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裕華沉默了許久,然後這才注視著方永澤有些膽怯的目光,接著說道:“嗯,的確是這樣,我自己也是這樣感覺的。”


    “對吧。”攤開了手,方永澤感覺到了一種無可奈何的感覺。


    就好像某一個人曾經說的某一句話一樣的:真正的痛苦,既安靜,又絕望,大多數的時候,隻有聽天由命。


    “其實我能夠感受得到林姐的感覺,你大可以試想一下,如果你的身邊一直留著一個一到夜晚就好像隨時都要死去的人,那個人還是你的丈夫,你沒辦法在夜裏碰他,也不敢去愛他,因為愛他就好像負擔一樣,要承受他所承受的痛苦,說起來這有點無情,但人不應該被別人的痛苦所感染,然後跟著痛苦下去。”


    “可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感同身受啊!”穀裕華當即反駁道,即便他覺得,好像方永澤說的沒有太多錯誤。


    “誰說的?”方永澤的目光忽然有些銳利,好像要看穿一切的那樣。


    穀裕華縮著脖子說道:“村上春樹。”


    “誰?”


    “村上春樹。”穀裕華又重讀了一遍自己的話,這話留在他的心裏的某一個地方,隻要他願意,他可以無限的重讀。


    並且將之奉做真理。


    “狗屁!”方永澤有些憤怒的說道,隨即將手裏抽了一半的煙丟下,然後再取出一支點上。


    穀裕華沉默了,他知道有的時候自己的想法其實對於別人而言,別人根本不能理解,不過,那又如何?反正這個世界不存在感同身受。


    “不過好像說的像是那麽一回事...”方永澤頹然的低下頭,小聲的說道。


    就好像一個不大服氣的孩子一樣的,承認了穀裕華的觀點。


    其實也不是穀裕華的觀點,他所做的,也不是是拾人牙慧罷了。


    穀裕華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懂了這句話的意思了嗎?


    穀裕華張著嘴巴,想說點什麽,但又止住了說話的欲望,他選擇了沉默。


    他並不知道方永澤是怎麽想的,也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說,因此他不知道,自己以什麽態度去麵對他,可以合理且公正的評價。


    或許,感同身受不存在,所以這個實際,也沒有所謂的公正的評價吧。


    方永澤笑著看了看穀裕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其實我倒是願意相信這個世界有感同身受的,雖然大概並不能,傳達到別人心裏的話其實會被曲解,但這無所謂,隻要得到認同我就很開心,所以我願意相信這個東西的存在。”


    穀裕華笑了,他說的這話,忽然之間有了幾分笛卡爾的感覺。


    “我思故我在。”他脫口而出這句話。


    “這又是什麽玩意?”方永澤真的是對這些一竅不通的。


    “這是笛卡爾提出的一種哲學思想,嗯,其實也就是一種所謂的普遍懷疑的思想,打個比方,你看你現在存在這個世界上,可是,除了你自己之外,並沒有任何人能夠證明你的存在。”


    穀裕華入學沒有多少天,不過發下來的課本之中,他唯獨記住了這句話。


    好像這句話,很有道理。


    方永澤是個聰明人,他隻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提出了觀點:“這麽說,倒是很像卡門的世界一樣,四周的人都是演員,主角並不能得知身邊的人是誰,又或者我們身邊的人都不是真的存在,在所有的假象之中,隻有自己才能明白自己的存在。”


    穀裕華沉默了片刻之後,有些狐疑的說道:“我感覺你比我更適合去學哲學。”


    “哈哈哈!不可能的!那東西太不實際了,我才不學。”方永澤笑著說道。


    “那你接著說一下,因為林姐的丈夫許巍患有一種精神疾病,所以兩人並不能相處下去,這才將一個酒吧分做了兩個,一個在白天開店,一個在晚上開店是不是?”


    “終結下來,就是這麽一回事,隻不過這精神疾病誰都說不清楚,大概這玩意誰都有一點,隻是多的少的罷了,我看你好像就有那麽一點。”


    穀裕華忽然感覺,方永澤這個人其實很矛盾。


    他庸俗,坑蒙拐騙,喜歡外表上的豔麗,但他說起話來,卻是莫名其妙的能讓人感覺到有道理,並且,他的感覺十分的敏銳,居然是能夠看到自己身上的毛病。


    穀裕華知道,自己是有精神疾病的,雖然已經康複得差不多了,但畢竟是有病史的。


    他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過去,這讓穀裕華感覺這個人好像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就像個矛盾的存在,他某一方麵實在是不堪入目,可另外一方麵卻好似高深的哲學一般的看不明白。


    好吧,穀裕華決定不再多想,畢竟和方永澤相處下來,其實是還不錯的感覺。


    至少他能夠讚同自己的觀點,自己的觀點,其實很少有人讚同。


    至少同齡人中很少有人讚同。


    而作為同齡人之人的方永澤給自己的感覺,其實就像是另外一個自己一般的感覺。


    穀裕華細細的想過,自己何嚐又沒有對“世界上並不存在感同身受”這句話產生懷疑呢?


    畢竟這話太過武斷,凡事皆有兩麵,隻是看的方向不同所以有了不同的結論。


    但隨著年紀的增長,他漸漸的開始相信這些話。


    也漸漸的感覺到,好像有的東西在自己的身上固定了下來。


    就好像是建立一棟房子,打好了地基,然後隨著慢慢的構建起來上麵的框架,再進行修整的時候,卻是發現無論如何修整,都無法動搖他的框架。


    一動,就會倒塌。


    房梁框架如此,且人的本性,又如何不是?


    穀裕華原本覺得這個坑了自己兩百塊錢的家夥是個無恥之徒,但現在看來,他的身上好像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光輝。


    逐漸的,穀裕華覺得,好像自己這麽孤寂了幾年的感覺,一掃而空。


    大概這是一個可以做朋友的人吧。


    穀裕華細細的想了想,然後釋然的笑了出來,接著想起似的說道:“對了,我記得你還欠我一百塊錢呢,什麽時候還給我?”


    說到這裏,方永澤抽煙的手指忽然有點顫抖,火星隨著空氣飄蕩,然後堙滅在了微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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