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腳步,從窗口望去,蕭金衍看到李人傑與幾名扈從打香鋪這邊路過,他懷中依舊摟著一名女子,不過卻不是前幾日在十裏涼亭遇到的那人。


    途徑香鋪時,那女子忽然停下來,望著這邊道:“公子,昨日你送了馬卿卿一盒香奈香記的香粉,卻不給人家買,明顯就是偏心嘛!”


    李人傑邪笑道:“怎得,小浪蹄子,你吃醋了?”


    一名貼身護衛道,“人家馬卿卿可有春水玉壺,你蔣仙兒又如何跟馬姑娘比?”


    李人傑臉色一沉,“嗯?”


    那護衛見說錯話,連道,“屬下也是聽牛大友說的。”


    另一護衛怒道,“孔大春,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你不要含血噴人!”


    少城主忽然笑了。


    兩名護衛見狀大驚,這位少城主行為怪癖,每次殺人之前,臉上總會露出這種笑意,連忙跪倒在地,“少城主恕罪!”


    李人傑道,“去點香樓,中午之前,你們提馬卿卿人頭來見我,否則提自己人頭來見我。”兩人駭然,卻不敢不依命行事,連告辭而去。


    那蔣仙兒勾住李人傑脖子,“少城主,何必為那個賤人生氣?人家也不輸給她啊,前麵就是香鋪,你買給人家嘛!”


    李人傑捏了下她的下巴,“買買買,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本公子也給你買下來!”


    蔣仙兒道,“人家不要天上的星星,又不能吃,又不能看的,華而不實,就要香奈香記的胭脂。”


    李人傑笑道,“你倒是挺現實。”


    在眾人簇擁下,李人傑推開了香鋪大門。


    掌櫃常年在此處經營,早已認出李人傑,連上前請安,“少城主安好,可是來陪這位姑娘來買香粉?”


    李人傑道,“昨日香粉,照樣再來一份!”


    蔣仙兒道,“我要兩份!”


    這家鋪子店麵極小,又沒有後門,蕭金衍無路可躲,低著頭,就要向外走。李人傑已認出了他,喊道,“站住!”


    蕭金衍抬頭,衝他笑了笑。


    “真是冤家路窄。”


    “窄,很窄,非常窄。”


    前幾日,李人傑在他手中吃了暗虧,但今日在自己地盤,又見到蕭金衍,仇人見麵,分外眼紅,連命人將蕭金衍圍在了正中央。


    “這兩日我派人四處找你,想不到你自己竟然送上門來,我看你在城主府門口鬼鬼祟祟,一看就有圖謀,還不從實招來?”


    蕭金衍攤攤手,“我說準備了三百桶伏火雷,準備炸了城主府,你信嘛?”


    李人傑喝道:“此子意圖謀刺城主,來人,給我拿下!”


    眾人紛紛抽出兵刃。


    一場大戰不可避免,臉色最難堪的便是這香鋪掌櫃,他的全部家當都在這香鋪中,若動起手來,無論結果如何,損失最重的便是他了。


    “慢著!”


    蕭金衍道,“這裏太窄,一會兒殺起不方便,我們到街上打,你敢,還是不敢?”


    李人傑哈哈大笑,“在隱陽城,隻要老子願意,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他將懷中女子一推,走到長街之上,對跟上來的蕭金衍道,“小子,隻要你逃得出這條街,老子跟著你姓。”


    蕭金衍擺了擺手,“我可養不起你這樣的不孝子。”他擺開架勢,道,“你們六個人一起上吧,我趕時間。”


    李人傑道,“六個人?一起上?你是欺負我城主府無人嘛?”他衝一名護衛道,“辛大頭,叫人!”


    那護衛從懷中取出一隻爆竹,吹了火折,點了引信,正要扔出,蕭金衍忽然對他喊道,“你叫辛大頭?”那護衛一聽,問,“怎得?”


    “沒什麽,我就問問。對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一下。”


    “什麽事?”


    啪!


    辛大頭手中爆竹爆炸,一聲慘叫,捂著手在地上痛得的打滾。不過,信號總算發出去,此處距離城主府隻有幾十丈,不片刻,三四十名龍騎衛從府中奔出,來到李人傑身前,“參見少城主。”


    李人傑道,“此人意圖刺殺我和城主,將他


    拿下,送入天牢。”又對蕭金衍道,“隻要你能逃出這條街,今日就放你一條生路!”


    “什麽路?”


    “生路!”


    蕭金衍道,“世間哪裏有什麽生路,逃地次數多了,也便成了路。”說罷,他縱身一躍,正要從眾人頭頂越過,這些龍騎衛手持馬槊,長約一丈,紛紛舉起,向他刺了過去。


    李人傑喊道,“攔住他!”


    蕭金衍在半空之中,猛一提氣,在一名龍騎軍紫盔上輕輕一點,折回原處,伸手向李人傑抓了過去,五名護衛早有防備,抽刀橫掃,向蕭金衍下盤砍去。


    五把刀,五個不同方位,將蕭金衍所有退路鎖死。


    蕭金衍再一次強行提氣,變換路線,笑道,“你們中計了!”隻見他身形忽轉,躍上了香鋪的房頂,笑著對李人傑道,“少城主,改姓之事,非同小可,你還是回去跟你的城主老爹商議一下!”


    說罷,幾個縱躍,逃離了長街。


    李人傑的護衛武功稀鬆,幾十名龍騎衛又身穿重甲,更是無法追擊,隻能眼睜睜看著蕭金衍跑掉,李人傑道,“傳令下去,捉住此人者,賞銀千兩!”


    “遵命!”


    “等等!”李人傑沉吟片刻,道,“賞銀百兩!”


    在他心中,蕭金衍的命不值千兩。


    蔣仙兒此刻又抱住李人傑胳膊,“少城主,人家的香粉呢?”


    啪!


    一記耳光打來。


    “香你媽粉!”說罷,氣呼呼回到城主府,接連兩次吃了暗虧,李人傑咽不下這口氣,準備去跟父親要一個供奉作貼身護衛。


    ……


    蕭金衍越過幾個屋頂,又翻過兩條街,來到了白虎坊。


    青龍坊住貴人,朱雀坊住貧民,白虎坊、玄武坊住的多是平民百姓及往來商旅,最是繁華。不過,如今形勢吃緊,大戰將起的傳言,隔三差五就在坊間流傳,更有甚者,曾傳出大明征西軍已與楚軍交手,弄得城內人心惶惶。


    就算如此,長街之上依舊不少為生計奔波的百姓或挑貨郎,商鋪的夥計也站在門口招徠顧客。大戰也好,和平也罷,無論如何,生活總要繼續,人也得吃飯不是?


    蕭金衍走到白虎坊赤水河上的洗刀橋上。


    橋頭立一塊石碑,上書“金刀王洗刀石”。


    蕭金衍湊上前,細看碑文,才知道這座橋的由來。


    金刀王年輕時,曾住在白虎坊,每日在赤水河中練刀,一練便是十年,李秋衣每日練完之後,都會在這座橋下的一塊石頭上洗刀。如今這塊石頭四周建了柵欄,立下石碑,後麵刻著密密麻麻的人名,有數千之多。


    打聽之下,蕭金衍才知道,隱陽城內有一個習俗,城內練刀的男兒,滿十年出師之後,都會來此處洗刀,並將名字刻在石碑之上,久而久之,這座橋也便改名為洗刀橋。


    “蕭金衍!”


    身後傳來一熟悉女子聲。


    正是東方暖暖。


    蕭金衍頭也不回,冷冷道,“今日,不知東方姑娘又想怎樣害我?”


    蕭金衍本是豁達之人,自揚州相識以來,他三番兩次被東方暖暖或利用、或欺騙,甚至差點丟了性命,他不喜歡這種感覺,甚至有些厭惡。


    東方暖暖聞言一愣,來到蕭金衍身前,歎了口氣,道:“蕭大哥,在你心中,暖暖就是那麽的不堪嘛?”


    “東方姑娘是神教聖女,自然是受萬人敬仰,不知今日找蕭某,有何貴幹?”


    東方暖暖柔聲道,“沒料到你會來隱陽,今日在城主府門口見到你,所以跟上來打個招呼。”她看到蕭金衍四處觀望,道,“你放心,我讓城主府的兵馬撤了。”


    “沒想到,隱陽城主竟也聽聖女的。”


    東方暖暖蒼白的臉頰上露出一絲笑意,“他們有求於我們神教,這點麵子,想必是要給的。”她站在蕭金衍身旁,望著赤水河,道,“你的兄弟李傾城和趙攔江呢?”


    “他們……”


    蕭金衍忽然住口。


    東方暖暖心機深沉,說話做事向來謀而後動,一不小心就會被她利用,尤


    其是長江一見,蕭金衍覺得她似乎換了個人一般,蕭金衍打起精神,將話題轉移,“你的寒毒如何了?”


    東方暖暖伸手攏了下額間碎發,嬌笑道:“你還是關心人家哩。”


    這樣一個女子,雖然知她有心機,愛算計,但跟她相處時,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舉手投足之間,總有萬種風情,就算心有不滿,也很難令人生出惡感。


    蕭金衍沒有說話。


    東方暖暖又道,“我爹爹找到一種古術,將體內寒毒控製住,暖暖暫時性命無礙。”她似乎不願提及此事,又問,“蕭大哥,你不是與宇文天祿住在一起?”


    “是又如何?”


    東方暖暖道,“我奉勸你,與他保持距離。”


    “蕭某人做事交友,有自己的原則,東方姑娘不必費心。”


    東方暖暖長歎一聲,“原來你還是記恨於我。”


    蕭金衍道,“都過去了。”


    兩人來到洗刀橋上。


    東方暖暖有絕世之姿,不知為何,路上行人望她一眼,便遠遠躲了過去,貼著橋的另一側,加快步伐過去。


    東方暖暖望著蕭金衍,心中思緒萬千,過了良久,才道,“這次宇文天祿西行,我們就沒打算讓他活著回去,當年他背叛我爹,篡奪教主之位,戕害教內弟兄,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如今隱陽城暗流湧動,幾大勢力紛紛出動,你們登聞院不是與宇文天祿有恩怨嘛,為何你還與他糾纏在一起?難道是為了那個宇文霜?”


    蕭金衍望著她,反問,“你不怕我將此事告訴宇文天祿?”


    東方暖暖道,“你會壞了李院長的計劃的。”


    “不勞姑娘費心!”


    東方暖暖眼神一冷,蕭金衍打了個冷戰,再看東方暖暖,卻見她笑靨如花,道,“妹子念在往日救命之恩,特意前來將這個消息相贈,若蕭大哥不肯聽,就當我沒說過。”


    蕭金衍拱了拱手,離開金水橋。


    酒狂任鵬舉、護法段玉成來到東方暖暖身後。


    東方暖暖道,“沒有打探到李傾城、趙攔江消息,按城主府的消息,應該這幾日抵達隱陽,你們二人帶上教內弟兄,去城外截殺二人,就當是給李仙成一個見麵禮。”


    兩人領命。


    段玉成道,“聖女,他是登聞院李純鐵的師弟,方才為何不擊殺他?”


    東方暖暖臉色陰沉,“本座行事,輪到你來過問?”


    段玉成連連告罪。


    “段護法,你加入我們神教也半年多了,但我們神教的規矩,你到底幾時才能學會?這一點,任堂主就比你強好幾倍,他就算有什麽不滿,都會藏在心中。”


    酒狂任鵬舉聞言大驚,連躬身告罪,“屬下不敢。”


    東方暖暖背對二人,道,“段玉成,鬼王宗的事,我不管你,你加入聖教有何目的,我也不管你,但你加入了聖教,在光明神麵前起過誓言,若有違背教規,別怪我手下無情。”


    段玉成心中發冷。


    東方暖暖看似弱柳扶風,實則心狠手辣,而且她心思縝密,有能一眼洞穿別人心思的能力,仿佛能猜到他在想什麽。整個江湖之上,知道他身份的決不超過三個人,東方暖暖卻一言揭穿了,這又如何不讓他心驚?


    更讓他不解的是,她明明看上去病怏怏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到,然而上個月在青龍觀,一劍將那已是半步通象境的觀主刺了個對穿,對方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


    半年來,他越發看不懂東方暖暖了。


    “任鵬舉!”


    “屬下在!”


    東方暖暖上下打量著他,“加入聖教以來,你為聖教盡心辦事,本座看在眼中,很是欣慰,當年答應你之事,自然也會做到。不過……”


    任鵬舉將身子躬得更低了。


    “我看你依然念及舊情,那就給你一個機會。”她緩緩道,“當年你是一笑堂的白銀令主,跟宇文霜也算是舊識,她如今就在橫斷山之中,這個任務非你莫屬。”


    “請聖女明示。”


    “我要你提宇文霜人頭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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