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午夜, 酒吧“now”內樂聲流轉,躁動的搖滾恰好切換成了藍調。


    陳恕見唐鶴躲在一邊玩手機, 端著酒杯在他身邊坐下:“老唐, 你這麽操勞, 我這杯酒都喝不下了。”


    唐鶴正好結束和薑好的聊天, 他放下手機,同陳恕碰杯:“陳總,我這還不是在為你賣命。”


    陳恕低低一笑, 指了指邱環幾人說:“公司的骨幹員工都在擲骰子玩,我看你是假公濟私。”


    “哦, 我忘了告訴你, ”唐鶴這才想起報備, “我把中國錦鯉簽下來了。”


    早已知曉此事的陳恕並無太大情緒變化:“哦, 她現在正是如日中天,什麽事需要你大半夜的工作?”


    “是表現得挺不錯,我就是適當給她點壓力。”唐鶴或許真挺看好薑好, 提到她,他不免多聊了幾句, “她最近的重心有點偏, 我試試她的天花板在哪。”


    陳恕聽到“天花板”幾個字, 揚了揚眉:“剛簽約而已,你就要試她的極限?你下了什麽魔鬼目標?”


    唐鶴見陳恕接茬, 估計他對中國錦鯉也有點好奇, 索性直接將手機遞了過去, 反正他才是真正的老板,本來就擁有絕對的知情權。


    “老唐你真逗。”陳恕看完之後道,“她這一百萬粉絲要什麽打賞,你簽了約後廣告和讚助不安排,盡忽悠人。”


    唐鶴笑了:“那可不一定。她既然走了直播的路子,如果能把觀眾的注意力從獎品轉移到她這個人本身,讓這些人願意花錢看她炫富,屆時得到的東西與中規中矩發廣告相比要豐厚得多。”


    陳恕見他這架勢,顯然是要重點培養薑好。


    他拍了拍唐鶴的肩膀,調侃說:“你這麽盡心盡力給她製定路子,我真不知道該替她高興還是擔憂。”


    聚會上,工作之事多聊無益。


    唐鶴悶了口酒,將話題轉移:“陳總,與其擔心你的員工,不如擔心擔心那邊快被灌醉的開曼。”


    周開曼是陳恕的女友,現下正和環姐她們喝酒。


    聞言,他端起酒回敬他:“老唐,你再不將對工作的關心分給邱環,我看你此生無望。”


    兩個男人互懟之後默契一笑,他們起身,結伴走回了酒桌。


    而與此同時,他們話題中心的薑好本人,仍躺在愛丁堡的床上發愁。


    她不知道該如何博取觀眾的打賞,她甚至去別的直播平台翻看了頂層主播的視頻,他們或言談有趣或歌聲甜美,再不濟也玩得一手好遊戲外加滿口騷話。


    薑好自知性格不算外向,她光是想象自己賣萌或說騷話求打賞的畫麵,就忍不住起了層雞皮疙瘩。


    她愁得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連小財和夢竹的護膚邀請,她都有氣無力地拒絕了。


    “怎麽了,薑薑?”周小財揭掉麵膜問她,“還在為今天的直播效果擔心嗎?其實你不用這麽在乎觀眾一時的看法,沒有哪個主播能做到每期視頻都有趣。”


    潘夢竹也附和安慰道:“小財說得對,就算觀眾還在糾結咱們那天的爭執,過幾天也會忘記嘛。”


    薑好重重歎氣,也不瞞著朋友們:“也不全是這個,唐鶴,就是和我簽約的人,剛才提醒我最近打賞很低……”


    小財現在同她栓在同一條船上,思忖片刻,薑好覺得大家一起發散下腦洞也不錯。


    她托腮詢問:“小財、夢竹,你們點子比我多,你們覺得後麵的直播要怎麽做才能更吸引人呢?”


    “聽我說,聽我說!”潘夢竹忽然激動,“其實早上在火車遇到懷特我就有這個想法了!”


    她解釋道:“薑薑、小財,我們在倫敦有意思的事明明很多,假恐襲、賽馬和聖誕派對,這些最有趣的部分播出去收視絕對高!所以早上懷特邀約,我就很想提議,咱們何不幹脆就和懷特同行直播,觀眾誰不想看異國豔遇呀?!”


    周小財眼睛一亮:“可以誒!而且,懷特的朋友是蘇格蘭本地人,我們完全可以直播原汁原味的蘇格蘭生活,說不定還能見到穿蘇格蘭短裙的帥男孩!”


    朋友們描述的這些場景都極具誘惑力,薑好卻並沒覺得豁然開朗,反而抿唇陷入了沉思。


    和懷特在一起的經曆的確夢幻又有趣,但是——


    “可懷特憑什麽要幫我呢?”她不禁捫心反問,“我和懷特不過萍水相逢,他年輕熱情願意做我們的向導,但我卻得寸進尺要求他進入鏡頭,是不是太過分了呢?”


    薑好認為自己根本沒有立場提出那樣的要求。


    懷特和她認識還不超過一周,少年真誠以待,要她為了自己的利益去冒昧提要求,她做不到。


    而且,懷特才19歲,拿他來營造豔遇效果真的太過火了。


    “是哦……”潘夢竹失落地在薑好旁邊躺下,語氣裏滿是遺憾,“可就算不弄什麽豔遇,懷特他也真的好可愛。”


    周小財跟著歎氣:“對,他的朋友們也好青春陽光,小財姐姐看了都心動……”


    薑好被兩個女人失落的語氣逗笑,丟下重磅炸|彈:“兩位阿姨就別想了,懷特才19歲,你們死心吧。”


    “what??!!”


    潘夢竹一個挺身,在床上坐直身體:“懷特居然比我想象的還年輕!”


    周小財與其一個對視,紛紛表示:“怎麽辦,更喜歡懷特了!”


    ???


    薑好不可思議側目:“你們兩個怪阿姨!”


    潘夢竹盯她:“拜托,我們隻是想和有趣的小男孩一起旅行,我看是你思想有問題。”


    薑好:……


    提到懷特,對於直播暫無頭緒的三人,很快便轉換了話題。


    周小財甚至還現場向潘夢竹,安利了一堆她在晉江文學城看的姐弟小狼狗小說,而薑好也想起晉江還給她加碼了一個高v外加10000晉江幣的獎品,便順道將賬號送給了夢竹。


    這夜,薑好心中壓著事,睡得不太|安穩。


    她做了整晚的夢,夢裏,一會閃過她在日本的窘迫模樣,一會出現媽媽和懷特等人。甚至,她還夢到了和唐鶴談判的那一天。


    倏地——


    薑好於夢中驚醒。


    她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薑好才發現,簽約後的所有直播都太多華麗,迪士尼、頭等艙、倫敦聖誕、哈利波特遊,這些夢幻的東西致使她忘了初衷。


    她想起自己和唐鶴說過的話:我的不完美恰恰是我的優點和賣點。


    腦中靈光乍現,薑好終於想通。


    她根本就不需要去故意討好觀眾,也無須費盡心機搞那麽多的直播花樣,她要做的就是一件事——展示自我。


    現階段,她唯一要做的,是讓大家看到不完美的她慢慢蛻變。


    思及此,薑好腦中已有了想法,她拿起手機一看,時間已過早上八點。


    她撩開窗簾一角,發現外麵才剛蒙蒙亮,而國內此時正好臨近下班。


    薑好一個骨碌翻下床,從箱子裏將自己的運動服翻了出來,她決定要直播晨跑!


    說做就做,薑好在微博上預告後,便立刻鑽進衛生間洗漱。


    薑好甚至都沒有化妝,就直接出門了,彼時,路上的街燈都還亮著。


    愛丁堡、素顏晨跑、追趕朝陽,這些關鍵詞加起來,足夠吸引那些持續關注的粉絲。


    ——我靠,主播沒眉毛,居然是真的純素顏???厲害了!


    ——哇,愛丁堡也該8點多了吧,居然還沒天亮(震驚


    ——錦鯉的皮膚太好了叭,一白遮百醜,真實羨慕qaq


    ——薑薑現在多少斤?我賭5毛,在英國肯定吃胖了:)


    ……


    不出所料,她獨自直播,粉絲們的注意力終於沒有再圍繞小財和夢竹的爭吵,幾乎都在討論她的素顏和體重。


    薑好一邊跑步,還要一邊舉著自拍杆,說話微喘:“哈哈,可能要讓大家失望、了,我雖然大吃大喝,但教練每天都盯著我,我晚上都有、去健身房運動。”


    天際灰白似乎又亮了點,她加快了腳步道:“現在街上幾乎沒人,這樣晨跑、其實感覺很棒誒,大家要不要跟我一起試試?”


    彈幕一堆“打擾了”,還有人問她是怎麽做到,出國旅行還能早起跑步的。


    薑好沒忍住笑出聲:“其實,我以前上班、起得更早,上海內環的房租太貴,我每天上班大概得花、兩個小時。”


    彼時,不少觀眾正在國內忍受著通勤的折磨,聽她這麽一說立刻感同身受。霎時,彈幕就變成了大家訴苦的聚集地。


    愛丁堡的地勢並不平坦,階梯繁多不說還是石板路,薑好沒辦法一直盯著手機,因此隻能回複自己看到了那些彈幕。


    “沒關係的,”她寬慰觀眾道,“過好每一天,然後,說不定幸運就會降臨!”


    這樣的雞湯,原本已經被說爛了,但換成被幸運眷顧的薑好說出來,卻別具信服力。


    觀眾知曉她的平庸,也看見了她現在的積極向上,一時感觸頗深,彈幕直接變成了談心大會。


    薑好穿越王子街,兩旁的景致分明與昨夜並沒有什麽不同,但直播間的氛圍卻意外喪中帶暖。


    如果非要說有什麽不同,大約是此刻的天空:雲層依舊黑壓壓的,微弱街燈都無法驅散濃雲的陰影,但天際處有一縷強光,太陽仿若隨時都要破雲而出。


    這是晝與夜的鬥爭,同時,也是薑好與日出的競賽。


    “馬上、就要到卡爾頓山了,”她跑出最快速度,喘著氣說,“希望,可以趕上日出!”


    彈幕齊齊替薑好鼓勁,而她也終於越過王子街盡頭,登上了卡爾頓山。


    許多國家喜歡管“hill”叫山,卡爾頓山也不例外,薑好抵達後才發現其實是個小山丘。


    不過——


    由於愛丁堡整座城市的建築層高都低,她仍舊在卡爾頓山上窺見了愛丁堡的全貌。最令她意外的是,在目光越過整個城市,竟然還能看見蔚藍的大海。


    薑好立在羅馬柱撐起的紀念碑旁大口喘氣,她同萬千觀眾一起舉目遠望,須臾,天光乍現,周圍雲層都被映成了半透明狀。


    她親眼看著陽光穿透厚重烏雲,將溫暖揮灑滿地。


    薑好轉身,逆光出現在鏡頭之中,她彎眼詢問:“大家對今天的日出還滿意嗎?”


    陽光之下,女人白皙的臉上汗水滴落,可她的笑容卻意外令人動容。


    而彈幕滿屏的“111111111”便是對她最誠摯的肯定。


    *


    陽光普照下的愛丁堡,每一處風景都透著股溫柔,這與其晚上的陰森詭異截然不同。


    彼時,薑好已經從酒店洗漱完畢,精神抖擻地走在小巷的石板路上。


    “薑薑,你也太拚了吧?”馬歇爾大街上,潘夢竹看著薑好的最近直播道,“你居然素顏直播去看了場日出???”


    聞言,周小財也瞪圓了眼,滿是戒備說:“天,薑薑你不會喪心病狂到將我倆睡覺時的素顏也錄進去了吧?!”


    不遠處,明豔紅色的大象咖啡館映入眼簾,薑好駐足寬慰兩人:“放心吧,我雖然想要挽回觀眾的心,但也不至於此!”


    話畢,她轉首看向耿銘:“銘哥,我們就在這兒開鏡吧。”


    晨跑之後,薑好隻是短暫的結束了直播,但並不意味著她今天就不播了。


    大象咖啡館是羅琳最初創作《哈利波特》的咖啡館,隨著她的成名,這裏也就成為了熱門的景點。


    薑好他們今天起得早,便決定來此喝個早茶,順道向大家展示這個“哈迷聖地”。


    卡爾頓山的日出加上大象咖啡館聲名在外,直播間的熱度又小小的上升了些,薑好同觀眾問候後,便徑直朝咖啡館走去。


    她進入館內才發現,這裏是哈利波特誕生地,卻也是名副其實的“大象”咖啡館。內裏處處是大象的縮影,桌椅、櫥窗的大象模型與玩偶、窗戶的貼紙、琳琅滿目的大象紀念品,都在切合主題。


    “我聽說這裏的衛生間,寫滿了哈迷們的留言,”薑好給了咖啡館全景後,便提議道,“小財、夢夢,你們先點餐,我帶大家去看看留言牆!”


    兩人自是同意,薑好便抬步走向衛生間,而她身後則跟著扛攝像機的耿銘。


    豈料——


    留言牆還沒能看見,狹窄廊道裏,懷特卻迎麵走來。


    鏡頭之中,金發藍眼的英國小帥哥,驚訝又欣喜,徑直走到了薑好麵前。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懷特驚喜之餘便同她行了個貼麵禮:“we meet again,it’s fate for 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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