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今日起,我將以我生命捍衛隱陽城,麵對來犯之敵,我將用刀砍、用箭射、用手撕、用牙咬,為隱陽城戰鬥到最後一刻,流盡最後一滴血,絕不放棄。


    自今日起,我將與五千袍澤並肩戰鬥,信任彼此,支持彼此,堅定信念,絕不背叛。我生於隱陽,長於隱陽,將來亦埋骨隱陽。


    一切,為了榮耀!


    一切,為了隱陽!


    我們是,白馬義從!


    李不凡終於如願以償,成為隱陽城龍騎軍中的一員,考校回來,他幾乎徹夜未眠,渾身血都熱了起來,腦海中盡是加入義從軍中的誓言,雖然隻是一名不起眼的小卒,他依舊相信,將來有一日,他也能如金刀王一般,成為守護隱陽城的大英雄!


    清晨,蕭金衍推門而出,來到院內。


    李不凡腰間掛著一柄長刀,筆直站立,左手握住刀鞘,按刀簧,拔刀斜舉,回拉,豎於左胸之前。


    如此往複,不厭其煩。


    這一拔刀,雖然好看,卻不實用。


    宇文天祿在旁邊道,“這是隱陽城的拔刀禮,是當年李秋衣所創,雖然華而不實,卻能增加隱陽義從的歸屬感,二十年前,李仙成任城主之時,隱陽義從不肯行拔刀禮,而以刀不出鞘的橫刀禮代替,所以將之廢棄了。”


    又反複練習近百遍,李不凡深吸一口氣,收起長刀,露出滿意的笑容。他幼時,曾見幾名隱陽老兵行過拔刀禮,自那時,這一套`動作便烙在心中,今日他成為一名白馬義從,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的練這一套拔刀禮。


    宇文天祿拍了拍手,“倒有幾分風采,不過卻缺了一絲血性。”


    李不凡問,“什麽血性?”


    “當年,金刀王李秋衣的白馬義從,都是身經百戰,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軍人,他們身上有股肅殺之意,你還年輕,自然不曾會有。”


    李不凡拍了拍長刀,正容道,“我會有的。”


    今日起得匆忙,並沒有做早餐,李不凡略帶歉意道,“蕭大哥,前輩,今日練刀投入,忘記做飯了,一會兒還要出任務,不如出去吃?”


    蕭金衍道,“我們住在這裏,已是叨擾了,你不必費心。”


    “那怎麽行,你們來便是客,若不將你們招待好,將來我去中原,你們還不給我吃掛落?哈哈!”


    三人來到玄武坊一處茶鋪。


    店主是一名五十餘歲老漢,左腳跛足,正在鋪子內招呼客人,客人不多,鋪子倒也不忙,看到李不凡,笑道,“小凡來了,老規矩?”


    李不凡道,“李伯,今日帶了兩個朋友,他們的再加兩塊牛肉。”


    如今隱陽糧價高居不下,尋常百姓已吃不起肉,但今日李不凡成為白馬義從,得慶祝一下。


    他不忘記炫耀那一把隱陽義從的製式長刀,“李伯,這刀我也有了!”


    店主笑道,“行啊,你小子!把我當年那一套刀法都學去了!”


    不多時,店主端上來三碗陽春麵,每一碗中都放了塊牛肉,李不凡正要說話,店主拍拍他肩膀,道:“吃吧,這塊牛肉,就當是慶祝你加入白馬義從了。”


    蕭金衍忽問,“老伯,當年你也是白馬義從?”


    李伯聞言,臉上不無自豪道,“三十年前,我成為一名白馬義從,給老城主抗了十年的旗,大小六十三戰,旗就沒倒下過!”


    李不凡補充道,“舊曆十六年,與龍居城一戰,李伯左腿中箭,拖著一條腿,狂奔三十裏,將大旗插到龍居城頭!”


    龍居城是隱陽十九城之一,也是金刀李秋衣最後收服的一座城池,自此戰之後,西陲十九城皆聽隱陽城調遣。


    其他食客聽聞,笑道,“李伯又在吹噓當年的光輝歲月了!”


    李伯氣得吹胡子,罵道:“老子還有得吹噓,你們這群小兔崽子,若不是當年老一輩拚了老命,你們能享受這二十年的太平?別的不說,如今就算西楚賊人來攻,老子一條腿照樣宰上十個!”


    眾人紛紛道,“李伯威武!”


    蕭金衍問李不凡,“你第一日加入白馬義從,就要出城?”


    李不凡道,“聽聞最近隱陽商道上來了兩個十惡不赦的悍匪,武功十分高強,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已經殺了八十餘人


    ,城主府下令要龍虎豹狼四衛分率百人,去截殺這二人,我是主動報名參加,這是我第一個任務,決不能辦砸了!”


    “那你倒要當心些了。”


    吃罷麵,李不凡去龍騎衛報到,李伯摸了摸他腦袋,“加入白馬義從,上了戰場,可別當縮頭烏龜,丟了咱們白虎坊的臉!”


    李不凡拍拍長刀,“李伯放心,我李不凡,必會第一個衝在前麵!”說罷,他略一抱拳,提刀而去。


    蕭金衍望著他背影,道,“這小子加入龍騎衛,如同換了個人似的。一個白馬義從,難道有這麽大魔力?”


    宇文天祿緩緩道,“若論裝備戰力,我大明征西軍足以傲視天下,但若論不服輸、不怕死,隱陽城的白馬義從,天下第一,還好當年隱陽歸降之時,隻給他們保留了五千白馬義從,若兵馬過萬,對我大明江山確實是一個不小的威脅。李秋衣武功不咋地,在練兵一道上,確實有兩把刷子。”


    蕭金衍暗想,敢說金刀李秋衣武功平平的,天底下恐怕也就隻有宇文天祿了,“沒想到,宇文前輩對隱陽義從評價如此高。”


    宇文天祿道,“明、楚、周三國,大明征西軍裝備精良,兵強馬壯,若正麵交鋒,將不懼任何人,西楚擅長守城及偷襲,北周則善騎射,以閃電戰為著,各有利弊。”


    “那若是明、楚、周三國各抽一千人對戰,誰會贏?”


    宇文天祿笑道,“這是一個偽命題。”


    “為何?”


    “兩國交戰,兵馬裝備是一方麵,謀略戰術是一方麵,真正決定輸贏的,到底還是看國家的實力,我大明疆土萬裏,地廣物博,更有百姓兩萬萬人,若是一役,或各有勝負,若真以舉國之力相鬥,終歸還是大明勝出。不過,這種代價太大,不僅是我們,其他兩國也不願見。所以這些年來,三國之間,小摩擦不斷,大戰卻始終沒有。”


    蕭金衍又問,“那這一次呢?”


    宇文天祿嘴角露出一道不易察覺的笑意,道,“這一戰,將開啟我大明百年盛世!”


    ……


    第一日加入白馬義從,便跟隨大部隊出任務,而且是龍虎豹狼四衛之中精銳盡出,四大統領親自帶隊,可見城主府對這次任務十分重視。


    雖稱白馬義從,真正身騎白馬之人,不過千人,皆為城內精銳騎兵,其餘義從,馬皆為雜色,李不凡雖屬龍騎軍,騎得不過是一匹灰馬。


    “報!賊入白馬鎮!”


    “報!賊出白馬鎮,位於城東四十裏!”


    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傳令官前來報信,李不凡聽聞,心中振奮不已,這兩名賊人殺人無數,今日白馬出征,必將二人斬殺馬下。


    白馬義從四大統領,李成龍、李元虎、李迅豹、黃如狼騎馬白馬,率領四衛走在最前列。


    這四人之中,龍虎豹三衛都是隱陽人,黃如狼本是色目人,打仗凶殘,其性如狼,當年在隱陽之戰立下戰功,如今也成為四大統領之一。


    四人之中,以李迅豹最為年輕,隱陽之戰時,他不過才入伍,性格也最烈,他說道,“咱們隱陽義從這些年來,什麽陣仗沒見過,就算通象高手,也殺了幾個,這次為了兩個賊人,城主府派了咱們四衛聯手,未免有些虛張聲勢了吧。”


    李成龍道,“你忘了老城主的教誨了嘛?永遠不要輕視敵人,保持一顆敬畏之心,哪怕對方隻有一人,我們也應當打起精神。”


    李迅豹卻不以為然,“兩個江洋大盜而已,還用這陣仗,我估計是城主年紀大了,膽子卻變小了。”


    “你怕了?”


    “我怕過誰?當年打仗,哪一次老子不是衝在頭一個?康巴城一戰,老子脫離大部隊,率領十八騎從大石山追到赤水河畔,手起刀落,殺了一路,刀都卷刃了,眼睛都不帶眨一眨的。”


    李元虎道,“這年頭能當上都統,誰手裏還沒有幾個戰功啊?想當年,老子……”


    李迅豹打斷道,“虎哥,別光喝酒啊,吃點菜。”


    李元虎道,“今日隻有兩人,咱們卻有四衛,三位老哥,我先預定一人,你們三衛殺剩餘一人,戰功可別跟我搶啊!”


    自始至終,黃如狼眼神如狼,手握長刀,未發一句。


    “報!賊在東十裏之外,停馬修整。”


    李成龍作為臨時統帥,他冷靜道,“城主府下了必殺令,務必將二賊擊殺,這二人能殺八十餘人,武功必然了得,咱們兵分四路,四麵包抄,切斷他一切後路!”


    “聽令!”


    四百白馬義從在四大都統率領下,分為四隊,繞過官路,向二人圍攏過去。


    李不凡所在龍騎衛,負責正麵衝鋒,他們要等其餘三路人馬落位,所以行軍最慢。半個時辰後,天空之中放出三道煙花,虎豹狼三衛兵馬已就位。


    李成龍揮刀一指,“龍騎衛,衝鋒!”


    百馬齊奔,向東馳去。


    約兩刻之後,李不凡看到了兩人兩馬,立於馬前,四大衛已形成合攏之勢,兩人卻沒有絲毫逃走的意思。


    這兩人一人身形魁梧,披頭散發,渾身散發著淩厲的刀意。


    另一人白衣勝雪,麵如白玉,如一公子哥。


    兩人相貌不同,容貌卻不似尋常見到的匪人。


    李成龍道:“下馬!”


    四百白馬義從齊齊下馬,手握刀柄,虎視眈眈注視二人,這兩人無惡不作,在隱陽道上犯下滔天罪行,隻要李成龍一聲令下,必會全力衝鋒,將二人剁成肉泥。


    李成龍是軍人,城主府的命令是斬殺二人,他也不想廢話,正準備下令出擊,忽然,眼神落在魁梧大漢手中的刀上,舉起的手,始終沒有落下。


    其餘三大統領並未注意到,催促道:“李都統,下令吧!”


    李不凡此刻眼睛也一眨不眨注視著那把刀。


    時值正午,日頭高照,陽光落在金刀之上,閃著耀眼的光芒。


    太熟悉了。


    三年來,作為城門卒,李不凡幾乎每日都要到懸刀亭上,擦拭那把生鏽的金刀,所以看到魁梧大漢時,他眼睛再也沒有離開過那把刀。


    正是這把刀,二十年前,披荊斬棘,將隱陽城榮耀,懸於大明西疆!


    正是這把刀,二十年來,懸於隱陽城頭,守護著隱陽一方平安!


    李元虎見李成龍遲遲不肯下令,喊道,“李都……”


    “統”字未喊出,他目光也停留在那把刀上。


    一些不明就裏的年輕白馬義從,目光紛紛露出不解之色,不是要來殺這二賊嘛,怎得到頭來,四大統領都一個個呆如木雞,不肯下令了?


    這些白馬義從,有不少是軍中老卒,他們見到這把刀時,也都肅然而立,眼神之中,充滿了堅毅、敬佩的神情。


    二十年前,這把刀的主人,讓隱陽城名震西陲,令整個西疆聞風喪膽。


    今日,這把刀終於回來了。


    隱陽的魂回來了。


    隻是,刀的主人,卻再也看不到他守護一生的隱陽城。


    不少老卒已是老淚縱橫。


    李不凡眼中也含著淚水。


    李成龍嘴角抽動,渾身忍不住顫抖,他深吸一口氣,厲聲道,“不許哭!”


    等待了二十年,金刀回來了。


    老城主離開之時,沒有接受城主府和朝廷的宴請,而是一人拎著酒壇,走上了隱陽城頭,與白馬義從一一告辭。


    那一夜,不知飲了多少酒,流淚多少淚。


    那一夜,隱陽城白馬義從不設防。


    金刀李秋衣站在城頭,一人守護了隱陽城一夜。


    最後一夜。


    天明之後,眾人還未醒來,李秋衣長嘯一聲,抱著一壇赤水酒,掛刀而去。


    二十年後,金刀王歸來。


    隻是一抔黃土。


    李成龍忍不住落下淚水,忽然,他大聲道,“隱陽,拔刀!”


    一聲令下。


    四百白馬義從肅然而立,四百長刀齊齊拔出,斜指天空,旋即豎於左胸之前,整齊劃一,鏗鏘有力。


    天地之間,一片肅殺之意。


    二十年來,哪怕是李仙成就任,哪怕是軍中巡禮,白馬義從也從未再行過拔刀禮。


    因為拔刀禮隻對一人。


    那就是金刀王李秋衣。


    金刀王,回來了。


    (卷終)


    --


    ps:金刀王回來了,月票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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