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公交車在站點停下。


    車門打開, 在其他乘客下車前,有隻灰頭土臉的小黑貓球一樣滾下公交車,真的是滾著下車的, 靠貓科動物卓越的平衡力,才沒有在落地那一刻摔倒。


    這還沒完, 尚未站穩, 他就一溜煙翻滾進路邊的綠化帶。


    這時候其他準備下車的乘客才反應過來。


    “誰家的貓跑啦?”


    這時候, 無票乘車的陳二煌已經躲進了灌木叢。


    “所以啊親,”客服099856道, “就我個人的意見, 你帶上你弟弟的確會方便很多哦。”


    “如果我知道敵人的具體狀況, 我可能會這麽考慮吧。”鑽過綠化帶的陳二煌歎息, “至於阿丹……那小子這個月生理上能成年, 但心理上的成年,emmm……開地圖。”


    下了車並不代表抵達目的地, 距離xx工廠竟然還有兩公裏。


    半透明的係統麵板在呼喚裏立刻彈出,上麵展開了一張十分精細的地圖,地圖角落裏還有高德的印記。


    陳二煌記得客服099856說過, 每個世界裏,pu都通過購買使用權或者直接在其公司占股的方式, 給來到當地的調查員提供地圖導航服務。如果往深裏想一想, 陳二煌真的不想知道pu公司已經在地球上做了什麽。


    但地球依然隻能靠地球人保護。


    因為, 地球已經是一個普通的低神秘世界, 發生神秘事件, 不再是需要pu公司幹涉的異常。


    “希望上麵已經反應過來了,”陳二煌隻能這麽祈禱,“至少和靈氣複蘇流不一樣,這個宇宙沒有瞬間從無神秘世界變成高神秘世界。”


    說起來,他之前的幾次調查,好像都是在無神秘世界和低神秘世界來著?


    莫名的違和感浮現心頭,沒時間深入思考這件事的陳二煌,沿著大路一陣奔跑。


    但講實話,他一陣奔跑下來,其實沒有跑太遠。


    “可惡……”


    下了和諧號後的一係列遭遇實在讓陳二煌痛不欲生,這裏和重盛市不一樣,在重盛市他是地頭蛇,在當見習警察前就已經摸清了大部分地方,對怎麽去哪裏門清。後來在天仙區當了七八年警察,他甚至能報出天仙區道路有多少個井蓋。所以就算變成貓了,他的移動能力也沒受到太大幹擾。


    而溫湖市,隻是有一次短暫出差來過,人生地不熟,從高鐵站找車到溫湖市市局,都花了不少時間。


    在市局偷聽了調查方向,然後趕來南郊,中間竟然要地鐵轉地鐵轉公交,真是麻煩死了,溫湖市到底為什麽在宜居上比重盛市要高!


    作為一個……一隻土生土長的重盛貓,陳二煌滿心抱怨。


    同時,又一輛車從他身後超過他。


    如果是人的話,現在至少可以打個滴滴吧,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陳二煌簡直想向狗一樣吐舌頭。


    他大腦混沌了片刻,突然注意到一件事,慢慢停住腳。


    “親?”客服099856問。


    陳二煌望著剛剛超過他,已經遠去的那輛車,眯起眼,金黃色眼眸中閃爍著不安的光芒。


    “是120的急救車。”他道。


    說話間,又一輛響著警笛的120急救車從後麵越過他。


    “呃,是的?”客服099856不明所以。


    “我有不好的預感。”陳二煌道。


    說完,他並沒有解釋何謂不好的預感,隻拚命跑了幾步,一個跳躍,攀上第二輛急救車的後沿。


    急救車的速度比陳二煌自己跑快多了,於是他那不好的預感也更快地成了真。


    警車笛聲和救護車笛聲一起回蕩在一間廢棄工廠前,從車後沿跳下的陳二煌穿過重重人腳,衝進那個圍的人最多的地方,果然看到兩具穿著警服的血肉模糊身體躺在那兒。


    陳二煌心跳一滯,倏地一下,仿佛周遭聲音忽而離他遠去。


    直到救護車上下來的醫護人員大呼小叫把其他人擠開,那些聲音又忽而回到他耳力。


    “大出血!”


    “準備輸血!”


    “快上擔架!”


    “沒有死啊……”陳二煌略鬆了一口氣,目送那兩個受傷昏迷的警察被抬走,沉聲道,“雖然隻是暫時的。”


    普通人在神秘事件裏,真的毫無還手之力。


    “主要是你們世界對自己從無神秘轉為低神秘這件事毫無準備,”客服099856道,“一般的低神秘事件,如果中間沒夾雜值得pu注意的要素的話,這種事是有他們本世界非凡職業者處理的。”


    “沒錯。”陳二煌道。


    “……”以為自家搭檔會抗議,並要求pu公司立刻派人處理的客服099856一愣,“哎?”


    陳二煌並沒有在意他的停頓,小黑貓金色眼眸裏,漆黑的瞳孔,已經縮成了細縫狀。


    “所以,我來了。”他道。


    冷靜下來,陳二煌想,別去思考那兩個受傷的警察可能是他上次來時認識的人,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抓住那個犯人,然後把他大卸八塊。


    旁觀的客服099856透著屏幕,都能感覺到自家搭檔此刻殺氣四溢。


    “……嘶。”幽藍色的鬼火精靈顫了顫。


    突然好冷。


    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不僅對貓科動物來說特別鮮明,對靈長類也是。因為整個車間的地麵上都是大片血跡,就算要保護現場,警察們也不可避免地會踩到一些。


    不過空氣中還有一些別的氣味,靈長類暫時不能發覺,貓卻可以。


    “喵。”


    陳二煌輕輕叫了一聲。


    是新鮮海藻的腥氣。


    鼻尖聳動的小黑貓在地麵上一片淡白色的斑點前停住。


    淡白色的斑點是一滴半幹的液體,看著它,陳二煌甚至能想象它以什麽樣的速度被甩落……從海藻上甩落。


    還有地上的那些血跡,除開受傷昏迷的兩個警察身下不規則的一灘,更多血跡形狀呈條形。


    那種長條的形狀,像是沾了水的鞭子啪地打在地上後,會在地上留下的那種水跡,隻是比一般的鞭子更寬,約莫就是普通海藻的那種寬度。


    水跡會風幹,消失不見,血跡風幹後卻依然會留下印記。陳二煌思索片刻,自言自語道:“鞭子一樣的海藻?還是海藻一樣的鞭子?”


    海藻做的鞭子可沒有什麽殺傷力,那麽,果然是非凡能力?


    車間裏到處是技術科的警察在調查取證,陳二煌沒有在那片淡白色斑點前呆太久,就避開他們的視線,繞到車間深處、血跡幾乎沒有的那一片。


    有兩個技術科警察正給地上某一處拍照。


    陳二煌湊過去一看,發現那一片的地上被留下了很心的筆跡。


    這筆跡是用很尖銳的東西在地上刻出來,寫的內容是——


    “他們有七個人”


    “鬼,嬰兒”


    “頭發,彩虹”


    “和人質的筆跡有點象,”一個技術科警察拿著一個本子對比道,“是人質留下來的消息嗎?”


    “有七個人是說綁匪人數是七?”另一個拍照的技術科警察疑惑,“可是‘鬼’、‘嬰兒’、‘頭發’、‘彩虹’,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先記下來。”對比筆記的技術科警察說。


    蹲在不遠處的陳二煌聽他們討論,點點頭。


    李智汨留下的消息啊。


    如果是福利院那個比他大一歲的沉默男生,陳二煌很難想象他能如此冷靜地,在非凡職業者綁匪的看守中留下這個信息。


    但如果是遊戲裏認識的那個荔枝蜜,他能做到這點,沒有問題。


    至少李智汨還是安全的,空氣裏隻有兩個人的血味……三個?


    小黑貓的鼻尖又聳動了一下,貓臉如人臉般形象地皺起眉。


    第三個血的味道,怎麽這麽不對呢?


    ***


    身體,好沉重。


    厲拓想。


    為什麽,動不了?


    為什麽,睜不開眼睛?


    為什麽,聽不到聲音?


    仿佛被束縛帶束縛住了全身,還戴上了耳塞……難道他被抓住了嗎?他被什麽抓住了?


    一想到這個問題,厲拓眼前就閃過嗖的一聲抽來的長條海藻。


    在認知裏明明是很柔軟的食物,抽打下來卻仿佛有鋼鐵那般堅硬沉重,沒能躲開的厲拓當時就覺得自己好像迎麵撞上了一輛火車,瞬間就人事不省。


    他昏過去前,所見到的最後的東西,是那些海藻,那些海藻,那些海藻……長在頭上?


    那是什麽?!


    科學怪人實驗室裏逃出來的改造人?!


    動物和植物之間的嫁接是不可能成功的吧?話說海藻是植物嗎?!


    可惡,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好餓……


    關於肚子的念頭讓厲拓瞬間恢複了理智。


    還不知道小張和布丁怎樣了,也不知道人質怎麽樣了,想那麽多幹什麽,他要,他要,他要……


    他要先動一動啊!


    厲拓在意識裏拚命用力。


    但這個低神秘世界大部分時候還是依照唯物的規則。


    溫暖流逝,而身體逐漸冰冷,無論厲拓怎麽掙紮,都隻感覺到越發的虛弱和無力。


    難道,要在這裏結束了嗎?


    “喵。”


    混沌中,一聲貓叫如閃電劈開黑暗。


    非常不可思議的,厲拓的身體竟然立刻溫暖起來,雖然肚子還是很餓,有了力氣睜開眼睛。


    厲拓緩緩睜開眼。


    他看到了一隻勉強和巴掌一樣的小黑貓,歪頭看著躺在地上的他。


    厲拓和這隻小黑貓對視。


    片刻,小黑貓張開嘴,用一種莫名熟悉的低沉嗓音喊道:


    “布丁?”


    “……”厲拓。


    貓、貓說人話了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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