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辦啊?”


    在眾人都發懵時,抖音網紅修修忽然開口。


    她似無心又有意,滿是苦惱的征求意見道:“沒想到薑薑是內艙卡,我忽然想到這件帆船餐廳好像隻有內艙房不能進誒。”


    修修的語氣分明很正常,薑好卻仍舊羞得滿臉通紅。


    “沒關係沒關係,”她被打得措手不及,很是慌亂地說,“那你們吃吧,我換一家餐廳。”


    話畢,她轉頭就想溜。


    “那怎麽行?!”


    環姐卻拉住她,然後將陳恕推到服務生麵前用英語溝通道:“他這張卡是豪華套房,如果沒記錯,他擁有不止一個名額對嗎?”


    服務生連連點頭。


    環姐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看向陳恕:“老陳,你看呢?”


    薑好側目,與男人一個眼神交匯。


    陳恕的情緒沒有太大變化,他轉過頭遞給服務生一張金色卡片,旋即表明他們是朋友關係。


    當薑好還反應不及之時,她就已經被網紅們輕易地帶入了內艙房客的禁區。


    正午時分,陽光灑落,波光粼粼的海麵晃得薑好微微眯起了眼。


    她成功同網紅們坐在了最佳海景餐廳,但她並沒感受到什麽欣喜,更多的是尷尬與不自在。


    “環姐,”薑好忍不住試探詢問,“我就這樣進來真的沒關係嗎?”


    誰知——


    環姐還沒開口,陳恕就淡淡回:“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環姐明顯微怔半瞬,旋即伸手拉起薑好,“老陳說得對,薑薑你別想啦。這家是自助餐廳,咱們先去拿點東西吃。”


    抖音網紅修修也跟著起身說:“對啦,混進來就萬事大吉!”


    話已至此,薑好也不好再追問,她隻能回之一笑,強打精神去到餐點區。


    網紅們沒有誰再提過房卡的事,他們自然而然地聊起別的話題。


    最先開口的是晨晨,他一邊切牛排一邊調侃環姐:“環環,明天就要到大阪了,我和老陳有另有安排就不陪你們逛街了哈。”


    “行啊,人可以走卡留下就行!不然你家狗子的皇家狗糧姐妹們也不給買了。”環姐說著還不忘拉上薑好加入聊天。


    “薑薑,你這次打算去哪裏購物啊?”環姐仍是熱情的,她說,“心齋橋和天王寺附近的商圈我都可以給你推薦。”


    然而,薑好此行根本就沒有購物計劃,就算去商場那也是領獎。


    雖然環姐隻是好心推薦,並不可能邀約她一起逛街,但薑好還是心虛地回:“沒有誒,我這趟主要是來看看紅葉和去影視城,商場可能不會去。”


    “這樣啊。日本的紅葉季確實適合拍照,不過我去年沒有請跟拍,拍的照片幾乎沒有能看的,太可惜了……”環姐說著忽然眼神一亮,又問,“薑薑你請跟拍了嗎?如果你的跟拍不錯,記得和我們分享!”


    薑好忽的一愣。


    事實上,迄今為止她根本就沒有過請跟拍這樣的意識,畢竟,請跟拍就得包攬對方的所有消費,從前的她根本無力負擔。


    “唔,”薑好些微尷尬地解釋,“我也沒有請跟拍,我想著景點應該有收費的拍照項目來著……”


    連續兩個話題全部無疾而終,氣氛登時籠上尷尬。


    幸而,遊戲主播年哥適時岔開話題:“相機什麽的當然比不上人眼睛的像素!對了,最近我補了部日劇,《我的危險妻子》,太合我口味了,你們看過沒……”


    她們想著,不談旅行相關,既然去日本聊聊日劇總可以吧。


    卻沒想到薑好看過的日劇也寥寥無幾,基本都是轉上首頁的一些粉紅少女劇,此刻他們談論的這部暗黑係,她一無所知,隻能偶爾搭上幾句無關劇情的討論。


    一切似乎與昨夜沒有什麽區別。


    薑好始終是那個傾聽者,她聽他們討論電視劇,聽他們談論全日本隻有一隻的奢侈品包包,聽他們偷偷吐槽甲方爸爸。


    可一切又已經全然不同。


    酒精退散後的大腦更為清醒,其實從被服務生攔下的那一刻,薑好就已經體會到自己和這些網紅們的真正差距。


    她的確很幸運,成為了百萬挑一的中國錦鯉,擁有了很多普通人難以想象的財富。


    但是,除此之外,薑好仍和萬千平庸之人沒有任何分別。


    她中獎了,卻依舊住不起網紅們的套房;她聽她們談論廣告商運作,隻能滿頭霧水;她隻知道最大牌的幾個奢侈品,那些定製的品牌她聞所未聞;甚至,就連她們吐槽的電視劇她都無法插話討論。


    二十七年以來,薑好都按部就班、隨波逐流,她終於發現自己的思想和眼界原來是這樣的局限狹隘。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她忍不住對號入座,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強行融進別人的圈子。


    忽然之間,她就打消了要自報家門的想法。


    心底深處的自卑如泉湧出,她在這裏的分一分鍾都變得如坐針氈,連帶著餐盤中的食物也難以下咽。


    “抱歉,你們先聊,”薑好忽然想要去透透氣,她借口說,“我去個洗手間。”


    沒想到——


    “哎,等等!”抖音網紅修修跟了上來,“我和你一起吧,免得待會服務員認不出你!”


    聞言,晨晨作勢推她:“修修,你真壞,不許欺負我們賭神。”


    修修朝他做個鬼臉,轉頭親昵挽住薑好:“薑薑,走,我們不和倒黴直男說話。”


    她的神態語氣那樣自然,仿若真的在開玩笑,薑好雖心中微刺,卻也無法說些什麽。


    偏偏,路上修修還問她:“薑薑,我在賭場看你舉著自拍杆拍攝,你該不會是主播吧?”


    “哈哈哈,”薑好心虛掩飾,“怎麽會,哪有我這樣胖的主播?”


    “別這麽說!”修修卻看似真誠的說,“你頂多微胖,現在很多日常主播都很隨意的!”


    她笑了笑,又打探道:“你在哪個平台啊,我們可以替你去打榜哦。”


    女人在麵對危險的時候,總是極度敏銳。


    修修的笑容分明看著無害,薑好卻總覺得她的態度與昨晚不同了,像是帶著點不懷好意。


    她心中警鈴大作,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說:“沒,我現在就自己拍著玩玩,什麽主播不主播的,八字還沒一撇呢。”


    說罷,薑好迅速溜進了廁所,以免修修追問。


    雖然修修的話裏有話讓薑好感到不舒服,但同時卻也提醒了她,如果繼續和環姐她們接觸,那麽她暴露的可能性很大。


    一方麵,如果環姐他們攤牌,那她再隱瞞身份就顯得不真誠;另一方麵,如果環姐他們保密身份,而她經常與他們同行便無法直播,最後她可能不會暴露身份,但卻可能搞砸自己的良機。


    沉思片刻,薑好決定趁早抽身,回到自己的現實世界。


    “修修!”她當即推開門,撒謊道,“我忽然有點急事要處理,可能來不及吃飯了,拜托你幫我和環姐他們道個歉可以嗎?”


    隔間內,修修故作驚訝:“啊?什麽事這麽著急?”


    薑好:“一點私事,拜托你幫我解釋下,我先走了啊!”


    薑好不知道,隔間內,修修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她沒想到,中國錦鯉會比她想象的更弱,不過隨便暗諷幾句,就投降繳械了。


    是的,修修已經知道了薑好就是中國錦鯉薑鹹魚。


    但其實修修並非現場認出了她,薑好不是出挑的長相,身材也沒有記憶點,酒吧昏暗的燈光不足以令人認出她來。


    修修是屬於酗酒後會精神抖擻的人,昨夜環姐他們都酣睡時,隻有她一個人還痛苦的清醒著。半夜失眠最為痛苦,萬籟俱靜,你找不到一個人說話。


    修修隻能百無聊奈地刷微博,意外地,中國錦鯉的最新動態被推送到了她的首頁。


    半夜時分也最容易脆弱多想。


    雖然修修已經是抖音網紅,但她沒有告訴過別人,她其實還蠻羨慕薑鹹魚。


    這個普通人因為運氣好,即便各方麵都平庸至極,卻仍舊一夜之間就擁有了她做夢都想要的粉絲量。而修修本人每天撓破頭想創意,編新的舞蹈,嚴格控製身材,付出良多粉絲也才可憐巴巴的五十幾萬。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公平,修修心裏明白,但她在首頁看見中國錦鯉卻仍覺意難平。


    為避免更喪,她預備直接關掉,指尖都已經懸在“x”上,但熟悉的配圖令她猛然一滯。


    修修停頓一瞬,轉而點開了配圖,緊接著她便發現,原來中國錦鯉第一站居然也是海洋量子號!


    窺探欲令修修點進中國錦鯉的微博首頁,又點開了她的直播視頻……而最後的結果不言而喻,修修再臉盲,在看到薑鹹魚在賭場被攔下之時,也該知道薑薑就是中國錦鯉薑鹹魚。


    當修修獨自回到餐桌時,不等環姐他們發問,她便主動道:“哎,那個薑薑不知道忽然有什麽急事,從廁所出來後拔腿就跑了。”


    “嗯?”環姐滿麵疑惑,“急事?”


    修修聳肩坐下:“是啊,我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她隻說是私事就跑了。”


    晨晨笑著打了個圓場:“算了,萍水相逢而已,人家私事不方便說也正常。”


    聞言,環姐隻微微點頭,有關薑薑的話題便到此為止。


    *


    薑好離開帆船餐廳後,也沒了什麽胃口。


    她站在甲板上,腦子亂成一團,未來於她而言也十分迷茫。


    心煩意亂間,她打開了微博。原本是想看看粉絲的口風,想想如何解釋昨天的直播,卻沒想到竟為自己重新找到了複活的源泉。


    薑好才發現,不僅是她的評論區炸了,她還再度登上了熱搜。


    #中國錦鯉啟程#、#中國錦鯉第一站#等詞條,都被無數人提及,雖然有人詬病她蹩腳的英語,也有人說她去賭場不太好,但大部分人都仍在表示羨慕和誇她接地氣。


    現實令她喪氣卻同時在催她奮進。


    薑好發現了自己的短板,但此刻她不能再隨波逐流,因為她已經選擇了破釜沉舟,改變的機會就擺在眼前,她不再甘心於此!


    薑好決定從那光怪陸離的世界中抽離出來,她必須振作,必須腳踏實地走自己的路。


    雖然提升並非一朝一夕所能達成,但至少她應該回到起點,重新開始旅程和直播。


    這一次,薑好沒有找小財開解自己。


    半小時後,她重新打開了直播,並且——是以泳裝的形式!


    【???我走錯房間了?!】


    【大冬天的,錦鯉你要幹嘛,我要報警了哦!】


    【身材差評。】


    【哈哈哈哈天呐,薑薑的泳衣太可愛了叭】


    【所以錦鯉昨天消失就是準備泳衣去了嗎[doge]】


    ……


    不出所料,薑好換好泳裝後,粉絲的注意力便輕易地被轉移了。但她倒也不是想借此來吸引眼球,而是為了正兒八經的直播。


    郵輪上本來就有泳池、按摩溫泉以及衝浪等設施,雖然是十一月,但還是很多人換上泳裝去感受模擬衝浪和按摩溫泉。薑好作為準主播,即便身材再差勁,也總不可能一輩子不去海邊,不穿泳裝上鏡。


    帆船餐廳的午餐給薑好的衝擊很大,讓她明白一個人的無知和短板就和噴嚏一樣,你越想遮掩就越是暴露得明顯。所以,她索性一開始,就將自己的不完美展示給大家看。


    想通這點之後,薑好心中的不自信淡了許多。


    “如大家所見,今天的直播是水上項目!”她一邊往衝浪池走,一邊說,“這裏有衝浪池、恒溫遊泳池和按摩溫泉,鑒於現在是白天氣溫還算高,我決定先去衝浪池扛會凍!”


    頓了頓,她又笑著道:“看在我這麽英勇的份上,希望大家嘲笑我身材的時候溫柔一點,然後我也是第一次衝浪,待會如果摔得太難看,也請大家笑得小聲一點哈!”


    薑好的坦率自嘲反而令觀眾變得寬容,畢竟她都中了幾個億,還在十一月穿泳裝直播,誰不誇她努力?!


    但饒是如此,直播間的正經氣氛也沒能維持太久,因為——


    薑好的平衡能力實在太爛了,觀眾們起碼截圖了她五六七八種摔倒的姿勢,整整一刻鍾,蔚藍衝浪池裏都撲騰著一個白胖姑娘。


    這也導致,薑好終於能平穩站在衝浪板上舒展雙臂時,直播間的粉絲像為選手奪冠那般為她歡呼,她甚至還收到了打賞鼓勵。


    雖然有不少觀眾因為她的身材和失敗走掉,但直播間的氛圍卻異常融洽,熱度沒有爆炸卻處於不高不低的程度,薑好對此已然非常滿意。


    她從溫泉池起身,忽然笑得有一絲狡黠:“時間差不多了,大家等我十分鍾,十分鍾後我要放大招啦。”


    話畢,她神神秘秘地收起了手機。


    觀眾一臉懵逼,卻又被錦鯉的大招磨得心癢癢,幾乎沒有人離開,大家都等揭秘。


    不到十分鍾,薑好便重新打開了設備。


    仿佛電影中鏡頭切換,她周遭的環境忽然就從頂層甲板換到了北極星玻璃艙觀景台。


    這個項目曾被稱為工學的奇跡,寶石狀的透明玻璃艙被吊杆手臂帶著上升到離海麵百米的位置,玻璃艙緩緩移動,你可以清楚地看到整艘遊輪的全貌。


    【天啦,這個也太酷了吧,想去qaq】


    【我朋友上次去排隊了4小時誒,錦鯉你怎麽10分鍾就上去了?】


    【我的媽!快看腳底的海麵和天邊的晚霞,我暈厥了】


    ……


    觀眾們仿佛親臨現場般激動,她今天的直播最終還是迎來了個小高|潮。


    腳底雪白浪頭翻滾在湛藍海麵,遠處夕陽西沉,今天的晚霞格外濃烈,層次分明的紅色被揮灑在蔚藍天際,像油畫也像潑墨的藝術品。


    薑好眺望遠方,臉上笑意溫柔:“北極星確實需要排隊,我今天做了回壞人,提前和工作人員做了溝通,小小的利用了下中國錦鯉的特權。”


    彈幕一片暴擊,薑好卻已經完全沉入到海洋落日的畫卷之中。


    時間在悄然溜走,須臾,最後的一抹光線也完全被海平線吞沒,這裏的世界迎來黑夜。


    當明日的太陽再升起,郵輪將停靠日本,而薑好也迎來了這趟旅程真正意義上的第一站——


    大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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