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庭禮喉間輕滾下,“會。”


    甄心收起視線,沒有去直視他,“我,我先整理東西,我怕時間來不及。”


    “那好,我去樓下,有事隨時叫我。”


    蕭庭禮轉身往外走,到了樓下,看到黎一正在隨手翻閱一本雜誌。


    蕭庭禮在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他視線望出去,妮妮坐在爬行墊上正在玩樂,男人搭起長腿,“看什麽呢?”


    “財經雜誌。”


    “你還對這個感興趣?”


    “瞎翻翻,對了,蕭太太不需要幫忙嗎?”


    蕭庭禮輕搖下頭,“我倒希望她快點整理好。”


    “蕭先生這麽著急。”


    男人笑了笑,“我想接她回家。”


    “她答應了?”


    蕭庭禮不清楚甄心方才的樣子,算是答應了,還是在猶豫,“她沒地方可去。”


    不跟他回家,還能去哪裏?


    保姆帶著妮妮在玩,眼見蕭庭禮坐下了,她起身去給蕭庭禮倒了杯茶。


    男人看眼,這畢竟是司空嵐的家裏,他總覺得不自在,也不想在這喝他的一口水,他手指在手背上輕敲兩下,希望甄心能盡快將東西整理出來。


    妮妮一個人坐在那不好玩,她拿起本故事書,就拎著書的封麵一角,她小碎步似的來到蕭庭禮身側。


    妮妮將故事書放到了他的腿上,蕭庭禮接過來看眼,“你還想聽故事?”


    女孩靠著他的腿,一雙大眼睛彎彎笑,好像兩彎小月牙,“叔叔給我講故事好不好?”


    “好。”


    蕭庭禮心想,這個女孩雖然與甄心沒有血緣關係,但兩個人長得是真像。他從來不是一個招孩子喜歡的人,哪怕是他的親兒子昊昊,對他也存有極大的畏懼之心。可這個小女孩,從第一次見麵,就沒怕過他。


    想必,這孩子與他和甄心,是真的有緣吧。


    蕭庭禮剛將故事書打開了一頁,兜裏的手機便響了起來,他看眼來電顯示,居然是甄心。


    “怎麽了?”


    “妮妮在樓下乖嗎?有沒有睡著?”


    “很乖,我正準備給她講故事。”


    “嗯,好。”甄心是在忙碌中突然想到妮妮的,但她又不想那麽麻煩跑一趟樓下,所以才直接打了蕭庭禮的電話,“那我繼續收拾。”


    “好。”


    蕭庭禮說完這句話,卻並沒有馬上按下掛斷鍵,因為他突然就有一種家庭的溫馨感,好像他和甄心一直是這樣過日子的:妻子在樓上忙碌家務,丈夫在樓下負責帶娃,分工明確又充滿愛意,多麽幸福的一家三口。


    他嘴角不自覺地勾起微微的弧度,忽然看見妮妮走到茶幾邊上,伸手要去夠那杯熱茶,他立刻緊張地起身,“別動!”


    甄心那邊開著免提,正要掛電話,聽見這聲音頓時嚇一跳,連忙又喂了一聲,“發生什麽事了?”


    “這水很燙,你不能碰。”蕭庭禮並沒有聽見手機裏的聲音,隻是一把握住妮妮的小手,拉回沙發邊上,“你是口渴了嗎?”


    妮妮點頭,保姆當即去廚房拿了她的喝水奶瓶過來。


    他以為自己已經掐斷了通話,卻沒想到甄心在那一端,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甄心呆呆地看著手機,心裏突然很不是滋味。


    在蕭庭禮的認知裏,妮妮並不是她的親生女兒,不過是蕭盛為了換走他們的兒子,而用來欺騙她的一個棄嬰。可就是這麽一個棄嬰,他依然能耐心的對待,細心的嗬護,這是出於他的本能,一種為人父母的大愛。


    可見,這個男人的骨子裏,是多麽的溫柔,充滿愛意。


    他愛屋及烏,因為深深愛著她,所以連帶也愛著她的孩子。


    這一點,司空嵐其實與他一樣,哪怕後來將他視之為情敵,但妮妮這個情敵之女,依然得到了司空嵐的備受寵愛。


    這兩個男人,都沒有自私的將成人世界裏的邪惡,強加到無辜的孩子身上。


    確定樓下已經沒事了,甄心正要按下掛斷,卻又在此時聽見黎一的聲音,“蕭先生,司空嘉那邊,現在怎麽辦?”


    司空嘉?


    她不由得豎起耳朵。


    蕭庭禮思考了幾秒,才問道,“警方那邊什麽態度?”


    “已經按照您的意思,將司空嘉在莫家人手裏的消息透漏出去了。但目前,似乎還是按兵不動。”黎一皺了皺眉頭,“恐怕是覺得,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司空嘉,去得罪莫家人吧。”


    “司空嘉是無辜的,他唯一的錯誤,就是身為司空嵐的親哥哥。可司空嵐作的那麽多局裏頭,比他無辜的大有人在,司空嵐害死他們的時候,連一分猶豫都沒有。如今,誰又會願意為司空嘉的無辜買單?”


    蕭庭禮的聲音清冷的不帶一絲感情,甄心聽著,胸腔裏什麽東西,不由自主往下沉。


    黎一嚴肅又謹慎地看著男人,“蕭先生,您答應蕭夫人要救司空嘉的……真的要救他嗎?”


    “你覺得不該救,是嗎?”


    “您可別忘記了,蕭小姐是因為他弟弟才變成植物人的,這輩子都要住在醫院裏。司空嵐落到這樣的下場,已經算是太輕了。您憑什麽還要因為他哥哥,而去得罪莫家人,替他撈人?換著是我,我一定做不到。”


    黎一到蕭家的時候,還不過是個十來歲的毛頭小子,蕭箏於他而言的意義,不比蕭庭禮輕——她不僅僅是蕭家的大小姐,更給予他們母親般的溫柔關懷,極大的彌補了他們人生中本來缺乏的母愛。


    蕭庭禮看了他一眼,沒有馬上回答。


    甄心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腳底下忽地蔓延開來:連黎一尚且如此痛恨司空兄弟,更何況蕭庭禮呢?


    她是同司空嘉生活了一段時間的,並且還跟著司空嵐喊他哥哥,是已經處出了一種家人般的感情的。而且她很清楚司空嘉的為人,所以才能堅信他的無辜。


    但她憑什麽要求,蕭庭禮也同她一樣呢?


    就像黎一說的,蕭庭禮能做到不恨司空嘉、不落井下石,就已經很好的,憑什麽還要為了去撈仇人的哥哥,而得罪別人都不想得罪的莫家?


    甄心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自己,聽見黎一的聲音再度傳來,“蕭先生,您高效率的替警方查到司空嘉的位置,已經仁至義盡了。該不該救人,怎麽救人,就是他們的事情了。蕭太太她若真是懂事,日後知道了,也不該怪您。她不該忘記,蕭小姐畢竟是您最親的人,如果不是看在她的份上,司空嘉早就沒好日子過了,這輩子也不可能安生。”


    是啊,蕭箏對於蕭庭禮來說,是母親般的存在。殺母之仇大過天,蕭庭禮怎麽報複司空兩兄弟,都是應該的。


    “叔叔,講故事。”


    一旁的妮妮已經等的沒有耐心了,拿起故事書用力往蕭庭禮手裏塞。


    蕭庭禮看著孩子天真幹淨、無憂無慮的雙眼,不知道為什麽,就想起了甄心懇求他去救司空嘉時,那真摯誠懇的雙眸。


    他接過故事書,瞥了黎一一眼,“你也說了,甄心與我而言,是特殊的。我既然答應了她,怎麽能騙她?”


    甄心喉頭突然梗了一下。


    “可是,現在司空嵐已經認罪了,蕭太太也答應跟您回家了,無論如何,對於您來說,生活已經可以回歸平靜正常了,您又何必再給自己找麻煩呢?而且司空嘉現在是在莫風手裏,那位莫家小少爺,軟硬不吃,比莫靖、莫老爺子都難對付的多。”


    蕭庭禮已經翻開故事書了,妮妮的眼睛一下睜大,興致勃勃地抓住了他的手,“所以,你要多費心思琢磨出一個完美的計劃來。難對付,不等於對付不了。”


    “是。”黎一隻得應道。


    “對了,等把心心接回家後,我要帶她去醫院看望姑姑。你安排一下。”


    “好的。”


    甄心掛斷了電話。


    她將臉埋在膝上,好久好久,都沒有再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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