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牢中關了三日,蕭金衍已疲倦到極點。他無法說話,看不到光亮,眼前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唯一有機會與人接觸,便是忘憂閣的方先生,來取他一碗血。


    食物的匱乏,讓蕭金衍意識模糊,他甚至懷疑,若這樣下去,怕不用等十天,體內的血就被抽幹了。


    所以當聽到趙攔江聲音之時,甚至以為是產生了幻覺,他手中用力,攥緊了趙攔江傳進去的東西,一股刺痛傳來,這讓他意識到,在外麵的確實是趙攔江。


    “你怎麽來了?”


    蕭金衍有些意外,隱陽城外不歡而散,兩人雖然決裂,但他並不怨恨趙攔江,身為隱陽城主,他不得不為數萬百姓考慮,不得不為家庭考慮。


    趙攔江低聲道,“我時間不多,沒拿到鑰匙,你看看那東西有沒有用。”


    外麵守衛聽到裏麵有人說話,嗬斥道,“送完東西趕緊滾蛋,誰讓你們說話了?”


    趙攔江應了一聲。


    蕭金衍道,“東安門外有一處莫宅,主臥的床下,有留給你的東西。”


    趙攔江道,“你保重,過兩日我再來探你。”說罷,將上次的碗筷收好,邁步離開。


    光線又暗了下來。


    蕭金衍握著手中的東西,是一把兩寸長的匕首,趙攔江用楊笑笑短劍改成,算得上一把利器,但這裏四周是尺厚精鋼玄鐵,若有內力輔助,或許能一試,如今內力全無,一旦用力,必然會被外麵守衛發現。


    要鑿洞出去?


    幾乎不可能。


    唯一的辦法,就是趁忘憂閣的那中年男子來取血之時,趁機發難,控製住他,隻要出了牢籠,他就不懼任何人。


    兩寸?


    有些短。


    方先生武功也不弱,不過,既然這小黑牢有壓製境界的作用,那方先生的武功也會受到影響。


    隻是方先生行事很謹慎,每次都在守衛用鋼叉將他按住之後,才肯靠前,除非他能主動靠近自己。


    想到此,原準備放棄的蕭金衍,心中又燃起了一絲希望。他首先要做的,便是恢複體力。


    雖然武功受壓製,他依然能利用微弱的真元,施展出聞境之內的修為,其中的關鍵在於偷襲。


    接下來便是漫長的等待。


    他將匕首藏在腰間,開始熟悉小黑屋中的一切,牆壁光滑,如一麵黑色鏡子,蕭金衍站在牆前,借助微弱燈光,看到牆壁之上的黑色倒影,他心中有了主意。


    蕭金衍摸索完畢,搬開了角落中的木床,忽然看到黑暗之中,似乎有一道光亮閃過。


    這道亮光一閃即逝,卻沒有逃過蕭金衍的眼睛。他已在黑暗中太久,任何一點光源,他都不會放過。


    當他凝視過去,角落之處又複歸黑暗。


    蕭金衍湊了過去,用雙手去摸牆壁,不碰不打緊,觸摸之下,他竟然發現上麵有文字。


    他閉上眼,以手去感應牆壁上的文字。


    上麵的字十分怪異,他根本不認識,當摸到其中一個字時,蕭金衍腦海之中猛然一亮。


    “書劍山上的蝌蚪文?”


    蕭金衍心中大驚。


    這種文字,他在山河氣運圖上看到過,在水月洞天內看到過,在無名槍身上


    看到過,但這些要麽與書劍山有關,要麽是當年陸玄機留下的東西。


    可是這個地方,以前是雍王舊宅,又怎麽會出現這種怪異文字?


    莫非之前這裏關押著書劍山上的人?


    這個念頭閃過,他更加篤定自己的推斷,若非是窮凶極惡或武功超絕之人,也不會特意造了這樣非人的地方。


    難道有什麽特殊含義?


    這些文字,他已接觸了數年,一直以來沒有取得任何突破,最近的一次,就是在金陵,用酒灑在上麵,才發現了其中的訣竅。


    蕭金衍拍打鐵門,不斷喊叫,兩守衛不耐煩,罵道,“消停一點。”


    蕭金衍道,“我要喝酒。”


    守衛冷哼道,“還喝酒?要不要再給你從八大胡同弄兩個姑娘來?”


    “不用,吃不消。”蕭金衍想辦法討好二人,“老哥,你們看反正我也是早晚要死的人了,給我點酒解解饞,將來到了陰曹地府,我會在閻王麵前替你們美言幾句,先幫你們叫個號。”


    “別介。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一守衛道,“你再亂說,信不信我打斷你腿!”


    另一人道,“反正是個死囚犯,不如幫他搞點酒。”


    蕭金衍連連道,“正是,否則,我說話可就難聽了。”


    對待死囚犯,獄卒都比較客氣,因為他們無所畏懼,若真說出什麽詛咒的話來,就算是瞎扯,也會覺得晦氣。


    “等著,下一頓幫你弄點來。”


    “兩位大哥,好人呐!”


    ……


    趙攔江來到東安門外,找到了蕭金衍說的莫宅,四處打量無人,翻身躍入,來到主臥旁,在床底找到了蕭金衍所說的箱子。


    箱子打開,裏麵有蕭金衍的隨身物品,雷振宇贈的麵具,一些藥丸等行走江湖的必備之物。


    還有一個圓球形狀的東西,正是當日蕭金衍從金陵皇宮中取出之物,由於不方便攜帶,被他藏到這裏。


    在最底下,他看到了那一封密旨,朱立業下給宇文天祿的密旨,正是定州屠城的旨意。


    趙攔江在宇文天祿府上看到自己身世之後,已猜到了七八分,但親眼看到朱立業的密旨,讓趙攔江渾身如墜冰窖。


    他曾經發誓,要替定州父老鄉親報仇。


    然而,定州城最大的仇人,正是當今陛下,趙攔江縱有天大的膽子,就算他是前朝皇子,又如何能與當今天子對抗?


    隱陽城十萬人?


    隻要斷掉隱陽的水源和中原的糧草供應,不出一年,隱陽城就成為一座死城。


    通象境的武功?


    皇宮之中,肯替朱立業賣命的人多如牛毛,更何況朱立業本身也是絕世高手。


    沒有勝算。


    但是仇恨的種子,早已在趙攔江的心中種下。


    ……


    蕭金衍如願以償拿到了一角酒,數日來滴酒不沾,再劣質的酒味,都變成美酒。


    這勾起了蕭金衍心中的饞蟲,但強烈的求生欲望,讓他將這種衝動壓了下去。


    他飲了一口酒,噴在了牆角上。


    鐵壁之上的那些怪異符號,在碰到酒後,開始閃爍起淡黃色的光芒。


    牆壁之內,光芒沿著符號的紋理緩緩流淌。


    蕭金衍與李傾城試過多次,用酒灑在山河氣運圖上,傾城一劍劍譜上,但望向他們之時,那些字符虛無縹緲,籠罩一片朦朧之中。


    然而,現在的字符卻是無比清晰。


    沒有天地真元。


    蕭金衍也沒有料到,在沒有真元的密閉空間之中,這些文字變得清晰起來。


    更為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蕭金衍看到那些符號,逐漸從牆壁之間脫離,漂浮在了半空之中,然後逐漸匯聚在一起,如一個鏤空的球體,上麵刻滿了不同的符號。


    同樣的符號,在牆壁上與在半空中,竟是截然不同的形狀。


    而原先的符號,隻是漂浮的符號,在牆壁之上的投影而已!


    難怪以前,無論怎樣看這些文字,都始終不得要領,原來竟隱藏著這個秘密。


    不是文字。


    而是記錄著信息的載體,這正是書劍山的文字。根本不是二維線性的文字,而每一段文字,都變成了一個信息團。


    這才是書劍山上奇怪的銘文的正確打開方式!


    在此以前,本初道人在離火洞天鑽研了三百年,也隻是解開了隻言片語,正如他所說,從一開始,他的方式方法就已經錯了。


    蕭金衍緩緩走進了光球之中。


    腦海之中,升起了滔天巨浪。似乎無數信息的碎片,湧入了蕭金衍的腦海之中。


    這些信息內容超多,蕭金衍幾乎無法處理,陷入暈眩之中。


    他看到了書劍山,一座主峰之上,各有二十座宮殿,分別?矗立著二十座奇形怪狀的神像,二十座神像拱衛的,正是那座衝天而起的宮殿。


    蕭金衍抬頭望去,視線所及之處,盡頭是白雲深處,而在這座宮殿之下,人類竟顯得如此渺小。


    而宮殿之中,動輒傳來陣陣的嗡鳴聲,這種聲音,十分怪異,蕭金衍從未聽過這種聲音。


    他如在幻境之中,好奇心驅使他向前走去。被一名枯瘦的劍客攔住了去路。


    這名劍客,正是這個信息團的主人。當年書劍山上派來的特使。


    蕭金衍問,“你是誰?”


    劍客沒回答,反而道,“很好,你得到了我留下的信息。”


    “我在哪裏?”


    劍客道,“你在你所在之處。”


    “宮殿之中是什麽?”


    “至尊天道。”劍客緩緩道。


    蕭金衍從未如此近距離接觸過至尊天道,雖然是在對方留在牆壁上的信息之中,這種信息早已超越了他之前的認知。


    以前,他以為這些符號,隻是記載書劍山上的一些文字,但他錯了,這是一個信息團,並非單純意義上的文字。就如你置身一個世界中,你不必逐字逐句去閱讀,而是直接選取你想要知道信息去查閱。


    蕭金衍問,“至尊天道,是什麽人?”


    劍客道,“他是全知全能之神,混沌之主,不可名狀者,你無法將之稱作人。”


    蕭金衍再次問道,“你究竟?是誰?”


    劍客道,“我是你看到的我,隻是我在你們人間留下的一個碎片,一個無能為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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