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蒔蘭不知他想做什麽, 呼吸微亂, 坐在原處沒動,隻是手指抓緊了麵前窗欞。


    然而,抓著窗戶也沒用,很快, 她就被霍寧珘橫抱起來,裙幅在空中如水蕩開, 曳出的弧線悠悠如畫,露出一雙藕荷色嵌珍珠的細綢鞋。


    霍寧珘第一次見陸蒔蘭穿女裝,自是低下頭, 打量得格外仔細。深沉目光從她的臉龐,脖頸往下掠, 經過起伏的玲瓏,又回到她的臉上。


    陸蒔蘭在他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輕顫,立即道:“首輔,放我下來。”


    他當然沒有放,而是就這樣抱著她,坐到榻邊, 又看向她的腳。


    他這才知道, 原來這雙小巧的腳穿上繡鞋這樣好看,再看她從前穿的那官員的笨重皂靴,難免嫌棄。


    霍寧珘手邊的小幾上, 正好放著一麵鏡子, 他便握著陸蒔蘭的腰, 讓她看看自個穿裙子的模樣。在她耳邊,故意逗道:“陸禦史真該看看自己有多美。”


    陸蒔蘭身體微僵,她瞟一眼鏡中,還是那張麵容,但似乎又處處不同。一身男裝的她好歹可稱氣質清正,但穿著女裝卻是陌生的嬌柔。


    她簡直認不出那是自己,也不想承認是自己,皺皺眉,立即就不再看了。


    霍寧珘也不勉強她,而是讓她陪著下棋。正好這船上也無其他事可做,陸蒔蘭自是應承,總比他又欺負自己要好些。


    若陸蒔蘭已經是霍寧珘的妻子,他此刻自是要胡天海地折騰起她來了,正好這船上不適合做別的,就適合廝混。但他知道讓她穿女裝都後悔了,更別說要她做別的。


    這船上本就沒有什麽擺放棋盤的地方,棋盤就直接擱在羅漢榻上,兩人相對盤膝而坐。


    因棋盤的位置實在是低,陸蒔蘭拈著黑子,往著朝霍寧珘的方向俯身放子時,若是太遠些的位置,難免將胸前一片凝脂酥雪,呈現在對麵男子的眼中。


    霍寧珘先前也沒想這樣多,純粹隻為打發時間,此刻看到這主動送來的秀色,夾著白子的指尖滯了一滯,眸色沉沉。


    陸蒔蘭長大後沒有做過女子,渾然不知這姿勢易讓春光泄。在恰到好處地下一手小飛之後,取走霍寧珘幾枚白子,尚自頗為欣喜道:“承讓,首輔!”


    霍寧珘早就知道,她瘦歸瘦,卻是玲瓏有致。但親眼看到那片香軟渾圓的旖旎景致,卻是完全不同的。


    “不下了。”他突然將手中白子擲入棋簍。


    陸蒔蘭抬起頭,不知首輔怎麽又突然不悅。她不是都答應他扮作夫妻的要求,連裙子都換了?她正想著,他已朝她道:“過來。”


    陸蒔蘭想了想,在羅漢榻上站起身,她還不大適應穿裙子,提起層疊的裙擺,剛伸腿跨過棋盤,便被他一扯,跌進他懷裏。


    ***


    今夜是中秋,早在昨日,皇帝一行也從東津衛抵達京城,今晚自然是要舉行中秋宴的。


    江善善有了身孕,太後十分重視,臉上也露出些笑意,自是有賞賜。蕭衝鄴卻始終顯得有些陰鬱,哪怕見到太後,也能看出他沒有一絲欣喜。


    太後便私下問江善善:“皇帝這是怎麽了?誰虧欠了他不成?”


    江善善不好直接說皇帝喜好男色,便笑了笑,委婉道:“還不是因為……陸禦史沒了的事。”


    太後果然變了變臉色,道:“一個禦史沒了,特地尋找數日已是太過,這回京了還這副樣子,連有了皇嗣的喜悅都不能衝淡那一個禦史之死?不知道的,還以為沒的是皇帝的心頭肉呢!”


    太後說完這句,隨即她與江善善都錯愕一下,是阿,這可不跟丟了心頭肉似的。


    蕭衝鄴從前掩飾著對陸蒔蘭的想法,是為了在太後麵前保護她,現在當她已香消玉殞,自是無心再偽飾。


    太後也意識到了什麽,想到好男色的蕭慈,臉色陰了片刻,又笑道:“算了,都已是去了的人,咱們便不要計較太多。”


    江善善忙點頭,道:“兒臣也是如此作想,母後。”


    太後又道:“走罷,去參加中秋家宴。”


    霍寧珩雖然晉為太傅,但這本就是個十分靈活的位置,可以是完全不沾政務的虛銜,必要時也可代君主掌管國朝。


    霍寧珩當然是將自己定位為領的虛銜,依舊是打算做閑雲野鶴,隻打算等皇子出生後,再視情形而定。


    隻不過,霍寧珩是如此作想,朝中許多人卻是有些看不懂局勢,見霍寧珘沒有回京,以為霍寧珩這是要取代弟弟執宰中樞,見到霍寧珩都是比原本的尊重更甚一層。


    離宮的時候,蕭慕微回公主府的路上,正好看到霍寧珩,便派墨鵲去問了問,請對方幫忙讓她重新去重陽觀的事。


    墨鵲回來道:“公主,四爺說,中秋正是團圓的時候,不好提公主要去重陽觀修行的事。他便沒有向太後提出。”


    蕭慕微想想也是,便沒有多想,反倒遠遠朝霍寧珩露出感激一笑。


    霍寧珩已上了馬車,透過車窗看了看蕭慕微,將她的笑容看在眼裏,卻是神色不明。片刻後對車夫道:“走罷。”


    ***


    霍寧珘將陸蒔蘭在懷中擁了一陣,用手指輕撫她額頭這顆令他最為喜愛的小紅痣,道:“這美人痣太明顯了,一看就知是陸禦史的象徵。”


    他便從那先前那裝裙子的箱篋裏找出一個胭脂盒,執起筆,用細細的筆尖沾了胭脂,在她眉心畫花鈿,將她那顆惹人憐愛的小紅痣給藏起來。


    陸蒔蘭微屏住呼吸,從來不知,這位善於上戰場行軍布陣的首輔,還有這等意趣。


    他畫的是一片蘭花瓣,紅豔嫋嫋,配上陸蒔蘭兩彎秀眉,瀲灩的雙眼,雪白柔膩的肌膚,叫霍寧珘看得恍惚片刻。


    陸蒔蘭留意著霍寧珘的目光,越看越是心驚,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但的確有些後悔答應扮成女裝了。


    她感覺首輔像是找到喜愛的物事,品鑒把玩一般,對她的女兒態興致頗濃。


    之前的感動,也變為擔心自己,看來首輔是真的很想將她變成女子的身份。可她實在不想在後宅裏待著,還要跟一群女子爭奪夫君的寵愛。


    陸蒔蘭更擔心的是,以首輔的行事作風,不會在沒有成婚的情況下,便與她行那種事吧?


    她又想起來,有一次,她聽季嬤嬤與另個婆子不知因何議起,越是強健的男人,越容易讓女子有孕。陸蒔蘭看了看霍寧珘這身形,又想起那天在漁村看到的懷孕少女,沉默了一會兒。道:“首輔?”


    “嗯?”他低低問。


    “我想歇下了。”她道。主要是不想這樣被他一直抱著。


    霍寧珘鬆開少女柔若無骨的身子,道:“好。我也困了,你便服侍夫君更衣,沐浴,就寢。”


    “……”陸蒔蘭疑惑地看了看首輔。她以為的假扮夫妻,就是穿個女裝,兩個人出現在外人麵前時,看起來是一男一女就行了。誰知還得服侍他更衣,沐浴,就寢?


    霍寧珘看穿她的心思,笑了笑,道:“你不願意服侍夫君也可以,那我服侍你?”


    陸蒔蘭嚇得忙說:“這怎敢麻煩首輔。首輔,這船艙裏又無人看見,我們不用扮成夫妻罷?”


    “這樣怕?怕我假戲真做?”霍寧珘看著她,似乎是要讓她寬心,道:“你放心……我雇了個大嬸,已經將水燒好,用不著你服侍。那我先去洗,省得你這樣擔心。”


    這船主艙的淨室在門外麵,的確有個四十來歲的大娘,往淨室裏搬好熱水。


    過了一陣,霍寧珘便回來了,他身穿素白薄綾中衣中褲,身影懶靠在榻旁,道:“你的水也放好了,那大娘已去外頭,趕緊去洗。”


    等陸蒔蘭入了淨室後,霍寧珘來到外艙。藺深便向他稟報:“七爺,暫且沒有發現裴夙隱那邊的異動。”


    霍寧珘頷首,那裴夙隱要跟著陸蒔蘭,那便跟著好了。正巧,他打算向對方宣示一番占有權。最重要的是,他覺得陸蒔蘭的失蹤有蹊蹺,就這樣巧,遇到了師兄被救下?


    也有可能,是裴夙隱去過東津衛,強擄了陸蒔蘭,或是陸蒔蘭主動跟他走,被自己得到風聲,追了過來。


    陸蒔蘭很有可能是主動跟著裴夙隱走的,因為他找到她的時候,她的確與裴夙隱看著便知關係頗不一般。無論是哪種可能,都令他起了殺心。


    霍寧珘的神色與麵對陸蒔蘭時全然不同,冷聲道:“加強戒備,監視好那裴夙隱,發現他身邊的人有異常立即稟報於我。”


    “是,七爺。”藺深回答道。


    霍寧珘回到裏艙,發現陸蒔蘭倒是洗好了,但還在最裏麵的小隔間。知道那姑娘還在裏麵磨蹭,約莫是想磨到他先入睡。便來到隔間外,道:“我先歇了。”


    說完也不待陸蒔蘭回答,真的獨自上了羅漢榻。


    陸蒔蘭出來的時候,便見霍寧珘呼吸勻長,看著是已入睡。


    這屋裏有兩張床,一張就是霍寧珘此時躺的那張羅漢榻,另一張稍寬些許的床卻是留給陸蒔蘭的。


    她挪動腳步,鬼使神差地來到霍寧珘榻邊,看向男子的睡顏。她以前還沒有見過首輔睡著時的樣子,不由地就將目光凝注在他的臉上。


    這樣冷酷不羈,英姿偉逸的一個人,睡著以後,麵容卻似柔和下來,顯得這樣的無害。


    陸蒔蘭再次覺得,首輔是長得真的極好看,一雙眉英氣逼人,長睫密而黑,垂下來覆在眼下,那管高挺的鼻梁尤其生得好,如鐫刻般又棱又美,而嘴唇的形狀,更是精致。


    她竟一時為這容色所迷,看得有些怔,直到男子的眼睛睜開,與她四目相接。


    陸蒔蘭立即轉身離開,卻突然感到一陣眩暈,回過神時,她已仰麵躺在充滿男子體溫的床褥間,被霍寧珘結結實實壓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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