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內,這是張運第二次來大學士府,他雙手捧著金燦燦的聖旨,上下把阮寧打量了一番,心說好個美人兒,就是放在後宮之內也是個拔尖的,怪不得連林首輔那個不近女色的也念念不忘,特地求到皇帝頭上要護著她。


    他看阮寧已經跪倒在地,禮數周全了,於是打開聖旨,念道:“內閣首輔林階忠心社稷,夙夜辛勞,因公廢私,至今未娶,登州阮氏之女阮寧溫婉賢淑,蕙質蘭心,尚待字閨中,二人姻緣天成,堪為良配,特賜成婚,待林階返京後擇吉完婚。欽此。”


    張運念完後將聖旨遞過,笑嗬嗬地說:“阮姑娘,接旨吧。”


    阮寧連忙雙手接過聖旨,高呼謝恩,眼睛卻瞟向了林思。


    跪在她身後的林思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真沒想到皇帝居然親自賜婚,這個賤人倒是好運氣!


    她正憤憤不平,又見下人抬著許多箱子紛紛進門,張運笑著對阮寧說:“阮姑娘,這是陛下賞你的,陛下說要你以後好好照顧林首輔,為他分憂。阮姑娘,這可是天大的榮耀啊!”


    憑什麽,阮寧她何德何能?她是大學士府的義女,皇帝卻從不曾假以辭色,阮寧一個先奸後娶的,配得上皇帝賜婚嗎?林思雙眼幾乎噴出火來。


    送走張運後,米易向林思說道:“阿思姑娘,方才我說的有個人更適合打理府裏的事,說的就是阮姑娘了。大人臨走時已經和阮姑娘的家人商量過婚期,你今後對阮姑娘要恭敬謹慎,不得再像剛剛那樣無禮。”


    林思勉強扯了扯嘴角,道:“義父沒有跟我說過,所以我才莽撞了。”


    她心裏恨極了,原以為林階收她做義女她就翻身變了鳳凰,沒想到林階收是收了,卻根本不把她當回事,甚至還處處防備,弄得她在自己家裏反而比從前更不自在,甚至還得搭上陳武才能探聽到一些消息,而陳武也是個廢物,阮寧跟林階定親這種大事居然都不知道說一聲,害她丟了這麽大的臉!


    阮寧悠悠說道:“阿思,你現在是不是應該改口叫我一聲母親了?”


    林思咬著牙,僵硬地說:“還沒成親,現在改口就怕別人說閑話。 ”


    “我不在乎閑話,就想聽你叫一聲母親呢。”阮寧笑嘻嘻地說,“再說賜婚聖旨都有了,誰敢說閑話?”


    林思看著她,驚詫壓倒了憤怒。從幾時起這個軟弱無能的姑娘變得如此無賴難纏?她忍了又忍,想了又想,終於艱難地換上一副笑臉,低聲道:“你我還真是有緣啊……母親。”


    阮寧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欺負壞人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她故作慈愛地點點頭,笑盈盈地說:“乖女兒,初次相認,是不是應該給母親磕個頭呢?”


    林思咬著牙跪下,硬邦邦地磕了一個頭,道:“這樣您滿意了嗎?”


    還真磕了!萬惡的舊社會,封建禮教壓死人啊!阮寧忍著笑從荷包裏摸出一個金錁子遞過去,說道:“乖,這是母親給你的見麵禮。”


    連打賞下人也比這個豐厚吧!林思一言不發地接過,指甲險些把掌心掐出血來,此仇不報,枉活於世!


    “我這裏不用你伺候了,你退下吧。”阮寧看著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心滿意足地說。


    米易在旁邊看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大人臨走時一萬個不放心,再三交代要他照顧好阮寧,千萬別讓她吃了虧,他也曾擔心阮寧性子軟弱立不起來,但是現在看來,這姑娘很有潑辣的一麵,這可真是太好了,大人這個首輔要麵對的不知道有多少艱難險阻,很需要一個能當得起事的賢內助,阮寧這性子肯定是個好主母!


    米易心裏想著,跟著就去取了府裏的賬簿和地籍、買賣、人口、庫房等各項的文檔,雙手捧著遞了過來,恭恭敬敬地說:“阮姑娘,這是大學士府的要緊賬目,這幾日我帶著你先熟悉熟悉,等姑娘過了門,這些賬目就請姑娘全權處置吧。”


    阮寧暗自叫苦,她一個文科生,最怕的就是對賬,況且她隻是暫時過來完成任務而已……連忙推辭道:“米叔,您熟門熟路,大人也最是信任您,這些賬目還是您管著吧,我不行的。”


    “我教你。”米易眼中滿是慈愛,“我年紀大了,做事不像從前那麽靈便,再說我終歸是個下人,大人和你才是正經主子。阮姑娘,我家大人以後就托付給你了,大人他身世苦,孤苦伶仃地過了這麽多年,你一定要照顧好他啊!”


    不知怎的,阮寧覺得鼻頭有些酸酸的,她不知道林階過去受過什麽苦,但是有米易,有明侑這樣真心實意對他的人,阮寧覺得,他其實也是很幸福的吧。


    她悶悶地接過那一大卷賬目,米易一頁頁翻開給她講解,看著米易鬢邊的白發,她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米叔,大人他過去是什麽樣的?”


    “我過世的老婆子是大人的乳母,大人小的時候我就在林家幫忙,一手把大人帶大的。”米易眼睛裏滿是驕傲,“大人從小就聰明絕頂,別的孩子讀書十遍才能記住,他隻要一遍就夠了,大人還特別會管事,夫人身子不好,老爺衙門裏又忙,所以大人七八歲就開始看賬管人,一家上下幾十口子,大人管的井井有條,我長了六十多歲,從沒遇見過像大人這麽厲害的人!可惜啊……”


    米易變得傷感起來:“後來老爺無辜被卷進了舞弊案,夫人身體本來就弱,聽見消息就吐了血,當天就去了,也好,倒是沒遭罪。老爺是個脾氣強的,過堂時不肯認錯,跟主審官吵了幾句,主審官惱羞成怒動了大刑,棒瘡發作,沒多久也去了。可憐大人一夜之間沒了爹娘,還被當成官奴賣到程家那個鬼窟窿去!”


    米易流出了憤激的眼淚,阮寧連忙取出帕子替他擦淚,輕聲道:“都過去了,米叔別傷心了。”


    米易歎氣道:“這都是阿思姑娘她們家造的孽啊!明明是阿思的爺爺泄露了考題,可他為了保命到處攀咬,害得好幾家都跟著遭了難,千刀萬剮的壞東西!大人心腸真是太好了,就這樣還收養了阿思姑娘。”


    阮寧忙問道:“不是說阿思的爹是為大人而死嗎?”


    “算是吧,”米易看著阮寧歎口氣,“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不為了救大人,林長鬆也逃不開一個死字,但大人就是重情,竟然答應他照顧阿思,唉。”


    阮寧心裏砰砰亂跳,林階的事她從未打聽過,並非不好奇,而是知道要想保命最好不要打探別人的秘密,然而現在,似乎答案就在眼前,她忍不住問道:“林長鬆當初是怎麽救了大人的?”


    米易搖搖頭,聲音滄桑:“阮姑娘,你不要問了,大人不容易,你以後好好待他,老頭子我感激你一輩子。”


    阮寧強忍住好奇,果然沒有再問。米易見她如此懂事,心裏歡喜極了,越發覺得林階有福氣,忙又小聲說:“林長鬆的事,還有大人被賣做奴仆的事你千萬不要當著大人的麵提起,切記切記。”


    “好,我記下了,謝謝米叔提醒。”阮寧乖巧地答應著,心裏越發好奇起來,看來被賣做奴仆那段時間就是林階變態的根源,隻是內情到底是什麽呢?


    米易的笑容越發和藹起來,他見左右無人,小聲又說道:“大人有沒有囑咐你不要到宮裏去?”


    “昨夜,說了。”說這話時他正吻著她,一雙大手不老實地到處遊移,阮寧想到這裏臉立刻紅透了。


    米易點點頭,壓低聲音道:“如果陛下召見,那是不妨的,但要當心太後,她,她年少時,認得大人……”


    米易沒有再往下說,阮寧已經大吃一驚,原來如此,怪不得上次一見麵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誰也沒發現,在後窗花木的掩映下,陳武匆忙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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