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庭禮的臉被打的偏向一旁,他伸手輕拭了一下嘴角鮮紅的血絲,側過眸子,森森冷笑,“有一就有二。你都已經算計過一次親妹妹和親兒子了,再算計一次不是很正常嗎?”


    眼前的這張麵孔,與已故的妻子孟芸有著七分相似。有時候,蕭盛會感覺,妻子是以另外一種方式活在自己身邊。


    而每當他聽見旁人誇耀這個兒子,都十分的引以為傲。


    他一手培養出來的孩子當然優秀,簡直完美複刻了他同樣卓越的人生軌跡。


    再如他所願地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生下一兩個聰明可愛的孩子,蕭盛覺得自己的一生就完滿了,了無遺憾了。哪一天去了地下見蕭家祖宗和孟芸,他也能給出一份驕傲的答卷了。


    可是今天,此時此刻,他隻想到一句話:兒子的翅膀硬了,從此再也不肯聽他的話了。


    蕭盛憤怒地拍案而起,胸口突然一陣抽搐的痛,痛的他一刹間就喘不上氣來!


    他臉色扭曲地抬手捂住,眼睛卻還是不服輸地死瞪著兒子,“你、你這個逆子……”


    “老爺子!您沒事吧?”


    一旁的保鏢察覺不對勁,三步並著兩步衝上前,蕭盛已經直直往地上倒去,堪堪倒在保鏢身上,再沒了聲音。


    “備車!快!送醫院!”


    蕭庭禮猛地起身,飛快從保鏢手中接過蕭盛,轉身疾步往外走。


    甄心聽見出狀況了,也快步下到客廳,當看見蕭盛臉色不對、雙眼緊閉地躺在男人懷中,她的眼皮子頓時急促地跳了幾下,連忙也快步跟上去。


    “你留在家裏。”


    蕭庭禮抱著父親坐進車後座,一抬頭,這才看見甄心坐進了副駕駛,立刻眉頭微皺開口道。


    甄心卻直接扣上了安全帶,“不,我必須和你在一起。”


    說完就催促司機快開車。


    黑色的車子躥進夜色裏,朝著最近的醫院狂飆而去。


    車內的氣氛凝重壓抑,一路上沒有任何人發出任何聲音,耳邊隻隱約聽見重重的呼吸。


    一小時後。


    醫生從急救室出來,蕭庭禮立刻上前,“我父親怎麽樣了?”


    “情緒激動引起的高血壓反應,因為送來的很及時,所以已經無礙了。靜養兩日便能出院,蕭先生不用太擔心。”醫生簡單地交代道,“不過,老爺子既然已經出現了高血壓的症狀,平時的飲食還是要注意些,每日三次服藥一定要堅持,還有情緒不宜劇烈波動,畢竟也是五六十歲的人了。”


    “好,謝謝醫生。”


    蕭盛隨之被推進了病房,蕭庭禮跟到門前,卻沒有進去。


    “庭禮?”


    甄心走在他身側,輕輕握住了他一隻手,“怎麽了?”


    蕭庭禮沒說話。


    他從門外望進去,正好能將病床上虛弱的蕭盛一覽無餘:是有些不可置信吧?


    一小時前還在自己麵前各種威脅、各種強勢的父親,突然就倒下了。


    這結果真讓人猝不及防。


    所以說,不服老怎麽行呢?這是大自然的法則,無論你花多少錢請了多麽厲害的保健醫生和營養師,疾病要找上你,你毫無拒絕的能力。


    “走吧。”


    蕭庭禮牽著甄心的手往外走,甄心顯然很疑惑,“走?去哪兒?你今晚不在這陪著蕭伯父嗎?”


    之前在手術室外,她明明看見了他臉上深深的愧疚。


    “沒必要。”


    男人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來,“我不是醫生,而且我在這裏隻會讓他情緒更不穩定。有傭人照料著他就夠了。”


    甄心抬頭看了一眼他,“你是擔心,蕭伯父醒來要拿自己的身體健康來威脅你,逼你答應與褚家的聯姻,是嗎?”


    “嗯。”


    蕭庭禮走出住院部大樓,仰頭,深深地呼吸兩下。


    甄心便不再說話了,因為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當然不願意看見蕭庭禮的妥協,那意味著她將要失去愛人,肚子裏的孩子要失去父親。


    可她也不能毫無良心地要求,蕭庭禮一定要如何做。萬一因此氣死了蕭盛,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兩人坐上車,司機詢問去哪裏。


    甄心本以為他會說回禦景苑,或者去市醫院看姑姑,誰料他開口卻是,“去民政局。”


    “民政局?可是,庭禮,這麽晚他們已經關門了呀。”


    司機和甄心一樣的的愕然,而且民政局代表著什麽意思,誰都猜得到。


    “我會讓人安排好。”


    蕭庭禮的回答便是命令,司機立刻轉動方向盤,朝著目的地駛去。


    “庭禮,你想要做什麽?”


    甄心腦海中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但是她覺得太匪夷所思了,所以怎麽也不敢相信。


    “我們去把結婚證領了。”


    蕭庭禮將她微涼的十指都包在自己寬厚的手掌中,轉頭看著甄心,沉聲開口,“這是最好的時機。如果等我爸醒來,就沒有機會了,他一定會想盡辦法阻止。”


    “可是,剛才醫生不是說,蕭伯父患了高血壓,如果情緒受到刺激,會很危險……”甄心有些語無倫次,“如果他知道我們背著他悄悄領證了,萬一再次發病……”


    男人漆黑的眸子深深攫住她,“那你的意思,是願意讓我娶褚薇雨?”


    “當然不行!”甄心堅決搖頭!


    男人嘴角輕輕勾起一絲笑容,“那麽,我們領證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左右我們都不可能如了他的意,何不趁著他現在阻止不了,把能確定下來的事情確定了?”


    甄心愣愣地看著他,這麽說的話,也有道理。


    蕭盛得了高血壓是既定的事實,如果她和蕭庭禮妥協,隻怕要一直妥協到蕭盛死了以後;而如果他們堅決的選擇不妥協,那麽領證這件事不過時間的問題。


    “更何況,你肚子裏已經有了我們的孩子,是我們愛情的結晶。你難道願意讓他背負著私生子的罵名來到這個世界上?”


    蕭庭禮的左手輕輕覆在她的小腹上,感覺到一陣陣的溫暖。


    其實不過兩個月而已,還隻是一個葡萄大的小胚胎呢,什麽都沒有發育出來,也感應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


    可生命這件事本來就很神奇,一旦你知道了那個小生命的存在,生活中的許多事情,突然就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嗯,我都聽你的。”


    甄心也將一隻手覆在蕭庭禮的手背上,嘴角含著笑,輕輕將頭靠在他的肩頭:她還是很幸運的,在關鍵的時刻,她的愛人,堅定地選擇了她,哪怕前方,艱難險阻。


    她知道他在此刻做出這樣的決定,意味著什麽,承受了多少的壓力。


    所以她不可能選擇去扯他的後腿,她必須意誌堅定地選擇和他站在一起,無論之後將要經曆多少狂風暴雨。


    拍照,蓋章。


    簡單的兩步,前後不過十分鍾。


    走出民政局大門時,甄心和蕭庭禮手中就各自多了一本紅色的小本子。


    坐在車上,甄心的目光一動不動地定在結婚證上,怎麽都感覺不真實:她結婚了呢。


    她嫁給蕭庭禮了。


    從此時此刻起,她和蕭庭禮是受到法律保護的合法夫妻了呢。


    “蕭太太,餘生請多關照。”


    蕭庭禮看著她,目光深深,滿是笑意。


    “蕭先生,餘生請多指教。”


    甄心抬頭看向男人,看見他眸底印著自己幸福的笑臉,感覺這一刻如夢幻般。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以前看見這一句話,並沒有什麽太深的感觸。


    然而,現在,這一分一秒,當她左手緊握著他的手,右手緊握著結婚證書,她突然領會到了別樣深重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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