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坐回到自己的電腦前,羅西北仿佛蛻了一層皮。他坐在椅子上,想看看手機上有什麽消息,卻不小心把幺雞留下來的鑰匙帶了出來。鑰匙雖然不大,但確是純銅的,掉在地上叮當作響。羅西北連忙撿起來,還沒等重新裝起來,一邊整理文件的馬小芳好奇地湊了上來。


    “韓隊,發財了?”馬小芳說著指了指羅西北手裏的鑰匙。


    “又不是金鑰匙,發什麽財。”羅西北不想被人看見這些,所以想迅速地把鑰匙往兜裏塞。但馬小芳顯然還沒看夠,她攔住羅西北的手,不由分說從羅西北手中拿過鑰匙,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之後,她點點頭,說道:“好多年沒見過這玩意了,我以為現在早就沒人用這個了。”


    馬小芳翻來覆去地仔細把玩著,還跑回自己的抽屜拿了一把放大鏡,對著照了半天,看樣子很懂裏麵的門道似的。羅西北見狀小心地問道:“看出金子來了?”


    “可不,”馬小芳撇了他一眼,“這玩意過幾年說不定比金子還值錢。”


    “說得跟鑒寶專家似的,你說說,這是個什麽?”


    “鑰匙。不過不是普通的鑰匙,是典當行裏寶盒的鑰匙,”馬小芳說完略帶得意地看了一眼羅西北,見他點了點頭,又接著說道,“這種寶盒現在都不大用了,如果有的話,寶昌街上的幾家小鋪子也許會有。我剛才拿放大鏡看,是想看看鋪子的字號,一般都用小字刻在鑰匙側麵。不過,這把鑰匙磨損太厲害了,隻能模模糊糊看出一個恒字,所以店鋪的名字裏應該有個恒字。”


    羅西北接過鑰匙和放大鏡,仔細看了看,並沒看得太真切。不過,馬小芳提供的信息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他把鑰匙一裝,笑著對馬小芳說:“沒看出來,你是隊裏的女福爾摩斯啊,讓你幹文職屈才了。我一會兒就跟局長打個報告,把你調到外勤崗上。”說著,他便站起身來朝外走去。


    “隊長,”馬小芳信以為真,趕緊拉住羅西北,“別拿我開玩笑了。其實這些都是典當行裏皮毛的知識,你們不知道隻是因為沒接觸過。我姥爺從小在典當鋪裏當學徒,幹了一輩子。他的抽屜裏有好多這種死當的鑰匙,我從小在他身邊長大,所以才知道點。我可幹不了外勤,我膽小。”


    羅西北嗬嗬一笑:“膽大也不讓你去,你去了誰幫我上傳案卷啊。”


    如果不是段大川電話催促,羅西北肯定會第一時間去永昌街逛典當行。即便此刻坐在段大川的辦公室,他心裏反複思量的依舊是幺雞去世前的情景,希圖從中猜測出一些蛛絲馬跡。但與此同時,他的目光也時不時會掃一下麵前的段大川。費盡心機偷來的測繪局盜竊案的案卷已經擺在段大川的麵前,羅西北等著他看出其中的紕漏。


    果然,段大川神情嚴肅地翻閱完案卷,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羅西北。


    “就這些?”


    “對,封存的案卷就這些內容,我複製的時候,來回對比了好幾遍。”


    段大川依舊是剛才的表情,他合上電腦,輕輕走到羅西北的麵前,死死地盯著他,突然一把拽住了他的脖領子,說:“你覺得我是傻子還是瞎子?目錄裏明明標注有附件3,怎麽最後一頁到附件2就沒了?”


    “這也是我一直不明白的地方。”羅西北有些緊張,說話也有些磕巴,“就是因為目錄裏顯示了而正文裏沒有,我才冒險對照檢查了好幾遍。可沒有就是沒有,我隻能把目前能找到的部分帶給你。”


    段大川的眼睛噴射出冷冽的目光,他盯著羅西北的眼睛一動不動,手上的力道卻越來越緊。羅西北沒有回避他的目光,但逐漸迫近的窒息感,讓他的雙眼慢慢不能對焦了,段大川的臉開始時遠時近地晃動,連天花板和牆麵都開始上下翻轉起來。低垂的雙手想拚命抓住點什麽,但卻綿軟無力,抬都抬不起。


    就在他覺得四下的光線逐漸暗淡的時候,段大川終於鬆開了手。羅西北癱軟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眼前忽明忽暗,好久才看清重新坐回到電腦前的段大川。


    “你最好別和我玩陰的。”


    盡管段大川的語氣依舊凶狠,但羅西北感覺自己已經暫時過關了。他努力抬起胳膊擺了擺手,從幹澀的喉嚨中擠出一句話:“附錄三,我再找找。”


    “算了。附錄三的內容我都知道,應該是蝙蝠真實身份檔案。他活著的時候,這就是絕密。現在他死了,絕密也必須一起消失。”


    蝙蝠,這個名字第三次出現在了段大川麵前。第一次是從餛飩店老板的兒子口中,而第二次是他來之前打開案卷附錄三的時候。


    蝙蝠,本名趙建福,1982年出生於陝西省漢中市略陽縣觀音寺鎮。2000年考入陝西省警察學院,2001年在訓練中不幸受傷身亡。對於他的家人來說,這個人已經死去將近二十年了。但事實上,他是被國家安全局的一項特培計劃選中,成為了一名隱秘工作者。


    羅西北看到這裏的時候並不能完全理解蝙蝠的選擇,也許三十萬元的撫恤金是抉擇他餘生命運的重要砝碼。此後,他被秘密訓練三年,在一線工作中屢建奇功。但在他不幸犧牲後,一直與其單線聯係的下線,突然失聯。


    羅西北幾乎是下意識地把這份檔案從案卷中刪除了。


    盡管這份檔案中並未說明蝙蝠的下線身份,但聯想到蝙蝠留在後備廂裏的線索,韓東就是這個失聯下線的可能性非常大。可是,在雙麵間諜韓東的心中,他到底傾向於哪一方,羅西北暫時還不敢定論,尤其當他聽到段大川說出自己曾受其指派去解救蝙蝠的時候。


    “我至今認為自己當時的決定沒有錯,可惜的是晚了一步。派你過去接應他的時候,他們應該已經動手了,”說到蝙蝠的時候,段大川的神情中甚至流露出了一絲憐惜,“你和他雖然見過麵,但沒有聯手工作過,所以很難真正了解他的才幹。即便後來他的身份暴露,我的第一感覺依舊是讚歎,所謂棋逢對手,那種感覺太美妙了。相比之下,組織裏的其他人,甚至連蠢材都算不上。就連許多高層都是昏聵得一塌糊塗,不然也不會枉顧我多次提出的策反建議,直接派狼牙殺手進行清除。你把蝙蝠弄上車的時候,他還活著嗎?”


    羅西北心中一驚,搖搖頭模棱兩可地答道:“傷得很重,我也不確定。”


    段大川冷笑著說:“的確不好判斷,狼牙的一貫手法是,先注射大量安非他命,然後變著花樣的虐打。活生生受罪,卻連暈倒的能力都沒有。”


    蝙蝠筋骨寸斷的屍體又浮現在羅西北的眼前,甚至連他無辜的妻子也慘遭殺害。羅西北本以為段大川的陰狠已經是組織內的懲戒極限,卻不想還有比他狠毒百倍的存在。韓東受命去接應蝙蝠,他是否目睹了這一切呢?他選擇死亡會不會也和這些殺手有某種關聯呢?


    在段大川的辦公室裏,兩人第一次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盡管他們懷揣著各不相同的心思。


    “以後,你來代替他吧。”段大川打破沉默讓羅西北感到有些驚訝。畢竟在段大川的口中,蝙蝠是天降奇才,而自己隻是個事事做不好的小卒。


    “我恐怕做不到他……”羅西北回答得結結巴巴。


    “你當然沒有他能力強,但你也有你的優勢,身份。你在刑警隊,更靠近消息源,有利於我們掌握更多一手情報。下一步,你的任務就是查清測繪局盜竊案的嫌疑犯現在關押在哪兒。這顆笨瓜,半點有價值的消息都沒傳回來就被抓了。”說到這兒,段大川的臉色又陰沉了下來。


    “可是他並沒有被關押。”


    這次輪到段大川難以置信了:“不可能!”


    “檢察yuan那邊最後的結論是數額不夠起訴標準,局長簽字把嫌犯遣返原籍。”


    段大川愣了一會兒:“不好,不好。搞不好又是個叛徒,真是這樣的話,那小偷就是蝙蝠的下線。你先走吧,24小時待命,也許又要有一場硬仗了。”


    因為知道永昌街是地處老城的舊街道,所以羅西北提早就把車停在了三條街以外。韓東的寶馬車太紮眼了,他不想大搖大擺地被人記住。


    在成為韓東之前,永昌街不在他的活動範圍內。這裏比他想象的還要破敗一些,街邊零散地坐著幾個曬太陽的老人。三點多的太陽還露著臉,但不消一會兒工夫,它便失去熱情準備收工了。羅西北壓了壓頭上的帽子,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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