人看不清楚神情:“你都說出來了,還有什麽好問的?”


    “手沒好?不能夠吧。這幾年過去了,我記得回國的時候你已經……”


    顧西祠打斷:“好了。”


    “那你怎麽不繼續畫了?”孫雅上前一步,尖銳,一翻手機,正是那套海棠的裙子,“在我記憶中,這可不是你的水準。”


    顧西祠口吻仍淡漠,事不關己般:“我的水準該是什麽樣子的?”


    孫雅直直將他看著,驟然退了一步出去,從頭到尾打量顧西祠,她想認真的時候,目光冷靜嚴肅得可怕。


    顧西祠迎著她的打量,理了理衣袖,一看就是西裝穿慣了的標準動作。


    “你怎麽……這麽規矩了?”


    孫雅目光發沉,緩緩道。


    “哪方麵?”顧西祠又反問。


    孫雅抽口煙,正兒八經:“各個方麵。你轉性子了?”


    這話問完,孫雅自己就搖頭:“不像,你那性子要改,那得廢多大勁兒啊!”


    “那為什麽這樣了,以前不是討厭穿西裝嗎?我記得你說西裝太複古單調,你討厭的?你回國後繼續動筆了嗎?”


    想到什麽,孫雅皺眉,似是不可思議聲音拔高:“不會這兩年,兩年你狀態都沒調整回來吧?你不是開玩笑,不是說氣話,最愛的風格你真的說不畫就不畫了?你……這是,這是在浪費你的天賦!!”


    說到最後,孫雅完全被自己的猜測震驚住。


    顧西祠和她對視,孫雅摸不準這種顧西祠,不悲不喜的,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緒,甚至,孫雅都不確定,他聽完有沒有情緒的波動。


    這種感覺太怪異了。


    孫雅搖了搖頭:“我要認不出你了!”


    顧西祠還是風輕雲淡的:“人都是會變的,在國內穿西服,比較符合我現在的身份。”


    “那設計呢?你駕輕就熟的風格,畫了多少的素材,想過多少的創意,而現在……就這樣?”


    孫雅握著手機,整個砸在顧西祠的心口上方,直視顧西祠道:


    “我不是說你不能換風格,你要是想,你完全能做的很好,這種半成品不該出自你手!我認識的你,手畫出來的東西,就注定是要讓世人震驚的!”


    孫雅壓低聲,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話問:


    “linn,你還是沒跨過去心裏那道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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