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李二人回到雷家莊時,已是深夜。雷家莊、於家派出了幾撥人馬,都沒有找到於佳雪的下落。


    趙攔江已從莊主雷鳴口中得知了於家得罪鬼王宗之事,與兩人簡單說了一番事情的來龍去脈。


    趙攔江道,“這件事十分古怪,聽說鬼王宗就在劍門以西百裏的定陵山,若於小姐真被他們劫走,我們得趕過去一趟。剛才於、雷兩家答應,隻要找到於佳雪,必會重金相酬。”


    蕭金衍、李傾城聞言,轉身就走。趙攔江喊住問,“你們去哪裏?”


    “喝酒。”


    “我需要你們幫助,一是為了我朋友,二是為了賺些銀子,三來咱也收了人家好處不是?”他指的是雷振宇送了他們價值不菲的麵具。


    蕭金衍笑著對李傾城道,“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老趙一思考,老天就發笑?”


    李傾城道,“不怕老趙耍流氓,就怕老趙動腦子。”


    趙攔江滿臉不悅道,“你什麽意思?”


    蕭金衍沒有回答,反問趙攔江一句,“你信這個世上有鬼嘛?”


    “信。”


    又問李傾城,“你信嘛?”


    李傾城道,“不信,也不敢信。”


    趙攔江奇道,“為何?”


    “愚昧,迷信!”


    趙攔江沉聲道,“這個忙,你倆到底是幫還是不幫?”


    蕭金衍歎道,“老趙啊,找人沒問題,就怕被人當槍使。”


    “什麽意思?”


    “鬼王宗岐夫人留了書信,要劫走於小姐,你是親眼所見,還是道聽途說?”


    趙攔江道,“於堡主親口所說。”


    “你動動腦子,且不說鬼王宗早已絕跡江湖,那個傳說中的岐夫人早已死了百年,就是她還活著,若要有心劫走於佳雪,還會親自留下書信,而且還告訴你日子?”


    李傾城也道,“正如蕭洛克所言,你若是於家堡主,岐夫人都說要劫走於佳雪,你需要借助雷家金蟬脫殼,以於家的財力、權力,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到這些,還用著大擺宴席,驚動了四裏八鄉,生怕別人不知道一般?”


    趙攔江撓了撓頭,心中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說,這有可能是於家故意搞這麽一出,找雷家背鍋?那麽,於家究竟得罪了誰?”


    李傾城道,“我怎麽知道。”


    這時,雷振宇換了勁裝,走了過來。“趙大哥,雷家、於家人馬已備齊,我們湊了十二位江湖好手,明天一亮,就出發去定陵山尋佳雪,若有你相助,定會事半功倍!”


    趙攔江已然明白過來,將雷振宇拉到一旁,問,“雷子,我來問你,你喜不喜歡於家大小姐?”


    雷振宇道,“以前嘛,還有那麽點忌諱,女人這一塊,我就是俗人一個,今日見了她,倒還有那麽一點點喜歡。”


    “那若是這個女人給你雷家惹來禍事呢?”


    雷振宇略一遲疑,“那我得要考慮考慮了。”


    趙攔江又道,“我鄭重問你一個問題,你得如實回答我。你信這個世上有鬼嘛?”


    雷振宇道,“我信,怎麽了?”


    趙攔江不屑道,“愚昧,迷信!”


    雷振宇一愣神,趙攔江拍了拍他肩膀,“逗你的,於小姐失蹤之事,雷莊主怎麽說?”


    雷振宇道,“我爹被張千戶責罵了一頓,責令他在三天內務必將找回佳雪,倒是於堡主說了句什麽‘盡人事、聽天命’之類的話,有些奇怪。”


    趙攔江說,“找幾個信得過的、手眼機靈點的人,這幾日盯著於家堡。”


    他將方才所懷疑之事,跟雷振宇簡要說了,雷振宇頓覺得憤懣,“好一個於家堡,把我們雷家當什麽了?”


    趙攔江道,“我們也隻是懷疑而已,記住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雷振宇道,“我分得出輕重。”他將腰間兵刃解下,“走,帶你們去喝酒!”


    蕭金衍一聽來了精神,道,“不愧是好兄弟!”


    眾人來到一家酒肆,剛一落座,就看到隔壁桌上,一名公子哥與幾個朋友飲酒。


    雷振宇認識此


    人,正是於家堡二當家之子於飛盧,今夜在酒席之上,因為菜譜鬧事的,正是此人。


    於飛盧看到雷振宇,蹭得站起來道,“你來這裏作甚?”


    雷振宇道,“喝酒。”


    “好一個雷振宇,我堂妹嫁到你們雷家就失蹤了,你堂堂少莊主不去尋我妹子,卻躲在這裏喝酒,究竟成何體統?”


    雷振宇反駁道,“那閣下不去尋你妹子,在這裏飲酒作樂,又成何體統?”


    於飛盧道,“怎麽說,佳雪嫁到你們雷家,也成了你們雷家的少奶奶,我們一個外姓之人,去插手你們雷家的事,豈不讓城中人笑話你們雷家無能?更何況,我妹子失蹤,我們來喝酒,是為了借酒澆愁!”


    雷振宇冷笑,“難道我來喝酒,是為了慶祝不成?”


    “那也說不定!”


    旁邊有人勸道,“於少爺,今兒是於家大喜的日子,您何必跟這家夥置氣,來喝酒,一會兒帶你出去泡個澡,去去身上的晦氣!”


    於飛盧一聲冷笑,坐下與那幾人飲酒。


    趙攔江道,“夥計,給那邊上四道菜,紅燒魚,清蒸魚,醋溜魚,幹炸魚……”


    於飛盧聞言,站起來道,“小子,你想惹事是吧?在劍門地盤上找我們於家麻煩,我看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趙攔江將腰間寶刀一亮,“豹子膽沒吃過,熊心倒是吃過幾回,也就那麽回事。”


    蕭金衍按住趙攔江,低聲叮囑了幾句,趙攔江這才作罷。這麽一鬧,四人也沒了興趣,出得酒肆,李傾城送雷振宇回去,蕭金衍、趙攔江則侯在酒肆門外。


    約莫小半時辰,於飛盧一身酒氣,從酒肆之中出來,口中哼著小曲,往於家堡方向走去。


    兩人尾隨了一段路,路過一無人的僻靜巷時,李傾城抓了一塊磚頭,墊步淩腰,來到於飛盧身後。


    一拍他肩頭,“相與的!”


    於飛盧一回頭,眼前一道黑影閃過,腦門嗡得一聲,一陣劇痛傳來,頓時失去了直覺。


    於飛盧醒轉過來時,發現自己置身城內那座破舊的城隍廟中。


    這座城隍廟當年還是蜀王所建,後來蜀王造反敗露,城隍廟被廢,也就斷了香火,幾十年下來,早已衰敗,斷瓦殘垣,四處結滿了蛛絲。


    劍門城隍廟與別處不同,供奉的是關二爺,年久失修之後,關二爺的塑像金粉已去,露出泥塑,左是尉遲敬德手持鋼鞭,右是秦叔寶,手持雙鐧,橫眉怒目。


    於飛盧頭疼欲裂,忽然聽得後麵有人,轉身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隻見一黑一白二人,麵無表情,口吐紅舌,來到他身旁,他心中大駭,以為這兩位是前來索命的黑白無常,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


    “好漢,饒命!不,兩位大神,饒命!”


    黑無常將鎖鏈往他頸間一套,道,“於飛盧,你陽壽已盡,需隨我們去陰間報到!”


    “我不想死啊!”


    黑無常道,“我問你個問題,你若不如實回答,我便取你性命去跟十殿閻羅見麵。”


    於飛盧道,“小人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黑無常問,“你信不信這世間有鬼?”


    於飛盧早已嚇破膽,道,“我信,我信!”


    黑無常上去就是一巴掌,“愚昧,迷信!”


    白無常又問,“再問你一遍,信不信這世間有鬼?”


    於飛盧有了經驗,連連搖頭,“不信!”


    白無常又是一巴掌,“你小子分明是不把我們看在眼裏啊!再問你一遍,信不信世間有鬼?”


    於飛盧哭喪臉,“有時信,有時不信。”


    黑白無常上前將他按在地上就是一頓暴揍,頃刻間於飛盧已是鼻青臉腫,哭道,“你讓我信我就信,讓我不信,就不信!”


    黑白無常正是要瓦解他的心智,見他已瀕臨崩潰,這才收手,黑無常道:“奉閻王之命,我來問你幾句話,你若不如實回答,定讓你去十七層地獄,飽受輪回之苦。”


    白無常道,“不是十八層地獄嘛?”


    黑無常兀自道,“


    那一層是留給你的。”


    白無常伸手便是一狼牙棒,砸在於飛盧身上,痛得於飛盧大呼饒命。


    黑無常問,“我來問你,於家堡與雷家聯姻之事,究竟是誰的主意?”


    “我不知道。”


    “回答錯誤!”黑無常狼牙棒砸在於飛盧頭頂,又是一陣哀嚎聲,“我說,我說,是我大伯的主意!”


    於飛盧捂著腦袋道,“五年前,有個密宗的喇嘛來劍門,看上了我堂妹,說天賦異稟,要收她為徒,傳授她正宗歡喜禪法,我大伯不同意,結果第二天,於家堡家中的豬馬牛羊驢盡數死去,那喇嘛說我堂妹年幼,等五年後再來尋她。家裏怕對方尋仇,就從雷家弄了一套麵具,讓她改頭換麵,讓她賺了不好的名聲。幾個月前,又來了幾個武功高強的女子,提起了五年前之事,我大伯無奈之下,就編出了個鬼王宗索女之事,然後想辦法將堂妹嫁給雷家,然後來一個金蟬脫殼,這樣以來,喇嘛教來尋人,我們大可以將這件事推倒雷家,還有鬼王宗身上。”


    白無常又是一巴掌,“你小子不老實,沒一句實話!”


    於飛盧道,“我所說的句句屬實。”


    “那於佳雪如今藏在哪裏?”


    於飛盧哭喪臉道,“這件事本來天衣無縫,可是半月之前,有人忽然給堡主書房留信,上麵果真有鬼王宗岐夫人的骷髏印,這時,堡主才知道無意之中招惹了不該惹的對手,現在正後悔著呢,至於堂妹到底是真躲起來,還是被人擄走,我也不清楚啊。”


    黑無常問,“那鬼王宗,果真在定陵山?”


    “這個也隻是傳聞,定陵山產一種草藥,在市麵上十分值錢,這幾年藥農去采藥,不是有去無回,就是回來後就瘋了,人家都傳定陵山中有鬼。”


    黑白無常對視一眼,也分辨不出這家夥所說是真是假的,城隍廟中陷入沉默。


    一陣風聲吹來,吹得破舊的窗欞紙嘩嘩作響,顯得氣氛無比陰森。


    於飛盧道,“兩位大神,該說得、不該說得,我都說了,求求你們放了我吧。”


    黑無常道,“我看了一下生死簿,好像是閻王記錯了日期了,你放心,今天你死不了。”


    於飛盧心生歡喜,“多謝大神,饒我性命。”他站起身,準備要走,又問,“多嘴問一句,生死簿上說我壽命幾何?”


    白無常道,“還活十天。”


    於飛盧啊的一聲,眼皮一翻,昏死過去。


    這黑白無常正是蕭金衍、李傾城所扮,今夜之事發生的太過於蹊蹺,本來以為能從這個於家紈絝口中問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可結果卻大失所望,事情真相反而變得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歡喜禪宗是西域密宗分支,如果說是歡喜禪宗看上於佳雪,於家堡來一個禍水東引,將這口鍋推給雷家莊,然後暗中帶走於佳雪,這未嚐不是一個好計策。


    但若真如於飛盧所說,鬼王宗也牽扯進來,那麻煩就大了。蕭金衍也好、李傾城也罷,就算在孤陋寡聞,對於當年魔門叱吒風雲的魔門八宗也是有所了解。


    鬼王宗在人間已消失百年,岐夫人更是已做古人,如今這些神秘門派又現身江湖,必然與金刀之戰後,江湖氣運的變數有關。


    西陲戰事吃緊,朝廷形勢見危,西楚皇權更迭,北周萬法宗涉足中原江湖,這些事都趕在了一起,如果用巧合來解釋,未免太過於牽強。


    兩人找到趙攔江,將事情經過說了一番,三人想破了頭腦,也沒有商量出個丁卯來。


    趙攔江最是直接,道,“管他什麽鬼王宗,還是歡喜禪宗,繞來繞去,也分析不出個結果來。看來你倆的腦袋也不夠用啊!”


    李傾城問,“那你是什麽意思?”


    “以我的意見,寧可直中取,莫向曲中求,若於佳雪真是讓鬼王宗劫走,那我們就殺向鬼王宗,把她救出來,若不是,那就大鬧於家堡,把她揪出來。”


    “鬼王宗岐夫人,百年前江湖大魔頭之一,你不會沒聽過吧?”


    趙攔江道,“活人我都不怕,還怕一個死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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