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一過,七十多輛運糧馬車,駛出了白馬鎮,緩緩向隱陽城駛去。


    為了隱藏身份,趙攔江、李傾城換了一副麵具,做了普通行腳商人打扮,混跡在車隊之中,征西軍三百精兵,也都在白馬鎮換了裝束,連大明的製式長刀,也都換成了尋常兵刃。


    才行了十幾裏,趙攔江就發現了問題。


    這三百兵馬,都是征西軍的精銳所在,久經沙場,行動整齊劃一,渾身上下帶著一股肅殺之意,這是尋常江湖人身上不曾有的,在這種關鍵時刻,?很容易被人發現破綻。


    然而時間緊急,趙攔江將三名百夫長喊來,交代了幾句,百夫長笑道,“趙將軍,這種事情,不牢您費心了。”


    不片刻,整個車隊麵貌“煥然一新”。


    滿身酒氣的,披頭散發的,叼著樹枝的,唱淫詞豔調的,各不相一,趙攔江見狀,有幾個大嗓門的,還因為天上飛過的一隻鳥是公、是母吵了起來,互相問候對方親友。


    趙攔江哭笑不得。


    車隊一路控製速度,天將傍晚時分,抵達了隱陽城。隱陽城內戒嚴兩日,城門緊閉,護城河吊橋升起,將車隊隔在了城外。


    嗖!


    一支響箭落在車隊前麵。


    一名武將站在城頭,喝道,“城下何人?”


    此時,趙攔江、李傾城這裏的熟麵孔,雖然易容,為防萬一,還是從風字營斥候中選出來一名叫吳長友的夥長,當做糧隊的領頭人,此人祖籍山東,操著濃重的口音道。


    “恁娘咧!”


    武將道,“什麽?”


    吳長友道,“俺們是從中原來販糧的商隊,本來五日前到隱陽,路上遇到了些麻煩,緊趕慢趕,才趕了過來,時辰還不到,恁怎麽說關門就關門了?趕緊給俺開門!”


    城頭武將道,“滾!現在是戰時,全城戒嚴,沒有城主命令,誰也不許進城。”


    吳長友叫囂道,“你一個城門官充什麽大尾巴狼,俺奉勸你趕緊開門,否則,等俺三舅來了,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哦?”武將頗有興致,喊話問道,“你三舅是誰?”


    吳長友向前邁了兩步,挺胸道,“你們都聽好了,俺三舅正是你們隱陽城知府曹大人,要不開門,等俺進城去,給三舅告你們一狀,拿了你們的飯碗!”


    城頭之上,傳來一片轟然大笑。


    “恁笑啥咧?”


    武將指著城頭,有模有樣道,“恁三舅在那裏掛著呢,恁要是想告狀,俺可以送你一程!”


    城下順勢望,城牆之上,掛著兩顆人頭。一顆是前隱陽知府曹之喚,另一人則是風字營斥候哈江義。


    李仙成謀反之後,將二人殺死後,把頭顱掛在城上。曝曬一日,又有烏鴉捉食,相貌有些模糊了,但趙攔江一眼就認出了哈江義。


    一股怒火,從他心頭升起。


    幾日前,哈江義還來隱陽城頭找他敘舊,還在討論等幹完這個任務後,回京城跟老婆孩子團聚,想不到再見之時,已是天人兩隔。


    前來的舊部之中,也有風字營的老人,有人認出了哈江義,見他慘遭罹難,身首異處,臉上也是一股悲憤之情,忍不住低聲道,“哈隊!”


    趙攔江手握住了刀柄,渾身顫抖,隨時都有


    拔刀衝上城頭的衝動。


    李傾城伸手攔住了他,正色道,“大局為重。”


    趙攔江深吸一口氣,方才頭腦一熱,差點就大打出手,若真如此,那麽今日就前功盡棄了,他低聲傳令,道:“大局為重。”


    前麵,吳長友還在胡攪蠻纏,哭咧咧道:“俺那個三舅誒!你死得可真不是時候啊,你托人稍信到老家,說人傻錢多速來販糧,俺們全家砸鍋賣鐵,弄了這三十萬斤食,萬裏迢迢運到這裏,你一句話不說就死了,這分明是要俺們全家的命啊!”


    另外有人在勸導他,“吳會長,人死不能複生,這糧食可是到了,要不你先給我們把運糧的費用都結一下?”


    “俺哪裏有錢?”


    “人死了,但糧食還在啊,實在不行,咱們賤賣了,好歹也能回去。”


    武將在城頭聽了他們對話,這浩浩蕩蕩一隊車馬,上麵竟然裝了三十萬斤糧食,如今隱陽城糧食奇缺,若是能弄到手,那豈不發財了?


    想到此,他喊來一名屬下,低聲交代兩句,“去城主府找柴幕僚長,就說城外來了一隊糧販子,上麵裝了二十萬斤糧食,咱們要不要弄進來。”


    ……


    李仙成正在書房內,絞盡腦汁思索自己年號。


    隱陽十九城既已獨立,那自然不能再用大明天統的年號,年號嘛,一定要霸氣,帶個“龍”字最好,而且要有陽剛之意,思索再三,決定取年號“龍陽”,自今日起,天統十年就要改為龍陽元年了。


    幕僚長柴公望邁步進來,“給城主道喜!”


    李仙成招呼柴公望過來,“柴公,你來瞧一眼,我……朕這年號取得如何?”


    柴公望湊過去,看了一眼,又見李仙成笑眯眯望著他,心中咯噔一下,連連向後退了兩步,道,“威武霸氣,我隱陽王朝將興!”


    李仙成道,“我也如此認為。那麽以後,朕就稱龍陽大帝了。對了,你來這裏何事?”


    柴公望道,“今日城外來了一隊販糧的商隊,領頭之人據說是曹之喚外甥,據說裝了十萬斤糧食,如今正尋求咱們賤價收購,我琢磨一下,送到嘴邊的肉,不吃白不吃,不如將糧食扣了,權作充公?”


    李仙成沉吟道,“柴公啊,送到嘴邊的肉,有可能是有毒,也有可能是誘餌,可不要貪心。他們來路調查清楚了?”


    柴公望哪裏肯調查,他心中還惦記著那十萬斤糧食,於是打了個馬虎,道,“啟稟龍陽大帝,已經調查清楚,曹之喚確實有個外甥,據線人報他半年前曾給外甥寫過信,讓他來運糧。”


    “那就好。”李仙成道,“把糧食運進來,人都宰了。”


    柴公望道,“大帝,此時正是用人之際。等城內那幾個跳梁小醜一除,咱們就要對付征西軍,不如留著打頭陣?”


    “甚合我……朕意,如卿家所言。”時間尚短,李仙成還未熟練切換自己稱呼,“城內徐陽的那些人追殺的如何了?”


    柴公望道,“雜貨鋪明麵上的勢力已經清除殆盡,不過徐陽在城內經營了數年,狡兔三窟,暗中還有些實力,在調查之中,一旦找到他落腳之處,必予以雷霆重擊!”


    “你做的很好。朕準備封你……”


    李仙成沉吟起來。


    柴公望心中暗喜,他本是落地秀才,心中有經天


    緯地之才,自詡可做宰相,想不到在大明朝廷得不到認可,來到隱陽之後,竟有一展宏圖之時,他連磕頭謝恩。


    “你為人謙遜、心思縝密,擅長謀慮,為朕的千秋大業立下汗馬功勞,等三日後,朕登基大典之日,朕定當給你一個滿意的封賞!”


    柴公望叩首,“謝隆恩。”


    取了手諭,柴公望來到隱陽城頭,那將軍見狀,心中一涼,心說要壞事,臉上卻滿臉堆笑“這種小事,交給我們這些屬下就行,怎得親自來了?”


    柴公望去城主府之前,早已命人前來查探過,七十車糧食,少說也得三十萬斤,守將卻將數量說成了二十萬斤,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大帝不放心,派我前來安置。”


    “大帝?”


    柴公望朝城主府方向一拱手,道,“李城主如今已稱龍陽大帝了。”說著,他將城主府的命令遞給那將軍,道,“劉世榮,你自己看。”


    那名將軍接過手諭,看到上麵寫地糧食十萬斤後,露出會心一笑,“幕僚長,等入夜之後,那十萬斤糧食送到您府上。”


    柴公望麵露不愉之色,“劉統領,你當我是什麽人了?”


    “難道咱們不是一路人嘛?”


    柴公望冷笑一聲,“劉世榮,本幕僚長少寫了那十萬斤,你以為是貪圖那點錢嘛?以我手段,還需要用這種巧取豪奪的手段?”


    說著,他亮出兩根手指!


    劉世榮道,“幕僚長隻要兩萬斤?”


    柴公望微微一笑,“兩萬兩,黃金,晚上送到我府上。”


    劉世榮怒道,“你這不是明搶嘛?這些糧食全賣了也不值兩萬兩黃金啊!”


    柴公望卻道,“入城共有三十萬斤糧食,你卻向城主府通報隻有十萬斤,劉將軍,劉統領,若這件事讓龍陽大帝知道了,你猜猜會是什麽後果?”


    劉世榮聞言臉色蒼白,“我明明報的是二十萬!”


    柴公望搖了搖頭,“可我聽到的是卻是十萬斤,劉將軍,到時候大帝聽你的還是聽我的,你自己掂量掂量。”


    劉世榮對眼前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柴公望恨得咬牙切齒,可如今又不敢不敢從,隻得道,“遵命。”


    柴公望離去後,劉世榮氣得大呼小叫,吩咐守衛落了吊橋,讓糧隊入城。吳長友道,“將軍準備給個什麽價?”


    劉世榮卻吩咐眾人將他們包圍,道,“你們這些奸細,竟混入隱陽城內,快說,究竟有何陰謀?”


    吳長友道,“我們真是運糧的啊。”


    劉世榮拍了拍他肩膀道,“我相信你,可是城主府卻不信啊,老弟,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當然是想活。”


    “幸虧你遇到了我,我在城主府能說得上話,你拿出兩萬兩黃金,我晚上幫你疏通一下,沒準能買你們一條命。”


    吳長友道,“我覺得,還是選擇死吧。”


    劉世榮命屬下連車帶人扣下,搜了一遍,發現將近三百人,竟沒有一兩銀子!他心粗之人,也沒發現不合常理,命人將這一行人扣押在朱雀坊西地營地之中,與先前被卸甲的白馬義從押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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