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三更時最後一個講授禮儀的女官才退下, 阮寧筋疲力盡, 像個木偶一樣任由宮女們給她卸妝洗漱,剛沾到枕頭就已經睡著了。


    宮女們悄無聲息地退下, 片刻後, 顧連章從窗子裏跳了進來。


    他已經等了很久,一直到確認屋裏隻剩下她一個人, 這才迫不及待地來了。


    案上有一隻小小的蠟燭,照著她恬靜的睡顏,她呼吸有些沉,似乎是累極了, 眉頭鎖的緊緊的。


    顧連章在她身邊坐下,輕輕用手撫開她的眉尖,這個女人, 她勾引著他來,他來了她卻睡了。


    顧連章吹熄了蠟燭,悄悄在她身邊躺下,擁著她閉上了眼睛。


    讓她好好睡吧,明天是他親手為她創造的大日子,她需要精神飽滿地迎接那一刻, 將來他們還要一起看著天下在手中翻覆。


    四更不到,阮寧就被秀心喚醒,枕邊沒有人, 但是她知道顧連章來過, 帳中還殘存著他的氣息, 身上還有留著他的溫度,這讓她心裏漸漸安定下來,不用慌,有他在,什麽都能解決。


    一層一層穿好皇後禮服,帶上發冠和無數花樹釵鈿,阮寧覺得脖子都快被壓斷了,她在兩個內命婦的陪侍下一一到各處祭拜,最後進入坤寧宮正殿,等待冊封使的到來。


    百官大朝的奉節殿中,顧連章雙手捧起皇後的冊書和寶璽,一步步走下金階,鼓樂在前麵引導,隊伍浩浩蕩蕩去向坤寧宮。


    很快,他看見了坤寧宮朱紅的大門,門前放著一張黑漆長桌,顧連章將冊書寶璽放在桌上,高聲說道:“臣顧連章,秉承製命授予皇後冊書、寶璽。”


    很快有女官出迎,跪著接過冊書寶璽,恭敬送入內堂。


    顧連章凝望著宮門之內,從今之後,她便是他的皇後。


    阮寧終於出現在中庭,她戴著九龍四鳳冠,穿著顏色厚重的褘衣,整個人端莊肅穆,讓他覺得有一些陌生,然而很快,她從下垂珠串的間隙裏向著他微微一笑,眼中媚意點點,還是他熟悉的那個女人。


    顧連章的目光再也不曾從她身上移開過。


    阮寧也看著他,心底最後的一點不安消失了,她伸出雙手,穩穩地從內使監令手中接過了冊書和寶璽。從今之後,她就是這座後宮的女主人,雖然名義上的男主人很快就會死掉,但她還有顧連章。有他在,她什麽都不用怕。


    皇帝始終不曾清醒,所以封後的儀式大幅度的簡化,冊封後的謝恩阮寧隻是象征性地在皇帝龍床前三叩九拜,之後便回到坤寧宮接受後宮嬪妃和皇子、公主們的朝拜。


    魏恕和秦織雙雙來拜的時候,阮寧覺得他下頜上的骨頭都被咬出輪廓來了,顯然氣憤到了極點。


    魏恕不肯叫她母親,隻稱呼皇後,阮寧存心羞辱他,帶著笑問道:“皇兒,怎麽不叫母親呢?”


    魏恕忍無可忍,怒衝衝說道:“孤自有母親!”


    秦織拉了他一把,微笑著對阮寧說:“太子殿下憂心父皇的病,難免心情不佳,請母親見諒。”


    晉王和王妃來拜時的情形也十分尷尬,更好笑的是儲秀宮派人說德妃得了重病不能下床,根本沒來拜見。


    魏恕鐵青著臉,恨恨地說:“早知如此,孤便也不來!”


    唯有幾個年紀小的皇子公主還顯得親熱些,當魏嬰走上前去跪拜時,阮寧親手扶起他,笑微微地說:“好可憐見的孩子,以後你就養在我這裏吧。”


    在場的人互相交換著目光,無數嗅覺靈敏的人暗自在心裏說,怕是要出大事了。


    有了皇後,今天的侍疾自然也是皇後主持,顧連章低聲囑咐道說:“不要碰乾清宮的任何東西,尤其是吃喝等物,那邊不幹淨。”


    阮寧有些詫異,既然知道有鬼,為什麽他不出手幹預?然而轉念一想,既然他這麽說,肯定知道是哪些人在背後搗鬼,應該已經有了安排,她安心聽他的就是了。


    她點點頭,低聲說:“我都曉得的。”


    “先讓張敬跟你過去,等我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完就過去找你。”顧連章又說。


    照顧一個半死的病人並不是什麽愉快的經曆,更何況阮寧昨夜隻睡了一個多小時,今天又從早忙到現在,她強打精神指揮宮人們給皇帝喂藥清洗完,立刻坐在龍床邊的大交椅上開始打盹兒,正在半夢半醒之時,突然聽見張敬高聲說道:“太子殿下請止步,容小的向皇後通稟。”


    又來了,事情都已經成了定局,還折騰什麽?


    魏恕很快衝了進來,身後跟著沒法公然跟他動手的張敬。魏恕快步走到阮寧麵前負手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睡眼惺忪的她,冷冷地說道:“你跟了那個閹人,為的就是換這個位置?”


    阮寧剛想回答,忽然意識到以自己現在的身份完全可以不理他,於是她隻瞟了張敬一眼,便又懨懨地垂下眼簾,繼續打盹。


    張敬會意,立刻帶著幾個太監擋在魏恕身前,恭敬地勸道:“殿下,皇後鳳體不適需要休息,請殿下回宮去吧。”


    魏恕一腳踢向張敬,怒道:“閃開!”


    張敬沒有躲,受了這一腳,然而魏恕也沒能夠再向前一步,他心裏憋屈憤怒到了極點,誰能想到幾天前還任由他上下其手的玉妃轉眼就敢這麽冷遇他,而且隻因為她投靠了一個太監?


    魏恕在極度憤怒中忽地冷笑起來,尖刻地說:“你爬到這個位置上又能如何?這一輩子,你隻好跟這個低賤的太監吃對食,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真正的男人是什麽樣子!”


    阮寧依舊閉著眼睛沒搭理他,她早看明白了,魏恕除了嘴上罵幾句之外根本拿她沒法子——主要是他拿顧連章沒法子,顧連章比他這個徒有其表的太子強大了太多。


    魏恕一出門就看見了臉色如古井一般的顧連章,他莫名地有些心虛,剛剛那些話他敢對別人說,卻不敢當著他的麵說。他也不知道顧連章有沒有聽見,於是幹笑了一下,忙忙地走了。


    顧連章全都聽見了。他既然已經做了太監,早聽多了類似的辱罵,如果在以往他並不在會放在心上,但是現在,他突然有點緊張。


    魏嬰跟著他一起來的,他覺察到顧連章心緒不寧,於是很乖覺地對阮寧說:“母後連日來辛苦了,後半夜讓兒子守著吧,您回去歇息一會兒。”


    阮寧沒有推辭,她確實累壞了。她向著顧連章伸出了手,顧連章扶著她起身,沉聲向張敬吩咐道:“照顧好五皇子。”


    坤寧宮對於阮寧來說很陌生,她搭著顧連章的手,跟著他穿過重重沉重的大門,來到皇後寢室,宮女們服侍她去掉簪環首飾的時候,顧連章一直垂手在旁邊侍立,他腦子裏反反複複都是魏恕的話,他是個閹人,不是真正的男人,他這輩子都沒法讓她享受正常的男歡女愛。


    “顧督主,”他突然聽見她喚他,“本宮初初遷到此處,諸事都不熟悉,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的,你今晚不要走,暫且在偏殿留宿一晚,萬一有什麽事也好照應一二。”


    “是。”顧連章答應著,抬頭去看她時,卻見她無聲地用口型對他說“晚上過來”。


    顧連章心中一蕩,無端的卻更壓抑了。


    漏下三更,顧連章無聲無息地走進了阮寧的寢間。上夜的人全都被打發走了,屋裏滅了燭,一重重簾幕紋絲不動,她在等他。


    他沉默地走過寬大的內堂,穿過槅扇來到她的床前,她突然從紗帳後鑽出來,摟著他的脖子一起倒在了床上。


    “督主,你來的好晚,等得我都困了。”阮寧輕輕對著他的耳朵裏吹氣,跟著又使勁咬了一下,“都跟你說了過來的,怎麽這麽磨蹭?”


    顧連章沒有說話,任由她像隻調皮的貓,在他身上又抓又咬。


    阮寧有些疑惑,他從來沒像今晚這麽沉默過,怎麽了?她翻身將他壓在身下,纖手按住他的胸膛,瞪著眼睛看他:“你怎麽了?”


    顧連章終於開口了,聲音沙啞:“跟著我,你不後悔?”


    “為什麽要後悔?”阮寧有些奇怪,“我想要的你都給了我,而且比你當初答應我的還好。”


    顧連章心中有些苦澀,果然還是交易,隻是她很守信,也很盡責。他低聲說道:“皇後不過是個虛名,除了這個虛名之外你什麽也得不到。”


    得不到一個正常的男人,也無法像其他女人那樣生兒育女。


    “我得到了你呀。”阮寧低笑一聲,這個死太監可真是個寶貝,見神殺神見鬼殺鬼,有他在身後,誰也別想強迫她,更妙的是,一點點看著這個陰晴不定的人為她顛倒,實在是個有趣的過程。


    她帶著幾分逗弄的心思按到他,將他的雙臂高舉過頭頂,又想用手攥住,隻是她的手太小,捏不住他健壯的手臂,於是便裝模作樣地壓著他,用另一隻手去扯他的衣帶。小麥色的皮膚露出來,緊實清冷,阮寧低笑著俯下身去親了一下,又肌膚相貼地試了試觸感,勾唇笑道:“皮膚很不錯嘛,很適合寫字。”


    顧連章像看一個跳鬧的小孩一樣任由她扯掉他的衣帶在他胳膊上捆了幾圈,她特意打了一個死結,以為萬無一失,頓時得意洋洋。她坐在他腰上,一點點解開自己的衣帶,扯掉了在他眼前晃了晃,她曼妙的曲線在衣襟遮掩下若隱若現,顧連章努力在黑暗中想要看的更多,不堤防她卻扭轉了身子,用自己的衣帶結結實實地捆住了他的雙腿。


    顧連章抬眉,她要做什麽?


    阮寧探手從床頭的小抽屜裏取了一支筆,一盒胭脂,黑暗中,她笑嘻嘻地衝他舉起筆尖,低聲說道:“顧督主,現在該我了。”


    細細的筆尖蘸了胭脂,又軟又涼地在他胸前遊走,點起一處處火焰。顧連章看不見她到底寫了什麽,隻是從筆劃裏猜出她寫的是一個“蠢”字。


    這個女人!


    一點笑意從唇邊擴散到臉上,顧連章輕快地說:“這個字比較適合你。”


    “可是現在寫在你身上。”阮寧反唇相譏,跟著又從抽屜裏摸出一盒針,取了一根捏在手裏,“馬上還會刺在你身上。”


    銀針刺進皮膚時顧連章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他沒想到她竟然真的下手,畢竟他沒怎麽舍得對她動手。


    “我要刺第二針了。”她笑得更開心,跟著又刺了下來。


    顧連章微一用力,手上的衣帶已經斷成幾截,他一把捏住她的手,奪過銀針擲向床外,低聲說道:“你可真狠心。”


    “你也刺過我呀,我得報複回來。”她早料到困不住他,反正她字也寫了,針也刺了,總是找補回來了一些。


    她順手把筆和胭脂也扔到了床外,再次壓住他,笑鬧著在他身上胡亂啃咬著,試圖讓他疼。她的衣襟鬆開得更多,天下無雙的美妙肌膚摩擦著他的身體,引得他一陣陣戰栗。


    顧連章低低地叫了一聲。


    阮寧聽見了,這男人年紀不小,叫聲卻很風情。她按住他的嘴唇,低低笑著誘惑他:“顧督主,再叫一聲給我聽聽。”


    顧連章翻身壓倒了她,無數熱吻驟雨般地落下,衣衫淩亂地壓在身下,嬌嫩的肌膚烙上點點紅痕,阮寧從逗弄他的歡快中迅速跌入另一種愉悅裏。


    她渾身顫抖,無助地閉著眼睛,任由他一點點剝去她的束縛,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麵前。


    而他一點點滑下去,跪伏在她身前,虔誠膜拜。


    阮寧驚叫一聲,又很快被他捂住了嘴巴,羞恥心摻雜在愉悅之中,感官的觸動分外清晰,他丟過來一件衣服蓋住她,怕她的聲音傳出去,於是她在加倍的黑暗中高一聲低一聲地嬌吟著,被他的唇舌牽引著,放縱著,直到在極度的空虛中突然充實,眼前一片白光,她咬著下唇暈了過去。


    許久,顧連章才一點點給她擦拭幹淨,她累壞了,睡得很熟,他輕輕給她穿好了褻衣,又蓋上絲被,最後在她唇邊落下一個吻,這才悄悄離去。


    在門口處他無聲地回頭,室內一片漆黑,他卻能準確地找到她的所在。顧連章閉了閉眼睛,他輸了,然而能得到她,便也算不得輸。


    阮寧一早醒來時習慣性地去看枕邊,那裏空無一人,他又走了。


    眼前忽然閃過昨夜的荒唐,她捂住滾燙的臉頰,瞬間軟成了一團。這個死太監,還真像他說的那樣,不知羞恥。


    這天又是繁忙的一天,後宮妃嬪一大早便來朝見,之後是各宮女官,再然後是外命婦。穿著厚重整齊的皇後禮服被一波又一波的女人拜了足足一上午,阮寧恨不得雕個木偶裹進衣服裏代替自己,好容易盼到午膳的時候,乾清宮那邊卻傳來消息,皇帝的病情突然加重,在昏迷狀態下吐了血。


    阮寧不得不放下午飯立刻趕去,皇帝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糟糕,他的臉色已經開始發灰,嘴唇是詭異的青紫色,剛吐出來的血烏糟糟的粘在稀疏的胡子上,又順著下巴粘在了衣服被褥上,看起來好不淒涼。


    “給陛下清理一下。”阮寧皺著眉頭吩咐道。


    太醫們全部守在床前,胡子最長的一個戰戰兢兢地在給皇帝診脈,許久才說:“再換個方子吧。”


    幾個太醫商議了一個多時辰,總算又擬出了一個方子,按方煎藥灌下去,皇帝倒是不再吐血了,但臉色灰敗,眼見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到第二天時,藥汁再也無法灌進去,皇帝徹底停了飲食。


    “殿下要早做防備,東宮衛隊和禁軍那裏都要準備起來。”秦織急急地說,“一旦父皇大行,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孤是太子,天下本就該由孤來承繼,你動用軍隊做什麽?”魏恕狐疑地看著她,“孤早說過不要你插手。”


    “殿下,先前隻有晉王能妨礙您,但是現在,五皇子養在了皇後膝下,身份不同,妾擔心會生出新的變數。”秦織解釋道。


    “一個徒有虛名的皇後,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他們能做什麽?”魏恕陰沉地說道。


    秦織覺得現在越發不容易與他溝通了,阮寧封後似乎磨光了他全部的理智,現在的魏恕暴躁易怒,一心一意隻想著登基,但要命的是,他根本不肯正視現在的情形有多複雜。


    再跟他多說也無益,秦織知道他的印信放在哪裏,決定直接用印信來調動兵馬,以防萬一。至於那個剛剛晉封的皇後,秦織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她等不及緩慢的藥性,直接動手或者也可以試試。


    阮寧在衣袖的遮掩下打著嗬欠,昨夜所有人都在乾清宮守夜,她身在後位更是不能幸免,隻能做足樣子結結實實待了一夜,現在她困得頭暈眼花,偏偏做了皇後規矩也比先前繁瑣了太多,比如晝寢這一條,做玉妃時想睡就睡了,做皇後就嚴格規定了可以睡的時辰和睡的地點,有嬤嬤跟著,她沒法子公然倒下。


    一個宮女端著一碗燕窩在殿下說:“皇後娘娘,禦膳房送來了血燕。”


    秀心抬手讓人進來,阮寧無意中瞟了一眼,發現這個宮女很是眼生,並不是平常伺候她的人,就在此時,久違的警報聲突然拉響了,標準女聲急急地說:“宿主,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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