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名甲士抬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進來,把那人丟在程千葉麵前的地板上。


    那人的雙手被反剪在身後,一頭微卷的長發淩亂的遮住麵孔。


    渾身遍布被淩|虐的痕跡,幾乎體無完膚。


    他身上本來纏繞著的白色繃帶,此刻被血漬和濁|物浸染得汙|穢不堪,散亂披掛著。


    他掙紮了一下,起不了身,隻能勉強抬起頭來。


    程千葉認出他來,是幾日前在墨橋生房內見過的那個阿鳳。


    對這個人,程千葉沒什麽好感。第一次見麵時他企圖色誘自己,這一次又涉及下毒謀害自己。


    但看他此刻的模樣,程千葉覺得除了最後賜他一死,自己也下不去手對他做別得懲處了。


    她捏了捏眉心,一整夜沒休息讓她有些疲憊,她把華宇直的信遞給肖瑾:“你來問吧。”


    肖瑾展開信函瀏覽了一遍,


    開口訊問:“你就是阿鳳?”


    阿鳳微點了一下頭,算是回複。


    “威北侯在信中說。發現你因誘惑我家主公不成,心中怨懟,因此意圖謀害我家主公?”


    阿鳳自嘲地冷笑了一下,不做回複。


    “所以你勾結墨橋生,在酒宴之上於我家主公飲食中下毒?”


    “不,此事和橋生無關。”阿鳳抬起頭,看向程千葉,“是我嫉妒橋生,將黃金和毒藥藏於他的房內,企圖陷害與他。和我勾結的人乃是您身邊的蕭繡。”


    程千葉本來已經昏昏欲睡,這下劇情大反轉讓她一下來了精神。


    “哦?你一個奴隸去哪裏來那麽黃金?”程千葉問道。


    “侯爺難道不知,我,隻是主公給您遞的一個台階而已。”阿鳳冷笑一下,“不過是讓你出點氣,不至於立刻和他撕破麵皮,導致兩國之間毫無回旋的餘地。”


    “我一個奴隸,若不是有主人指使,如何有能力謀害一個君侯?”他笑著連咳了幾聲,“何況,侯爺您心裏最清楚。那日,您既沒有打我,也沒有罵我,像我這樣一個低賤的玩物,怎麽可能因此就對您怨恨於心。”


    人性真是複雜。


    在這種瀕臨死亡的情況下,這個人身上本來渾濁不堪的酒紅色,反而像那種曆經了釀造的美酒,沉澱下了濁物,逐漸開始變得清透了起來。


    程千葉來了興致,她摸了摸下巴:“你既然嫉妒橋生,為什麽現在又替他開脫?”


    “不,我不是為他開脫。”阿鳳有些焦急,他看著程千葉,掙紮著跪起身來,“錢財對一個奴隸來說,實乃無用之物。侯爺你看看我的模樣,再想想橋生,他有幸遇到您這樣一位和善的主人,怎麽可能想要毒死您,再回到威北侯那樣殘暴之人身邊。”


    他的身體縱橫交錯著各種遭受淩|虐的痕跡,慘不忍睹。令人對他所言之事無從反駁。


    “我問的是,你,為什麽要替他解釋?”


    “我……”他壓抑喉中翻湧的腥甜味,喘了口氣,“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阿鳳心中覺得有些難受。


    他知道自己是必死之身。


    那日主公命他通過橋生誘惑晉文公,他失敗了。


    誰知主公又收買了晉越侯身邊的蕭繡,並命他配合蕭繡毒害晉文公。


    從那時起,他就知道不論成功與否。事後他們這種奴隸,基本都脫離不了被推出來頂罪,或是被滅口的命運。


    可是他想不到這事竟牽連到了橋生。蕭繡那麽輕易的被主公說服,原來他根本不想毒害晉越侯,他的目的是陷害橋生。


    橋生。


    他閉了一下眼,是我僅餘的兄弟了。


    我反正都要死了,就一並替他頂了這罪又如何。


    他開口說到:“我心中嫉妒墨橋生,嫉妒他本是和我同樣的人,如今卻得了一個這麽善良的主人,過得如此舒適。於是我一時起了歹意,把主公給的黃金和毒藥藏於他的房中,想要陷他於死地。”


    “你把黃金和毒藥放在他房中哪裏?”程千葉問道。


    “我……”阿鳳愣住了。


    他不知道。


    “蕭繡說黃金和毒藥是他放的。你也說是你放的。”程千葉笑起來,對著門外說到,“橋生,這陷害你的罪名,竟然還有人搶?”


    墨橋生正從門外進來,他沉默的看了一會阿鳳,並排跪於他身側。


    阿鳳有些茫然,他隻在大殿上親眼見到眾口一詞,罪證直指橋生。


    他心中以為橋生此刻必定身陷圇圄,想不到竟能這般齊齊整整的出現在他眼前。


    阿鳳心中一放鬆,一口氣便提不住。他一手捂住嘴,指縫間滲出鮮血來。


    墨橋生頓首於地,“主人,阿鳳罪無可恕。橋生懇請代他受罰。求您!”


    他狠狠地叩了數個頭。


    阿鳳用那沾滿血的手,抓住他的肩膀,猛得把他推開。


    “你滾開。我不用你多管閑事。”阿鳳啞聲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主人也是你可以忤逆的?既然遇到好主人,就好好珍惜去吧。我……也算替你高興了。”


    他一手撐地,粘稠的血液從口中呈線狀滴落。


    程千葉看不下去了,衝墨橋生揮揮手,“帶走帶走,給他叫大夫。”


    程千葉幾乎整夜沒睡,處理完這一切,便屏退宗人,去補了一個眠。


    一覺起來,阿鳳的治療竟然還沒有結束。


    程千葉跨進墨橋生的屋子,被滿屋的血腥味熏了一下。


    大夫正從床上那具昏迷不醒的軀體中,取出一個帶血的異物。


    那血腥的場麵讓程千葉幾乎不忍直視。


    墨橋生見她來了,跪在她身前行禮,沉默著許久不起身。


    程千葉摸摸他的頭,歎了口氣:“沒事,沒事,我不再罰他就是了。”


    又問大夫:“先生,情況怎麽樣?人沒事吧?”


    “這威北侯根本就不想留活口,這是把人往死裏整。”那大夫連連搖頭,“能不能活命,就看今夜他是否挺得過去了。”


    阿鳳於昏迷斷斷續續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夢囈聲。


    程千葉俯下身,聽了一會。


    分辨出他在反複說著幾個字。


    “別賣了我,別賣了我,主人。”


    程千葉歎了口氣,靠近他耳邊說道:“現在我是你的主人,我不會賣了你。”


    “真……真的。”


    “真的,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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