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襲人。


    沒有一顆星辰的夜空,宛如一潭最幽深的墨池,邃沉的讓人無法一窺到底,也似一張無邊無際的黑色大網,網絡住所有的詭異與陰冷的氣息。


    天空飄著零零散散的小雨,很涼,很冷。


    蘇靜雅隻是穿了件很薄的連衣裙,披頭散發跪在孤兒院那棵上百年曆史的大榕樹下,冷風不停吹拂,不僅撥亂她的發,她的裙擺,還有她的心。


    她的麵前放著一盞蓄電的台燈,還有一個很精致卻顯得有些龐大的大鐵盒。


    呆呆跪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大小不一細碎的石子磕得她膝蓋鑽心的疼,可是她卻沒有挪動分毫,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隻是眼睛都不眨的盯著麵前的大鐵盒。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目光才微微閃爍起來,緩緩的,她抬手帶著無盡眷戀的輕撫著鐵盒,然後慢慢打開。


    在不算明亮的白燈照射下,映出了一些陳舊、泛黃、殘破、甚至有些複古的小玩意,除了這些富有“曆史”的東西,當然還有嶄新的最新的一些東西,可是最醒目,還是那個雪白卻很殘缺的小熊它的腦袋,七歪八拱,與它潔白的*形成了巨大的視覺衝擊。


    這隻小熊很不便宜,隻要有人看見它毛茸茸的*,就一定覺得它價值不菲,可是它的腦袋……


    蘇靜雅摸著它脖頸處那道被她用剪刀剪斷,卻又被歡歡逢上的扭曲縫隙,她隻覺一陣揪心的疼。曾經她不明白,以為他替她一針又一針縫上了,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當做沒發生過,她沒有被拋棄過,她不是那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她不再是孤零零一個人,但是……現在她才明白:傷害一旦造成,不管時間過去多久,那道卡在關卡上的傷痕,一直都存在,無法抹去,更無法泯滅。


    盒子裏的東西很多很多,很雜很雜,一些東西根本一文不值,陳舊得完全失去了它原本的色澤,可是在她蘇靜雅的世界裏,很長一段時間,這些東西是她最最寶貝的寶貝,就算它失去了所有光彩,可是在她眼裏,它依舊清晰美麗如昨,她不僅能認出它們,還能清楚地說出這些東西被她收集下來的原因。


    隨手拿起了一串用一條紅繩係在一起的糖果紙,糖果紙被她折成蝴蝶形狀,一個個串聯起來,吊在半空中,隨著涼風翩翩起舞,她覺得褪色的糖果紙真的像一隻隻即將振翅高飛的蝴蝶。


    她咬著嘴角,望著糖紙發呆,沉默良久,才自言自語道:“歡歡,你還記得以前每周三下午的自修課後,我特別喜歡黏在你身後跑嗎?那是我一周最開心的一刻,因為每周三下午,孤兒院會給每個人發三顆糖果,我覺得一周三顆糖果根本不夠吃,於是垂涎你的糖果,而你每次罵我一頓之後,都會把糖果全部留給我吃。我每吃掉一顆你送給我的糖果,我就把糖紙折成蝴蝶,捆竄在一起,我以為隻要我捆綁住它,那些曾經都不會消失,我以為隻要牢牢守住它,就能牢牢把你留在身邊,可是,事實證明,我捆住了一切過往,卻抵不過你飛往別人的人生。”


    蘇靜雅望著那串整整係了七十二隻蝴蝶的糖紙,低低笑著,也嗚嗚哭著。


    她胡亂在鐵盒裏亂摸一氣,抬起手時,指尖扣住著一隻小巧的草莓發卡。顏色依舊褪掉了,上麵鑲嵌的閃閃亮亮的水晶,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早已脫落,可是在她的眼中,這是她這輩子所擁有過的,最昂貴,最漂亮的發卡。


    “歡歡,這是你送給我的第一枚發卡!你還記得,當初689搶走我唯一的發卡,然後踩碎的情景嗎?你當著全孤兒院小朋友的麵,將她頭發上的發卡拔掉,然後當著她的麵踩得粉碎,然後拉著哭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我跑出了孤兒院。那是我們第一次偷偷跑出孤兒院,也是你拉著我的手,第一次帶我逛街。我心疼我的發卡,一直一直哭,而你把我領到一個發卡店,認真詢問我喜歡哪個發卡時,我隻是看了一眼草莓發卡,你就突然抓過櫃台上的發卡,一把拉住我就跑。


    我們穿過大街小巷,狼狽的就像過街老鼠,四處躲竄著避開身後拿著掃帚拖把追趕我們的店家。你說,你為了我第一次搶東西,你說,你搶來的草莓發卡隻適合我,你還說……樂樂,有了發卡也可以漂漂亮亮的。”


    蘇靜雅在說到這裏時,已經哭得泣不成聲,她歇斯底裏地哭著,很悲涼,很淒慘,很絕望。


    世界上,最大的悲哀,不是兩個相愛的人分手後,我還愛著你,你卻愛上了別人,而是……我不僅愛著你,還在我們的回憶裏,苦苦追尋著你曾經留在我生命中的足跡,念念不能忘。


    蘇靜雅後來還摸到一枚針,摸到很多很多東西,哪怕是他曾經撿起過的一片樹葉,她都一直小心翼翼珍藏著。


    而皇甫禦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的這個小秘密。


    她一邊摸著東西,一邊回憶,從小時候到長大後,從光明正大愛他,到偷偷摸摸苦戀他,從驚天動地到細如塵微。


    最後,蘇靜雅還從鐵盒裏摸出一枚襯衣袖子的紐扣,和一條嶄新的鑽石項鏈。


    紐扣是她故意在酒吧打工,躲在角落關注他時,有一次不小心看見他掉在酒吧走廊的地毯上撿到的。她猶記得,他帶著他的人和保鏢剛離開,然後撲過去撿起紐扣,像撿到了寶藏一樣,歡天喜地開心了三天三夜。那是她回國,收集到的,有關他的第一件東西。


    而鑽石項鏈,是皇甫禦長大後,第一次送給她的東西,那晚被皇甫禦跌掉之後,第二天夜裏,她跑回醫院,在草叢裏,找了整整一夜,才在一個角落把它撿起來,沒有人知道,當她撿到項鏈的反應是什麽。她小心翼翼用袖口擦幹淨,然後自己給自己戴在脖子上……


    往事如台風一樣瘋狂襲向她,蘇靜雅覺得自己險些溺斃在其中,完全不能自拔,簡直快要沉淪,永無休止沉淪,沉淪得都快要死掉。


    *口,好似刀絞一般,痛得讓人生不如死。


    蘇靜雅忽然撲在鐵盒子上,死死抱著盒子,用力貼向自己的*口,她嚎啕大哭起來。這個盒子,記載著她和皇甫禦的一點一滴,記載著,她有多愛他,多在乎他的點滴。她總是會產生一種錯覺,愛上一個人,戀上他所踩過的每一寸土地、每一顆沙粒。


    而皇甫禦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有這麽這麽愛他,愛得那麽小心翼翼,就連抓,都是拚了*裏的最後一口力氣想要去抓住他最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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