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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衛強心裏憋著一口氣, 臉上卻還是賠笑,“媽, 您別管這事,蘭芝想離開, 我早都知道,有句話,二哥說的確實不錯,腳長在別人身上,她若是要走,誰能攔得住, 即使攔得住一時, 也攔不住一世, 更何況,這證明是我跟二哥打了招呼, 讓二哥開的, 跟二哥沒關係。”,兄弟之間的齷齪,自給解決,不能把年邁的娘老子給氣病了。


    即使小兒子這樣說, 周愛菊還是覺得心裏不得勁兒。


    她提著小兒子的耳朵, 就差吼出來了, “你婆娘走了, 去了大城市, 還能回得來?孩子沒了媽可怎麽辦?”, 村裏麵走了好幾個知青了,可沒能回來一個。


    顧衛強苦笑,話語堅決,“既然蘭芝走了,您就當沒這個人了,以後我就是孩子們的爸媽,至於婉婉,我就當沒這個女兒了。”,婉婉打小跟著蘭芝長大,性子也最像她,最愛掐尖要強,這鄉下,早晚都留不住那孩子。


    聽到這,周愛菊就心煩,她一腳踹到小兒子的屁股上,“滾滾滾,往後莫到我麵前哭,又當媽又當爹難做。”


    到底是心疼自家兒子,沒了老婆,自己當媽的還在這嘮叨,大不了以後自己多偏疼下四房的兩個小的。


    顧衛強嬉皮笑臉的給自家老母親捏了捏肩膀。


    這才出門。


    老大顧衛國是半天打不出一個屁來的,他直接拍了拍顧衛強的肩膀,就直接出了門,打算去地裏麵看下,那雪蓋的有多厚了,莊稼人,就指望著這場雪吃來年飯,順帶去一趟河邊,把河麵的冰鑿開,自家婆娘來了月事要補一補,老四家大閨女病了一場,也要補,這都是自己人,逮兩條魚回來,改善下夥食,顧家老大是個不愛說話但是做實事的人,也不管外麵的大雪,拿了鬥笠,往身上一搭,出了門。


    老二顧衛富則站在門口,並沒有走,他知道,老四會來問他。


    果然,出了門,顧衛強那張嬉皮笑臉就收起來了,臉上帶著幾分不悅,兄弟兩人,去了院子外的自留地,外麵白茫茫的一片,大雪紛飛,顧衛強卻沒感覺到冷,反而帶著一股子的怒氣,直衝腦門,他開門見山,“蘭芝給了二哥什麽好處,讓你這麽火急火燎的把證明給開了。”


    若不是,今天路上車子拋錨,他還不會這麽巧的趕回來,要知道一趟貨,最少一個星期。


    他昨天出門的,車子壞了以後,索性就往回趕。


    卻沒想到,遇到蘭芝走的那一幕。


    安安摔的灰頭土臉,冬冬哭的撕心裂肺,這些都他記得清清楚楚。


    或者說,二哥是什麽性子,別人不知道,他顧衛強還能不知道。


    顧衛富摸了摸口袋,從裏麵摸出來了一根吸了一半的煙,小心翼翼的點了起來,抽了一大口後,吐氣了煙圈,好半晌才把煙圈吐完,方才緩緩道,“還是四弟清楚我的性子。”


    “四弟妹給的條件確實很誘人,承諾不管我們家老大有沒有考上大學,都會把他弄進省城的鋼鐵廠上班。”,說著他頓了頓,神色有些激動,甚至有些瘋癲,“老四,你知道去省城的鋼鐵廠上班,代表著什麽嗎?這是吃供應糧,是我顧衛富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


    顧衛富二十七歲,當上的顧家村的大隊長,這十幾年的大隊長位置,讓他整個人也有些飄了起來,或者說,讓他有了更明確的認識,人和人是有差別的,讓他對做人上人更有了準確的概念,他做不到事情,希望能在自己兒子身上體現,而去省城的鋼鐵廠上班,對於顧衛富來說,便是至高的榮耀。


    聽到這個結果,顧衛強冷笑,“二哥,大概是忘了,如今顧書上高中的學費還是我掏的,若是我把顧書的學費給斷了,他拿什麽去省城鋼鐵廠上班?”,一個輕飄飄的許諾,便把自己的親弟弟都放到了一邊,也算是讓他再次清醒的認識到,什麽是兄弟感情。


    “更何況,你覺得蘭芝會不管自己的親生兒子或者閨女,來管一個隔了房的侄子?”


    顧衛強從未有這麽清晰的認識到,自家二哥的性子,真真是……無可救藥。


    她唐蘭芝連自己的親生兒子和閨女都會放棄的人,會管了一個隔房的親戚,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顧衛富身子僵了一瞬間,他搖頭,“不會的,弟妹可是寫的承諾書的。”


    “你也信?”,顧衛強頭沒都回的離開了自留地,自家的寶貝閨女和兒子,也不知道藏在哪個角落哭鼻子。


    西屋內,顧安安趴在床上,由著自家小弟弟幫忙踩著脊背,之前在泥地裏麵摔了好幾次,她總覺得自己閃著腰了,有些疼,雖然老人家總是喜歡說,小孩子沒腰,但是她腰確實不舒服。


    原本哭鼻子的小豆丁,見自家姐姐需要他,更是把鼻涕一吸,立馬脫了鞋子,往顧安安背上踩,安安會這麽做,那是因為她印象中。


    顧衛強總是跑貨車,長途開車,坐著不能動,他每次回來都會說,腰不舒服,讓顧冬冬幫忙上去踩兩腳,活動活動筋骨。


    有沒有用安安不知道,她隻知道,每次冬冬去踩的時候,老父親的神色總是很滿足。


    但是輪到自己,她疼的齜牙咧嘴,埋怨,“冬冬啊,你輕著點,姐腰都被你踩斷了?”


    她這樣一說,顧冬冬反而更來勁了,他踩的咯咯笑。


    顧衛強站在門外,就聽到屋內姐弟倆,咯咯的笑聲,他搖了搖頭,“還真是沒心沒肺。”,原本以為,突然沒了媽,這倆孩子,指不定藏在哪個角落哭呢,哪成想會是這一番情景。


    他推門而入,原本咯咯笑的小兒子,戛然而止,小豆丁看著顧衛強,癟了癟嘴,“爸”


    顧衛強應了一聲,加快了步子,小跑著去了炕旁邊,抱著小兒子,舉了起來,拿自己的胡子去蹭兒子的小嫩臉,他故意,“冬冬,紮不紮。”


    小豆丁點了點頭。


    “那還想哭不?”


    小豆丁搖了搖頭。


    “那就成。”,顧衛強抱著小豆丁玩起了飛飛,小孩兒的情緒來的快,去的快,小豆丁的很快再次咯咯的笑了起來。


    待玩夠了以後,顧衛強才從肩膀上把小豆丁放到了炕上,摸了摸小豆丁的圓腦袋,“以後爸給你當媽,好不好?”,他的語氣很輕鬆,就跟再問今天天氣怎麽樣一樣?


    讓顧安安怔了一下。


    顧冬冬歪著頭,看了下爸爸,又看了下姐姐,脆生生的應了一聲,“那爸不許偏心,要對姐好,不然冬冬會生氣的。”,八歲的小孩兒知道護著姐姐,什麽都讓姐姐先。


    也不枉前身顧安安,疼了一場。


    老實說,顧安安對前身顧安安那做法實在認同不了,其實顧安安的皮膚本不黑的,隻是常年勞作,按理說,顧家人多,去地裏麵幹活,輪不到十幾歲的孩子,但是顧安安認死理,顧家四房的活要有人做才行。


    唐蘭芝自從嫁給了顧衛強,從來沒下過地,顧婉婉身體不好,更不用說,顧衛強常年在外跑車,能落家的機會都很少。


    外麵那塊自留地,家裏的柴房,水缸裏麵的水,基本都是顧安安一個人挑起來的。


    周愛菊每次心疼,不讓顧安安做,這孩子,不聽,搶著去做,在她的意識裏麵,總要給家裏減輕點負擔。


    至於吃的方麵,更不用說了,這年頭,哪裏有好吃的,能吃飽就不錯了,顧家的條件算村裏麵頂好的,就這,也是堪堪的能吃飽飯而已。


    唐蘭芝會開小灶給顧婉婉,顧冬冬偶爾能蹭一點,至於顧安安想都別想。


    也虧得這姑娘心大,不僅如此,每次周愛菊悄悄給顧安安攢下來的雞蛋啊,煎餅啊,這些都被顧安安省著,私下拿去給顧婉婉和顧冬冬兩人平分了,至於她自己,舔舔手指就不錯了。


    顧衛強覺得自己心裏有愧,尤其是對大女兒,三個孩子,在他看來都是一視同仁,但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大女兒還是吃著虧在。


    他一手摟著小兒子,一隻手撫了撫大女兒小腦袋,“安安,以後別那麽傻了,有爸在呢,爸給你撐腰。”


    顧安安點了點頭,有著濃濃的鼻音,“嗯,我知道,爸爸,冬冬,奶奶,一家人。”,這倒是顧安安的心裏話,這個家裏麵,目前她能認同的就這幾個人了。


    至於往後,在看了。


    安撫好了自家孩子的情緒,顧衛強就出了門,去了顧二麻子家,他們家剛辦完酒席,從家裏借出去的桌椅,他順帶要拿回來,還有……


    顧華子可驚著了,頓時把簸箕往籬笆院上一放,引著安安往屋裏進,邊走邊問,“這是咋的了?誰欺負你們了?跟華子叔說,華子叔幫你揍死那狗娘養的。”


    安安紅著眼,“我二伯娘說我們是白吃飽,不讓我們吃飯。”


    冬冬的肚子也恰巧咕嚕了一下,他癟了癟嘴兒,“華子叔,我餓!”


    這姐弟倆可憐的小模樣,讓顧華子看的心都碎了,他和顧衛強光著屁股一塊長大,看著安安姐弟出生,安安又跟半夏玩的好,他可是把安安當做自己閨女來看的。


    他回頭一吆喝,“婆娘,多攤幾張煎餅出來,把前段時間衛強拿過來的紫菜,做個湯,我去一趟老顧家。”


    說完,他摸了摸冬冬的小腦袋,“來華子叔家,管飽,你二伯娘那邊我來收拾,定給你們出口惡氣。”


    冬冬滿眼崇拜,“謝謝華子叔。”


    安安則有些擔憂,她來華子叔家,就是為了蹭場飯的,在加上,在她的印象中,華子叔和她爸關係好著呢。


    她原本預計的是,最多讓華子叔在自家老爸麵前上上眼藥的,沒成想,華子叔不上眼藥,竟然要親自上陣。


    她擔心,“華子叔,這樣對你不好。”,畢竟不是親叔叔,若是教訓起來,多少有些讓人說閑話。


    顧華子大手一揮,“沒啥好不好的,你們被欺負的了,當叔叔咋能置之不理??”,說完,連他那半簸箕藥材也不要了,直接衝到了顧家。


    他去的一路上,就發現村裏麵已經風言風語傳開了,他也聽了個大概。


    心想,這王大英可真不是東西。


    對待兩個孩子,都能這麽刻薄。


    他到顧家門口的時候,剛好遇見從外麵回來的顧衛強,顧衛強手上還提著半隻蹄髈,還有不少桃酥,這都是他從縣城回來的時候,特意帶給倆孩子的。


    以往他出去跑貨一跑就是半個月,現在家裏沒了婆娘,他擔心兩個孩子過的不好,故而,昨天去運輸隊的時候,他選的是去隔壁縣拉煤,近一點,回家方便,這天氣,又是下大雪,城裏麵不比農村,燒不了炕,隻能靠著煤爐子取暖。


    剛進村子,就聽見三五成群的鄰居在討論,自家一對兒女受到刻薄的事情。


    顧衛強牙齒咬的砸吧響,他不在家的時候,王大英,就是這樣對他孩子的?


    走到顧家院子門口時,剛好撞到顧華子,他臉色陰沉消散了幾分,“華子,你怎麽在這裏?”


    顧華子把腰間的斧頭往外一掏,霸氣的往籬笆院上一擱,“幫我幹兒子和幹女兒出氣呢!那倆孩子餓著肚子,在我家哭的慘兮兮的,我當叔叔的能不管嗎?”


    顧衛強原本好看了幾分的神色,頓時又陰沉了下去,他進了屋,一覺踹開了廚房門。


    他走在村口的時候,看的真真切切,顧家的煙囪在冒煙,從村口到顧家也沒多遠,他不信,就這十多分鍾,家裏的飯菜就做好了,煙囪連煙都不冒了。


    果然,他踹開廚房的那一刻,王大英正慌慌張張的把鍋裏烙的餅急忙往麵缸裏麵丟,嘴裏也還塞的滿滿的,還沒來得及咽下去。


    看到這,顧衛強的頭上青筋暴起,他一把提起了王大英的衣領子,把她整個人都給提溜了起來,他強壓著怒火,咬著後牙槽,“你在家裏開小灶,我顧衛強的閨女和兒子,就活該餓肚子???”


    王大英把嘴裏麵的食物胡亂的咽了下去,尖叫著否認,“我沒有……我沒有……是安安和冬冬那倆孩子不聽話,一大早要跑出去的。”


    “沒有,把你嘴邊的烙餅擦幹淨,再說沒有!!!”,他一把把王大英丟到了灶台上,那用石頭砌起來的灶台砸在身上,砰的一聲。


    把屋外的顧書和顧單,還有顧雙嚇的一跳。


    顧書的腦子轉的靈活,連忙指著顧雙去喊大人,顧雙哭著跑出去。


    顧單則抱著顧衛強的腰,不讓他在動手。


    顧衛強看了下自己幾個侄兒子,他冷笑,“現在來管我了?你媽欺負你弟弟妹妹的時候,怎麽沒見你們吭聲?”


    顧單臉上臊的紅紅的,但是仍然不鬆手,他解釋,“四叔,我媽不是故意的,您繞了她這一回。”


    王大英連忙道,“對對對,我不是故意的,顧衛強,你看看,哪家小叔子會打嫂子的,你會遭天打雷劈的。”


    王大英不說還好,她一說。


    可不就熱炸了炸...藥包。


    顧衛強的火氣蹭蹭的往上冒,他拳頭捏的哢吧作響,掙開了顧單,往王大英那走去,“我遭天打雷劈?你王大英磋磨我孩子的時候,怎麽沒想過要遭天打雷劈??”


    “啊?你說啊?”,顧衛強一拳頭砸在王大英的眼睛上,不過好在,王大英的頭往外偏了一點,沒砸到要害,在剛那一刻,她真真切切的在小叔子眼中看到了殺意。


    不得不承認,她是怕顧衛強的。


    “老四,你幹嗎在??”,顧衛富跑掉了一隻鞋子,把頭上的破氈帽給取了下來,往顧衛強身上扔去。


    不過破氈帽輕飄飄的,還沒落到顧衛強身上,就落到了地上。


    顧衛強收回了拳頭,他轉過身,看向顧衛富,自然沒錯過神色躲閃的顧書。


    他冷哼一聲,“我幹嗎?你路上還沒聽到嗎?就準你顧衛富的婆娘欺負我閨女和兒子,還不準我這當爹的為孩子們出氣了?”


    畢竟是自己理虧,顧衛富也就是那一瞬間吼了出來,他這會也回過神來了,老四是顧家的金母雞,不能把他給得罪了。


    他語氣軟化了幾分,“長輩教訓晚輩,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咱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結了,別讓外人看熱鬧。”


    “長輩教訓晚輩,好啊!王大英都做得出來不給我閨女兒子吃飯,自己卻躲在廚房開小灶,還嫌棄我閨女是白吃飽,我自然也有理由嫌棄,顧書是個廢物,讀書成績不好,就指望著留級,讓家裏人給錢去請老師私下補課。”,你傷了我閨女,我詆毀你兒子,在顧衛強心裏,一報還一報,哪怕是上次,顧衛富私下給唐蘭芝給證明回城,他都沒這麽生氣。


    孩子是顧衛強的逆鱗,他在外麵奔波辛苦,就是為了家裏的孩子日子過的好一些,卻不成想,他努力顧著的家人,竟然是如此對待他兒子和閨女的。


    被稱為廢物的顧書猛的抬頭,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家四叔,眼裏深處還帶著怨毒。


    顧衛強既然把這臉給撕開了,他索性把最後一層遮羞布扯開,“顧書,你一個月在縣城花十八塊,你老實說,真的是全部拿去補課了嗎?”,周圍的人一陣驚訝,要知道,在農村,一個勞動力,一個月最多也才七八塊的工資,那就都是頂破天了。


    沒成想到,顧家的大孫子,竟然在縣城花這麽多錢,讀書,這哪是讀書啊,這明明是讀金子。


    顧書的臉白了青,青了白的,不能承認,死都不能承認,“四叔,我沒有。”


    顧衛強盯著顧書的眼睛深深的看著,倒是小看了大侄子的不要臉程度,半晌後,他轉頭向躺在地上的王大英,擲地有聲,“二房大兒子顧書,不算小學,自從上初中後,便一直呆在縣城,初中的生活費一個月十塊,算上書本和學費,一年最少兩百塊,我供了他三年。


    自打他上高中後,生活費就翻倍了,加上私下補課費,學費,書本費,請同學吃飯等等亂七八糟的,他在縣城的這一年半,我前後給了接近七百多,就這,不算我給家裏的公中,我們家新起的五間紅磚瓦房,也是我出的大頭,王大英,你來說,我給的這麽多錢,讓我閨女和兒子,在家吃頓熱乎飯,都吃不上,眾位叔叔伯伯來評評理,我這兩年花的錢,到底是值還是不值??”


    “不值,一點都不值得。”


    “大外甥,你若是把這一千多塊給我,我頓頓讓安安和冬冬吃肉都沒問題。”,這是顧家村的一個族老,隔房的親戚,算是顧衛強的長輩。


    眾人都看著顧書,他穿著一身立領的白襯衣,腳上是最新款的牛皮鞋,頭發攏的高高的,仔細看下去,若說這孩子是城裏孩子也是信的,就瞧著這一身打扮,哪裏像是鄉下出來的。


    周圍人的目光,像是要把顧書給抽筋扒皮了一樣,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一時之間,有些怨恨自己母親,做事忒不地道了,不然四叔怎麽會揭他的短,他哪裏會丟這麽大的人。


    顧衛強卻沒打算這麽輕易的就放過王大英和侄兒子,“我的好二嫂,好侄兒,這錢,你們打算什麽時候還給我?”


    王大英原本是趴在地上裝死的,越聽到後麵,越是心驚,她竟然不知道,老大去縣城讀書花了這麽多錢,聽到自家小叔子問自己要錢,她索性撒潑起來,“好啊!給自家人花錢,還要回去的,沒見過這種摳門的小叔子。”


    “要!怎麽不要,從你開始不給我閨女和兒子吃飯的時候,咱們這一筆賬一筆賬都要算清楚。”


    一直沉默的顧衛富吸了一口氣,他不可置信,“老四,行了別鬧了,咱們一家親兄弟,何必算的這麽清楚。”


    他的好二哥,這是打算準備和稀泥的???


    顧衛強抬頭望著天,語氣堅決,“要不還錢,要不分家!”,這八個字,如同驚雷一樣,把人群中的顧老爺子,給炸了出來,他脫掉自己的千層底布鞋,就往顧衛強頭上砸,“你個不孝子,要打算氣死我啊,分家!老子還活著,你看哪家分家了?”


    周愛菊把包起來的兩百七三塊五毛六,分成了四份,四個兒子一人一份。


    遞到顧愛國的手上的時候,她多給來了五十塊錢,“老三,老四,你們都有門手藝,能掙錢,你們大哥卻是地地道道的老農民,他手上一分錢都沒有,往日種地得的糧食,都進了一家人的肚子,我從你們這份錢裏麵,一人少分二十五,給衛國,你們有意見沒?”


    顧衛民和顧衛強對視了一眼,搖了搖頭。


    顧衛強開口,“大哥不容易,我知道,往後平安的學費書本費,還是我來出。”,平安上小學,一年亂七八糟的費用,也就最多二十塊,這個錢,當叔叔的還是出得起。


    他這話一說,顧衛國和趙君雁齊齊的感激的看著顧衛強,這是四弟心好,這才願意幫著他們。


    而王大英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她連滾帶爬的到了顧衛強身邊,求情,“四弟啊!你都管平安了,你就行行好,一視同仁,也管下我們家顧書吧,往後顧書考了大學,會好好報答你的。”


    王大英幾番撒潑,上前為難顧衛強,顧衛富看著跟沒看見一樣,相反,他這會希望自家婆娘,一哭二鬧三上吊,能夠讓老四回心轉意,起碼供著顧書讀完高中。


    一直當做隱形人的顧書,整個人也活泛了起來,殷切的看著顧衛強。


    顧衛強踢開了王大英,“二哥,你就讓二嫂這麽撒潑?這錢我還該不該給,你來說?”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顧衛富。


    顧衛富如坐針氈,若是那句該給,他實在說不出口,畢竟兩年下來千把塊,不是小數目,他說,“四弟,你也算是顧書的親四叔,若是顧書考上了大學,是咱們老顧家光宗耀祖的事情。”,這句話的意思就是,都是姓顧的,你好意思不管自家親親侄子嗎?


    坐在首位的顧老爺子附和,“可不是,顧書是我們顧家門麵,也是老四的親侄兒子,你該幫幫他的。”


    顧衛強神色冷靜,“二哥,你知道蘭芝為什麽帶著婉婉回城嗎?”


    不是沒看上你嗎?這句話顧衛富到底是沒說出來。


    “因為婉婉要去縣城讀高中,我沒同意,安安為了把這個名額讓給婉婉,她在冰天雪地裏麵跪了一下午,我做為她們的父親,看著姐妹兩人,為了一個縣城讀高中的名額,就差爭的頭破血流,蘭芝這才起了心思,帶著婉婉回了省城,讓娘家人供著婉婉繼續讀書。”


    這其中的關鍵,隻有周愛菊知道,哪怕是顧老爺子也不清楚,安安跪在外麵的時候,外麵的說法是,安安犯了錯。


    其實不是,是那孩子,心善,要把讀書的名額讓給婉婉。


    “安安和冬冬原本有個家的,也是有媽媽的,就是為了貼補這個家,供著顧書在縣城瀟灑,我們四房這個小家散了。”,顧衛強在大家的眼裏是無所不能的,他從未在家人麵前展現過自己的懦弱,他的語氣太過平淡,但是臉上的哀悼怎麽也掩蓋不住。


    周愛菊坐在椅子上麵,聽到這話,哭的成了淚人,是她!是她錯了!


    毀了四房啊!


    毀了小兒子。


    更是讓安安和冬冬,早早沒了媽。


    顧安安也是,她以為爸爸對那個女人早都沒了感情,哪怕是唐蘭芝走的時候,爸爸表現的都太過平靜,卻不知道,他也是個人,心會痛,在怎麽沒感情的女人,畢竟在一塊生活了十幾年,這個家說散就散了。


    她突然緊緊的握著顧衛強的手,誠懇,“爸爸,對不起,我當時應該攔住她的。”,她是誰?他們都清楚。


    顧衛強把手抽了出來,摸了摸閨女的頭,“不怪你。”,蘭芝早都想走了,攔得住一時,攔不住一世,蘭芝固然有些不對,同樣的,他也是,一味的退讓,才會有了今天這個地步。


    顧衛強難過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他開口,“二房的事情,我不會在管,顧書,你好自為之。”,據他查到想消息,顧書的錢,多半拿到縣城去吃喝玩樂了,若是省著點花,以二哥的賺錢能力,是供得起他上學的。


    空氣中突然安靜,李月娥抱著自己的小兒子,淡淡的來了句,“顧家,可真是狼窩,衛民,我和成成先回家了,你辦完了事情,在回來。”,說完,牽著自己的兒子,頭都沒回的離開了顧家。


    剩下的人,連首座的老爺子,都覺得自己老臉臊的難受,那句讓老四幫二房的話,怎麽也開不了口。


    族老七叔公,拿了一份簽字畫押的紙,塞到了口袋裏麵,起身,“根生啊,我看你真真是老糊塗。”,說完,跟李月娥一樣,離開了顧家。


    剩下的可都是自己人了。


    但凡有點良心的,都不會開口再說,讓顧衛強供著顧書讀高中了。


    王大英不覺得,她腦袋一轉,“四弟啊!婉婉既然把名額給讓了出來,就繼續給我們家顧書吧!”


    “滾!”


    顧衛強強壓著怒火,一手牽著閨女,一手牽著兒子,對著周愛菊說,“媽,我們中午去華子家吃飯,您跟我們一塊去吧。”


    “我們四房就要西屋的東西,其他的都給二哥和大哥他們。”


    周愛菊擺了擺手,“你們去吧,該是你們的一分都少不了,媽在家幫你收著。”,她這會哪裏還有心思吃飯。


    “奶,你跟我們一塊去華子叔家,中午有蹄髈呢,老多肉了。”,顧冬冬人小鬼大,牽著周愛菊的手不停的晃悠。


    周愛菊慈愛的笑了笑,“去吧,吃的壯壯的,長身體。”


    見周愛菊態度實在堅決,顧安安也沒在說啥了,一步三回頭的看著自家奶奶。


    顧衛民和安安他們一塊出來。


    他拍了拍顧衛強的肩膀,“這麽多年,辛苦你了,四弟。”,顧衛民向來聰明,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麽,在顧家,他不受寵,故而當初說去老李家做上門女婿的時候,他沒有任何猶豫。


    起碼師傅和月娥,是真心實意對他的。


    不是說,顧老爺子和周愛菊不好,而是他們心中都有了偏袒,那個人不是他,也輪不到他顧衛民。


    顧衛強苦笑,“沒啥辛苦的,都是自願的。”


    “一塊去華子家喝一杯”


    “算了,月娥和成成還在村口等我,有啥事情,記得來縣城找我,在怎麽說,咱們是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


    送走了顧衛民。


    就隻剩下顧安安三人,她緊緊握著顧衛強的手,問,“爸,您後悔嗎?”


    顧衛強掰開了安安的手,她手上的老繭,甚至比他這個幾十歲的大男人還多,他笑的心酸,“安安,爸爸一點都不後悔,相反,還很開心,往後我啊!就把你和冬冬養大了就好。”


    說道這裏,他鄭重,“咱們爺三相依為命,以後家裏的重活,全部放著,等爸回來做,或者讓冬冬來做。”,說這話的顧衛強,絲毫沒想到,自家小兒子也才八歲而已。


    反正在他看來,最虧欠的就是安安了,往後他也要跟華子一樣,讓安安過上半夏那種日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養的胖胖的才好看。


    安安還不知道,自家老爸心中的宏偉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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