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聲音陡然傳來,叫沈宛一個激靈。直向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這……這可不是叫宮人們可東宮裏好找的太子爺?


    看清了來人,她立時跪下身去,也不知怎麽的,竟然鬆了一口氣,“……驚擾殿下,還望恕罪。”


    眼前的秦沅正跪在蒲團上,身上穿的是觀禮特製的華服。看樣子,是從宮裏一回來就到了這兒來的。


    秦沅聲音淡淡,“起來吧。”


    太子爺尚且跪在地上,她確是不好起來。此時得了令,也隻能抬起頭去看他。


    這樣一看,才知道他跪的是什麽。


    隻見這屋子正對著門的那邊,擺著桌子,供著牌位。牌位上赫然書著——


    “先母胡氏之位。”


    沈宛訝然。腦中一轉,才想到,這原來是惠仁皇後的牌位。原來他今日哪兒也尋不見人,是在這裏。


    可是……她轉念想到。惠仁皇後是今上親追的皇後,照祖宗禮法,惠仁皇後的牌位現在應在皇陵裏供著,哪會出現在東宮裏?


    隻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太子在東宮私立皇後牌位。


    這件事情若傳到皇帝那兒,可是一樁大過。


    沈宛有些緊張,這樣撞破了太子殿下的事,也不知他還會不會留她這條命。


    “外頭都在尋殿下,還請您早些出去,外頭的大人們全在等著了。”她雖然心慌,卻也忍著將該說的話說了,力求猙獰自己不是故意尋到這裏來的。


    秦沅應下:“嗯。”


    他一向是喜怒難測的樣子,叫人琢磨不透。


    見他應下之後就沒了下文,沈宛連忙道:“殿下若沒旁的事……”


    話還沒說完,就想到外頭也不是什麽安全的地方。也不知道晉王有沒有跟過來。


    她如今這境地,真是前有狼後有虎了。


    秦沅見她的話頓住了,也沒追究她到底要說什麽,隻道:“過來。”


    沈宛遲疑道:“……殿下?”


    “過來拜一拜。”


    沈宛這才明白,太子爺這原來是要讓她拜一拜惠仁皇後的排位。


    既懂了,她也不扭捏。幹脆站起身,上了前來,跪到了秦沅身邊的蒲團上。


    先直了身子,一臉虔誠,口中輕聲念念有詞:“娘娘在上,小女子幼年便蒙娘娘蔭庇,一直未曾道過一句謝,今日緣分既至,在此誠心拜謝娘娘,願娘娘來世福澤深厚,一世安樂。”


    說罷,磕下頭去。


    惠仁皇後確是個心地慈善之人。沈宛所言也是確有其事,並無虛言。


    秦沅跪在一旁,原本隻是想讓她拜過,以表小輩的敬意。沒想到,她與他母親,竟還有些淵源。


    如今她尚且瞞著自個兒的身份,他倒也不準備戳穿。她的身份太過敏感,現下東宮又不安全,處處都是眼線,堪用的人甚少。她的身份,還是能不提,便不提吧。


    誰知她自己竟問了:“殿下就不好奇,妾如何會與惠娘娘有些淵源?”


    秦沅微微側過身子,直麵著她,淡淡道:“母後生性和善,幫助過的人不計其數,也不足為奇了。”


    聞言,沈宛輕笑一聲。知道他是不會因為此事對她下殺手了,心下也定然幾分,忙勸道:“ 眼看著已快開席了,殿下若還不去,前頭怕是一團糟了。”


    秦沅也知道再不去就來不及了,他倒是不著急,從從容容站起身來。給了她一個眼神兒,就往外走。


    邊走,還邊整理自個兒的衣裳。


    沈宛剛開了門,原本見不著人影兒的回廊裏,這時竟然有三兩個端著托盤的宮人經過。


    這幾個宮人一見沈宛和秦沅倆人打一間小樓裏出來,秦沅又正在理衣裳,當下就羞紅了臉。低著頭給秦沅行禮,生怕看著什麽不該看的。


    “起來吧。”身邊氣宇軒昂的男子似乎輕笑了聲,可是沈宛看過去的時候,卻隻見太子爺仍擺著素日裏那張冷冷淡淡的模樣。


    竟像是她幻聽了似的。


    二人從回廊走出去,沈宛才發覺,原來這條回廊就是太子寢殿後邊,連著花園的回廊。


    兩邊兒那些假山石,潺潺的流水,都是裝點東宮花園的。


    隻不過她從沒去過花園,才會在那兒迷了路。


    出了回廊,再走不了幾步路就要到宴請賓客的前殿了。


    原本路上沒人,沈宛就走在秦沅身後半步。這回一出回廊,來來往往的宮人就多了起來。


    宮人見了秦沅紛紛給他見禮。沈宛穿著一身宮人的衣裳走在旁邊,倒是沒人注意到她。


    說來也是東宮見過她的人實在少之又少。


    有宮人給秦沅見了禮後即刻跑了出去,想來是趕著去給碧洗匯報了。


    沈宛見已走到這兒,眼見著他就要去席上了,便十分知趣道:“殿下且去吧,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秦沅頭也沒轉,邊走邊道,“你便與孤一道去席上吧。”


    “這……”


    沈宛雖原本就打算去席上,也好抓住機會,探聽什麽消息。但她可不想和太子爺一道去啊。他若在,她難免要伺候他,到時候束手束腳,可不是白去一趟。


    況且……


    況且若她剛才看得真切了,那晉王勢必也在席上。


    這輩子她雖然沒成了晉王的妾,可兩個人到底也算青梅竹馬的情分,日日在一塊兒玩的。


    到時候被秦渙認出來……那可是後果不堪設想啊。


    雖然太子並沒有戳破她的身份,但是沈宛心裏清楚,秦沅亦是沈府的常客,與她二人從前就沒少見麵,怎麽會認不出她來呢?


    分明是有心做出一副不相識的樣子來,好叫她的命能長一些。


    她還沒想好說辭,一個“這”字完了,就陷入了沉思。熟料身旁的秦沅卻道:“哪那麽多話?”


    說罷,竟頭也不回地走了去。沈宛麵對他可是絲毫不敢怠慢,盡管心中不願意,腳下也得邁開步子趕忙跟上前去。


    才沒走出去兩步,就見碧洗遠遠帶著一隊人行了過來。看著火急火燎,顯然是一聽說秦沅回來了就趕過來的。


    終於近了前,碧洗連忙福身行禮:“殿下萬安。”


    “嗯,起來吧。”


    碧洗起了身,瞧著樣子,像是有一肚子話要說。剛一抬頭,卻看清了秦沅身後那張臉。


    盡管沈宛已經極力低著頭,生怕被發現了,卻還是逃不過碧洗的眼睛。


    隻一眼,碧洗臉上便“刷”地白了,秀眉緊緊皺著,眼裏是說不清的複雜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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