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


    三個人都懷著心事,心情沉重,一頓飯便吃的索然無味,很快就結束了。


    許靜起身收拾,甄心連忙跟著站起來,“還是我來吧,幹媽。”


    “不行,你難得回來家裏吃頓飯……”


    甄心堅持著,“我閑著難受。您就讓我幫忙吧。”


    不做點什麽,她心裏不安的發慌。


    片刻後,她從廚房出來,正好韓蓓蓓打電話過來,問她什麽時候回家?好像要下雨了,而她正好沒帶傘。


    甄心便和許沐母子告辭,許沐抓起車鑰匙,“我送你。”


    “不用,小區門口就有公交站,直達。”甄心搖手,“你早點休息,都累出黑眼圈了。”


    許沐不再說話,但腳下已經換好了鞋。


    甄心也知道他的脾氣,便不再推拒。


    結果兩人才剛剛坐上車,傾盆大雨已經喧嘩著兜頭而下,她不禁有些無奈地低笑,“還是你有先見之明。”


    許沐在車子上輸入導航,一路往韓蓓蓓家開去。


    因為突然下雨,大街上處處是行色匆匆的行人,有一些看起來便十分狼狽。


    街邊商鋪的屋簷下,站著不少晚歸的人,東一個西一個,在這樣的雨夜裏顯得格外孤獨無依。


    許沐忍不住出神:如果那些孤立無援的人裏,有他最愛的甄心呢?偏偏他又無法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在她身旁,那她該會多麽的傷心難過?


    “心心。”


    “嗯?”


    “如果,你還準備回禦景苑去,那就早點回去吧。”許沐目視前方,說這話時,眼睛不敢看甄心。


    因為他怕自己一對上她清澈分明的眼眸,便再也舍不得放手。


    甄心側首看他,“為什麽?”


    “賈夢妍不會就這樣甘心讓她父母深陷牢獄,賈國政也一定會想辦法出來。如果讓賈夢妍和蕭庭禮接觸太多,我擔心,很多事情就會變得不可控……”


    甄心下意識握緊了手,“蕭庭禮……會這樣是非不分嗎?他先前當著賈夢妍的麵,已經明說過,誰也救不了賈國政。”


    “但他至少能救賈夢妍。”車子在紅綠燈前停下,路燈照亮他堅毅冷靜的臉部輪廓,“心心,你一定記住,不要給賈夢妍成功翻身的機會。她早就瘋了,她是一條吃人的毒蛇,會逮住一切機會瘋狂報複。”


    甄心舌尖漫開一點苦澀,“好。”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


    許沐的胸口一陣刺痛,他最愛的甄心,一向心思剔透,很多事情,都是一點就通。這也是他當初為什麽一定要瞞著她的原因。


    而這樣一個他深愛到骨子裏的女人,如今卻不能由他來守護。他和她之間最大的悲哀,便是兩個人都清楚至極,他們都回不去了。


    雖然他當初和賈夢妍虛情假意是為了報仇,她對蕭庭禮無奈委身是為了自保。但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已經足夠擊潰曾經十年的海誓山盟。


    車子在韓蓓蓓家單元樓下停住,許沐轉頭朝她笑了一下,“心心,到了。”


    “嗯。”


    甄心口中應著,身體卻沒有動。


    “上去吧。”他說道,“以後,你還和之前一樣,和我保持距離,這樣你是最安全的。”


    “好。”


    甄心看著他,“那你也要保重。”


    許沐點頭。


    然而誰也沒有伸手開門。


    大雨不知道何時早就停了,月亮從烏雲後探出半個頭,照出眼前一片銀色的光。


    許沐突然握了一下甄心的手,“雨停了。我們走一走吧?”


    甄心輕點頭。


    空氣裏,滿是大雨後獨有的清新,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兩人肩並著肩,靜靜沿著小區的小道慢慢走著,而這本是他們過去的時光裏,最平常無奇的一幕。


    但今夜,卻顯得格外珍貴,因為誰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


    許沐其實幻想過無數次,如果他和甄心結婚了,會過著什麽樣的生活?


    但最起碼,如同此時此刻這樣,在夜色下平平淡淡的散個步,然後吃個夜宵,回到舒適的小窩裏擁抱著入睡,這最最平常的生活,是不難實現的。


    究竟是怎樣,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的境地?


    許沐在想。


    甄心也在想。


    兩人相顧無言,隻是這樣沉默著繞著小區,一圈又一圈的走。


    不知道多久後,天空再次滴答著落下雨來。


    “回去吧。”


    兩人異口同聲的說出這句話來,都還來不及為這默契愣怔,大雨傾盆而下。


    許沐牽緊甄心的手,飛快往前跑,很快跑進最近的一個涼亭裏。


    然而雨實在太大了,就這麽不到一分鍾的時間,衣服都半濕了。


    “都怪我不好。”他用袖子為她擦著滿頭的雨珠,“早點送你上樓就好了。”


    甄心拉下他的手,“又沒人逼我。再說,隻是淋了點雨而已。”


    “可我心裏過意不去。”許沐輕歎,“我總想著不要連累你。可每一次,總是事與願違。”


    甄心張了張口,剛要說話,手機再次響起來,是韓蓓蓓。


    “心心,你到哪兒了?又下大雨了呢!”


    “已經在小區裏了。等雨小一點就回去。”


    “那我給你送傘去。你具體在哪?”韓蓓蓓那邊已經劈裏啪啦地在找傘。


    甄心連忙製止她,“腿腳不便的人就不要搗亂了。我馬上就回去。”


    掛了電話,她把包上的每一根拉鏈都仔細拉緊,“許沐,我就這樣回去吧,反正也不遠,淋回去洗個澡就好了。”


    “你在這等我,我回車裏拿傘。”


    說完,許沐就衝進了大雨裏,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幾分鍾後,許沐撐著傘朝她疾跑而來,甄心的眼眶不知不覺濕潤了——因為她仿佛又看見那個單薄的少年,用不算強壯的手臂,為她一次又一次的撐起了人生的保護傘。


    而以後呢?


    她有沒有機會也為他撐起一把保護傘?


    送到單元樓下,許沐收起傘,“上去吧。我看你進電梯。”


    甄心剛點了下頭,許沐突然伸手將她擁抱進懷裏。


    她全身一愣,整個人下意識緊繃,然後聽見許沐在她耳邊低低地歎氣,那聲音裏充滿了疲憊和無奈,“就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甄心的身體慢慢放鬆,片刻後,她也伸手輕輕擁抱了他。


    這一刻,世界都安靜了。


    聽不見雨聲,風聲。


    隻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仿佛一瞬間亙古到永遠,又仿佛隻是彈指一揮間。


    “上去吧。”許沐輕輕鬆開她,將她往電梯間推了一下。


    甄心看著他,“再見。”


    “再見。”


    禦景苑。


    蕭庭禮獨自一人坐在客廳裏,電視開著,但他看都沒看一眼。


    賈夢妍吃過晚飯後,就回樓上睡覺去了。經曆了流產手術,又經曆了許沐的摧心折磨,她終於精疲力盡,鬧不動了。


    黎一從雨中踏進客廳,肩頭沾染了水汽。


    蕭庭禮看他一眼,“這麽大的雨,讓人送過去來就是了。”


    “我不放心,再說我也習慣了親自跑來跑去。”黎一拿出一疊照片,遞給了男人,“這是許沐今天一整天的行蹤。”


    蕭庭禮眼簾輕掀,拿過照片後一張張翻下去,最後視線定格在一組畫麵上。


    韓家所在的小區裏,許沐和甄心繞著小道,一圈又一圈地走著。後來雨勢漸大,許沐淋著雨去給甄心拿來了傘,兩人在樓下深情相擁,甄心還閉著眼,看起來很陶醉的樣子。


    男人當場怒了,一疊照片啪地甩到茶幾上,有幾張紛飛灑落,撞得杯盞叮當作響,“我讓你拍許沐,你給我看的什麽?”


    為什麽會拍到甄心?


    很顯然,從她和許沐碰麵後,這兩人一直就沒分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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