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沒有想到的是,原來餘雪是這樣的關心自己。


    三天時間,一百多次未接電話,五十多條沒有查看的短信。


    恍然間,他忽然覺得,好像自己不曾翻閱的,還有餘雪的關心,餘雪的在乎,餘雪的思念,還有她那顆看起來什麽都不畏懼卻又老是擔驚受怕的內心。


    她是怕什麽呢?


    為什麽她的話帶著責備,又充滿了渴望呢?


    穀裕華顫抖著手指,撥通了電話。


    “嘟嘟嘟...啪嗒...”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雖然隻持續了三秒鍾的時間,卻好像持續了三年。


    穀裕華在這三秒時間裏麵眨動了一共三次眼睛,每一次看到的陽光都略有不同。


    他的心裏充滿了期待,就像是在漫無邊際的汪洋之中掙紮出來,撲上海岸,腳踏實地的站在一片沙地上。


    接下來,隻要一個深呼吸。


    “呼...吸...”


    “喂?你個臭不要臉的!你可終於回我電話了啊!你給我解釋解釋,你跑哪裏去了!你個臭男人!該死的家夥...”


    穀裕華到了嘴邊的話,一下子就被餘雪的責罵所打斷。


    但他並沒有生氣,反而是從死灰一般的眼睛裏麵,綻放出一絲動容。


    白楠穀裕華眼中的變化,終於是把她那死板僵硬的臉從苦悶中釋放了出來。


    微微舒展,淺淺一笑,然後認真的把這一切記錄在筆記本裏。


    “喂...”哽咽著,穀裕華說出了一個字。


    然後電話那邊忽然就冷靜了下來。


    “你怎麽了?嗯?”


    餘雪隔著幾百公裏,通過電波思考著穀裕華的心情,可她終究是猜不到的。


    於是她開始猜想,開始慌張。


    “我,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穀裕華沒有說話,不是他不想說,隻是他有些如鯁在喉,雙眼動容,難以言說。


    “你不要難過,你,你不會哭了吧?”


    聽到這裏,穀裕華咧嘴笑著,隻是他依舊沒有說話。


    “我不是故意的,我,你非要人家說我好想好想你,你才...你才說話嗎!哼!”


    接下來就是長達十秒鍾的沉默。


    沉默過後,穀裕華終於能夠鼓起勇氣,用正常的口氣說道:“我想你了。”


    那聲音沒有帶著任何的悲觀情緒,隻是帶著一抹笑意,一點思念,外加幾分渴望,與說不清,也道不明的喜歡。


    “你....呼...”電話那頭,餘雪好像送了一口氣。


    然後她就開始得意的大笑。


    “哈哈哈!臭家夥!我就知道你想我了,對不對?”


    穀裕華點了點頭,然後忽然又想到這是在打電話,自己點頭對方是看不到的,於是又忙不迭的說:“嗯。”


    “喂!!”


    一陣呼喊的聲音從耳邊響起,穀裕華茫然的抬頭四看。


    終於發現聲音是從窗外傳來的。


    那聲音好熟悉,熟悉得現在的穀裕華猛然想到,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他也能記得,這聲音的幅度,這聲音的語調,這聲音的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動。


    帶著一點喜悅,充滿了全部的力氣,聲音很清脆,一定是個年輕的、充滿了活力的人才能發出來的聲音,明亮得宛若窗前的太陽。


    穀裕華就要起身,迫不及待的向窗外看去。


    這時候,白楠卻按住了他。


    “現在,我要拔掉這玩意了,你放心,要是有什麽不適應的話,你就好好的哭一場吧。”


    她的話說得莫名其妙。


    但是當她拔掉胸前的那支藥劑之後,穀裕華忽然之間,就從輕飄飄的、靈魂與肉體分離的迷離之間,墮入了人間,墮入了肉體。


    霎時間,一個巨大的、無窮無盡的內心世界,陷入了穀裕華的思維之中。


    無與倫比的悲傷,將他壓垮。


    他低著頭,喘息著,他哭了出來,忍不住抽泣了起來。


    他想到了韓雪,想到了林夕,想到了許晴。


    想到了身邊走過的任何一個人。


    包括方永澤、許巍和晨暮酒吧的老板娘。


    最重要的,他想到了一個人。


    他忽然想見到她。


    但是她遠在千裏之外,他想要得到她的安慰,但是她不可能在自己的身邊。


    “喂!臭家夥!你再不出來我生氣了啊!”


    陡然間,耳邊響起的聲音,讓他從巨大的內心世界,無與倫比的悲傷之中清醒了過來。


    他猛的戰了起來,然後推開窗戶,用盡了全部的迫切與期待,去尋找著那個聲音的源頭。


    終於,在看到餘雪的那一秒鍾,穀裕華終於是得了拯救。


    他想要大聲的呼喚,他想要使勁的呐喊,甚至於他願意從這裏跳下去,在陽光下哪怕是摔得粉身碎骨,他都想要接近她多一點。


    那無與倫比的悲傷,得到了救贖,那痛苦到無地自容的淚珠,得到了釋放。


    隻是那一秒鍾,就好像光照進黑夜裏沉睡了一夜的世界,豁然開朗,一片清明。


    那沉寂在心裏的寂寥、埋藏在逃避當中的選擇、消失在恰如其分的時候裏麵說出的恰如其分的話。


    忽然間統統的在這一瞬間,消失不見。


    他不再感到寂寞,也不在逃避選擇。


    穀裕華急忙打開了窗戶,從窗邊的爬山虎藤上順著直直的溜了下去。


    這裏是三樓,距離地麵至少也有七八米的高度,他的舉動顯然是嚇到了餘雪,她忍不住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


    可不到片刻,她還沒有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聽到了穀裕華的聲音。


    “餘雪,我好想你,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想你!”


    如寒冬裏北方的陽光,這個擁抱如此的溫暖可愛,又好似行車走過幾千公裏之外終於回到故鄉的旅人,那感覺竟然是如此的打動人心。


    她忽然間被穀裕華所感動,以至於多日的疲倦終於得到緩解。


    而穀裕華也終於放棄了逃避,選擇了應該做出的選擇。


    他抱緊了餘雪,發誓今後永遠會珍惜她,他抱住了他所愛的人,雖然不是第一個人,也不是最讓他刻骨銘心的那個。


    不過恰好,這竟然是最恰如其分的那一個。


    他終於,不用再一個人麵對浩瀚無垠的內心世界,不用再沉淪其中,不用再悲傷中,難以抑製的哭泣。


    相反,他喜極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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