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戴著鬥笠,看不清楚模樣,但雙手枯瘦如枯樹皮一般,整個人個頭不足六尺,看上去不足百斤。


    書劍山的劍修?


    這是蕭金衍湧出的第一個念頭。


    劍修的威力,蕭金衍自然清楚。當日,在離火洞天,他曾見過張道人以三昧真火斬殺一名劍修,結果兩敗俱傷。在太湖畔,金刀、狂刀兩大頂尖高手聯手,都攔不住他的一劍。


    任何一名劍修,在江湖上都是超然的存在。然而,就這種劍修,在書劍山中不過是最低級的武者,足有數百人之多。更何況,劍修之上,還有十九名守劍人,還有一名劍尊,以及那神鬼莫測的至高天道。


    可以想象,對天下而言,書劍山是一種如何的存在。


    今日這名劍修出現西京城的皇宮之中,目的隻有一個,就是當年陸玄機帶離書劍山的三大神兵之一,無名槍。


    方才悟出第二道弦,蕭金衍武功幾乎數倍增加,這讓他信心倍增,就算是東方暖暖出手,他也相信自己有一戰之力,但是麵對書劍山上劍修,他根本沒有動手的念頭。


    對劍修而言,殺死自己,大抵就如碾死一隻螻蟻那麽簡單吧。


    不遠處,東方暖暖望著場中情形,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的笑容。這名劍修兩個時辰前出現在她麵前,始終不發一言,但她知道對方來的目的,所以才將蕭金衍故意推到了他麵前。


    與蕭金衍賭局,連輸兩局,劍修必然不會坐視不理。東方暖暖想要看一看,這劍修的武功究竟如何,她也不介意,如果有機會,抓一隻劍修研究研究。


    此時,劍修忽然將右手伸了出來。


    蕭金衍會錯了意,上前兩步,也伸出右手,抓住劍修的手,晃了兩下,道:“你好,我叫蕭金衍,交個朋友。”


    劍修愣了一下。


    他有些不知所措,整個人呆在了原地。自他有記憶來,這雙手除了握劍,從未接觸過任何東西。


    一股奇怪的思緒,映入了劍修的腦海之中。他想要將手抽回,可是蕭金衍手心中傳來的溫度,讓他有些著迷。


    劍修用沙啞的聲音道,“拿來。”


    蕭金衍將手抽回,從懷中取出行璽,遞了過去。


    無名槍也好,行璽也罷,蕭金衍根本不在乎,如今他隻想帶著宇文霜離開,所以,毫不猶豫的將行璽交了出來。


    劍修卻不敢伸手去取。


    他害怕再觸碰到蕭金衍的手。他一揮手,無名神槍從轎中飛出,他將槍頭、槍身背在身上。


    “你,跟我走。”


    說罷,他指了指皇城大門,向前走去。蕭金衍心說如此更好,既然不用動手,若能出了城,他趕緊帶著宇文霜離開這是非之地。


    東方暖暖麵色微變,她對楚賢低語兩句,楚賢喊道,“攔住他們!”


    蕭、李之戰中,早已退出百丈的護國鐵衛,心中滿是懼意,但皇命難為,將近千人,一股腦衝了進來,將三人圍在了正中央。


    劍修皺了皺眉,有些不悅。


    他每往前一步,眾護衛往後撤一步,他們也是血肉之軀,一個蕭金衍已讓他們心生懼意,更何況是這名看似詭異的瘦小劍修。


    楚賢道,“斬殺此人者,本王官拜大將軍!”


    此言一出,眾護衛眼中露出熾熱之色。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若能一股腦將他們殺死,以後豈不是潑天的富貴?


    有人喝道,“納命來!”


    眾人齊刷刷向這邊衝了過來,準備要亂槍亂劍將此人砍死。


    劍修麵無表情,手中長劍出鞘,揮出了一劍。


    沒有真元波動,沒有劍氣縱橫,隻是平白無奇的一劍。下一刻,整個皇宮廣場成了人間地獄。


    將近千人,一劍兩斷。


    連哀嚎聲都沒有,盡數死去。


    在劍氣臨體之前,這些人早已被斷了生機。


    廣場之上,到處都是鮮血,順著地勢,流入排水渠中。


    中極殿前,楚賢等人看得目瞪口呆,這副慘景,成為他們一生難以抹去的恐懼。


    留了個心思、沒有衝上去的鐵衛,紛紛丟盔棄甲,向外跑了出去,皇城的差事可以不要,性命卻不能不要。


    劍修繼續前行,與蕭金衍、宇文霜離開了


    皇宮。


    轟隆一聲。


    整個皇宮城牆,轟然倒塌,隻留下三尺多高的牆基。先前那一劍,將城牆一切為二。


    楚賢麵色蒼白,顯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這種怪物,要是留在上京城,那他這個皇帝,做與不做,沒什麽意思了。


    不斷有人將劍修行蹤傳來,“報!刺客已出東華門!”


    “報!刺客已出上京城,向西而去!”


    “報!刺客已在京城外二十裏!”


    楚賢鬆了口氣,心想,走吧,走吧,走的越遠越好,最好這輩子都不要看到他。他打定主意,等此間事了,得趕緊把先前封死的秘道打通,免得將來遇到麻煩,連命都保不住了。


    “賊人”已去,護國鐵衛統領潘慶又調了一批兵馬,守護皇城,同時派人將廣場之上屍體清理幹淨,然而鮮血已滲入地下,廣場之上,一片殷紅。


    東方暖暖道,“此間事已了,你安心當你的皇帝,我們告辭。”


    楚賢連道,“聖女留步。”


    東方暖暖笑問,“還有何事?”


    “聖女走了,若那怪物再殺回來,那可如何是好?”


    “你們大楚已沒有他留戀東西,他還回來作甚?莫非,你還怕他來搶你的皇位不成?你見過天上的雄鷹,會關心一窩螞蟻之中,誰是蟻後?”


    東方暖暖看了一眼中極殿上的皇帝龍椅,不屑道,“那個位子又硬又冷,換作是我,都未必想坐。”


    東方暖暖當然不會想坐。


    她誌不在人間,她誌在於天道。


    她不甘心,也想不通明白,為何書劍山上的劍尊,會選擇了那個姓李的女子,而不是她?


    她不服氣,她要證明,自己並不比李驚鴻要差。


    東方暖暖從地上撿起一個紅色果子,放在口中咬了一口,鮮嫩多`汁,道,“西楚也沒什麽好的,也就這果子,以前沒吃過,還勉強湊合。”


    楚賢道,“此乃西域番邦進貢之物,還未起名,請聖女賜名。”


    東方暖暖又拿了一個,道,“那就叫聖女果吧。”


    說話之間,李人傑回來複命,此時他吸收了趙無極內力,整個人變得越發沉穩了。


    “你殺了趙無極?”


    “沒有,但也差不多。”


    東方暖暖道,“看來我傳你的搬磚功,你領悟的不錯,很快就能欺師滅祖了,很好,很好。”


    李人傑道,“要殺趙攔江,依舊不夠。”


    東方暖暖回頭吩咐魔教眾人,道,“走吧,那劍修帶走了蕭金衍,必然會去水月洞天。”


    眾人追隨東方暖暖,向皇宮後院走去。正門血跡未幹,她不想弄髒了鞋,路過春華宮,忽然有人持劍向他刺來。


    “妖女,看劍!”


    劍法綿軟無力,酒狂任鵬舉一刀將來劍劈斷,順手就要斬殺行刺之人,東方暖暖喝道,“住手。”


    楚賢大驚,怒道,“太陽之心,你這是作甚?”


    刺客正是月牙之泉,從行宮回來之後,她就被楚賢安置在了春華宮,阿裏、布達兄弟被殺,李沙漠叛族,而這一切,都與這魔教妖女有關,今日看到她路過,忍不住提劍殺來。


    楚賢又道,“來人,將此女拖出去,斬了!”


    “不必了!”東方暖暖阻止道,她望著月牙之泉,笑道,“果然是有血性的女子,蕭金衍的情債,可真不少啊。”


    月牙之泉怒道,“你胡說什麽?”


    東方暖暖湊了過來,在她耳邊低聲道,“我知道你的秘密,你若不想讓族人遭殃的話,那就乖乖地做你的皇後。妹妹,與楚賢那癆病鬼相比,我更喜歡你哩。”


    月牙之泉撲騰一聲,坐在了地上,眼神中露出茫然之色。


    她冒充太陽之心來到西京,本以為借成賢王之勢,振興古邦族,然而同行的阿裏兄弟,慘遭毒手,李沙漠又將族內兩千勇士送上了絕路,她已是萬念俱灰,她本想殺了東方暖暖,然後自殺,可東方暖暖這番話,讓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東方暖暖從懷中取出一塊黑色令牌,正是光明神教的聖物玄火令,她將此物交給了月牙之泉,“妹子,過幾日便是你大婚之日,姐姐也沒什麽可送的,將這個物件兒送與你吧


    。”


    她又對楚賢道,“從現在起,她便是我光明神教之人,若你對她有半點不好,小心我派人取了你人頭。”


    楚賢心驚膽戰,連連稱是。


    古邦族已沒有了利用價值,他本想將月牙之泉一腳踢開,此時東方暖暖一插手,他反而不便動手了。


    東方暖暖哈哈大笑,帶眾人離開了皇宮。


    ……


    三日後。


    寶璣王府中的一片廢墟裏,爬出來一位老者,他衣衫襤褸,頭發散亂,雙手指甲已磨斷,鞋子也丟了一隻,模樣十分狼狽。


    寶璣王已死,成賢王搬進了皇宮之內,他並沒有費太多力氣,走出了王府。


    大街之上,熱鬧非凡。


    略一打聽,才知道,原來皇帝陛下病危,“太子”楚賢正要娶妻,來給陛下衝喜。


    “這他娘的算哪門子道理!”老者罵道,“他自己親老子死了,不披麻戴孝,反而給個外人衝喜。”


    這句話傳入了不遠處官兵耳中,過來便是一通胖揍,老者渾身瑟縮,他不敢反抗,待眾兵丁打累了,他們才罵罵咧咧離開了。


    三日來,埋在地下,米粒未盡,老者又累又餓,一路沿街乞討,眾人滿是鄙夷之情,連個米粒兒也未討到。


    他心中暗罵,想不到老夫英明一世,竟落得如此地步,轉念又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好死不如賴活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


    可是他真的好餓。


    就在這時,一個瘦弱女子,遞過來一個饅頭,“老伯,餓了嗎?”


    老者見狀,一把將饅頭奪了過來,一口咬下去,那種感覺就算拿皇帝寶座來,他也不換。


    女子道,“老伯,不急,慢慢吃,不夠還有。”


    老者吃著吃著,竟然落下淚來。


    人間自有真情在啊!


    女子見狀,連安慰道,“老伯,您這是怎麽了?”


    老者道,“不知姑娘大名,今日一飯之恩,他日將湧泉相報!”


    女子莞爾一笑,“我叫白茶。老伯,您怎麽稱呼?”


    老者道,“我姓趙,你叫我趙二就成。”


    老者又吃了三個饅頭,這才停下,女子道,“老伯,你住哪裏,不如我送你回去?”


    老者聞言,長歎一聲,“我是無家可歸。”


    這句話讓白茶動了惻隱之心,她將懷中銀錢掏出來一些,交與他道:“這些銀子你先拿著,我要去找我師父,就先不陪你了。”


    “你師父是誰?”


    白茶道,“他自稱大俠蕭金衍,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老者聞言,眼珠亂轉,心說蕭金衍啊蕭金衍,當日你一拳打潰了我境界,想不到今日,你徒弟竟然落在了我手上。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想到此,他道,“你一個姑娘家出門在外,太危險,反正我也沒事,不如一起同行,好歹也有個照應。”


    白茶猶豫道,“這個……”


    老者道,“你年紀小,行走江湖容易被騙,別看我衣容不整,但老伯我也是念過書混過江湖的,見過世間人心險惡。”


    白茶依舊猶豫不決。


    老者道,“你放心,我也懂點武功,不會拖累與你,而且,我要求不高,一天隻吃一個饅頭。”


    白茶經不住他軟磨硬泡,隻得答應下來,“我可以答應你,不過我們得約法三章,你若做不到,那就算了。”


    “哪三章?”


    白茶思索片刻,道,“第一,你跟我可以,但去哪裏不去哪裏,我說了算。”


    老者道,“沒問題,管吃就行。”


    “第二,我師父說我武功很弱,趙伯既然會武功,得傳我一些防身的功法。”


    老者道,“小意思。”


    “第三,我是血衣族後人,每日都要修行神蠱之術,我練功之時,你不要靠近我太近。”


    老者驚愕道,“神蠱之術?能控製人心神、奪人魂魄的神蠱之術?”


    白茶點頭,“正是此術。”


    老者拱拱手,“對不起,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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